裴寬的話很讓我心驚。
“昔時,天下罹,家中長兄、次兄因疫病而亡,尊長傷心之餘,舉家返揚中避難。彼時吳璋才,數次登門來請,舍弟季淵其誠意,亦爲立足揚州,應允輔佐。”裴寬道,“然吳琨繼位,其人氣盛而多疑,任人唯親,季淵多非議。而去年年末,季淵謝絕吳琨聯姻之邀,吳琨待其愈加冷淡。此番吳琨來犯,季淵曾全力勸阻,可吳琨斥季淵軍心,一怒之下奪了都督之職,放言回了揚州再治其罪。”
聯姻?我想起吳皎嫁給樑玟的事,原來是因爲裴潛拒絕了麼?
還有裴潛那些兄弟的事,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我也全然不知道。如此說來,裴氏在江東,只有裴潛一人在支撐,他若是遭遇險境,確實困難……
“小史此言差矣。”魏郯道,“吳琨之敗,正是季淵言中。而季淵從樑玟手中救了揚州,豈非大功?”
裴寬卻急道:“大司馬有所不知,吳琨爲人氣量狹隘。若其得勝,舍弟不過辱一番;如今吳琨落敗,則必忌恨舍弟。且舍弟救揚州之時,並無兵符,而民人一呼百應,吳琨豈無忌諱?”
魏郯看著裴寬,沒接話,目裡不知緒。
裴寬滿臉憂慮,懇求道:“某親族全在揚州,得知此事,心焦輾轉,唯有來求大司馬。”說罷,他便要下拜。
“小史請起。”魏郯一步上前將他扶住,道,“某與季淵有舊日之誼,小史來請,必不袖手。”
“大司馬此言當真?”裴寬眉頭一展,出喜。
“然有一事。”魏郯看著他,道,“公臺亦知曉令弟脾,某肯出手,也須他願意離開纔是。”
裴寬了然頷首,忙道:“某可修書一封,只是如今通路全斷,不知如何送信。”
魏郯微笑:“小史放心,某自有辦法。”
我一直擔心著裴潛在江東的境,沒想到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魏郯已經做了決定。
“夫君如何救季淵?”送走了裴寬,我問魏郯。
“嗯?”魏郯看著我,“自然是派兵。”
可他在揚州。我心裡道。這話我沒有問出來,我和他再親,裴潛都是我們不能多說的話題。而且魏郯這個人,他答應下來的事一向都是已經有了主意,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裴潛要過來了……我的心紛,不知是喜是憂。
待回到堂上,管事過來告訴我,舅母來了。
“阿嫤。”舅母笑意盈盈。
我忙上前行禮,舅母拉起我的手,道:“我今晨才從回到,聞得阿嫤喜事,便匆匆過來。遲到了些,阿嫤莫怪。”
我微笑:“舅母勞累。”
舅母朝我後看看,問:“怎不見我那甥孫?”
“睡了。”我答道,停了停,問,“怎不見阿緹?”
舅母面上滿是掩不住的笑意,道:“阿緹上月也得了孕,隨著的姑氏回了南。”
我瞭然,莞爾道:“恭喜舅母。”這話乃是真心實意的,見不到喬緹,我真是一點憾都沒有。
二人寒暄了一會,我引著舅母去見過郭夫人,又帶到席間坐下。
用食之後,阿元來找我,說阿謐醒了。我應下,回房去看,舅母也跟著一道。
“阿嫤自己哺?”舅母看我抱著阿謐到屏風後,訝然問道。
“正是。”我笑笑。
舅母一臉疑:“母呢?”
“母也有。”我說,“不過我想自己喂。”
舅母的臉上滿是詫異之。
我知道在想什麼。從小到大,我認識的每個出貴族之家的人都有母,每個人的生母都不曾親自哺。阿謐的母是從隴西過來的,人不錯,水也足,但是韋郊在臨走錢曾經舉過好幾個例子告訴過我,餵養兒,最好的方法還是母。我牢記此言,所以阿謐出生之後,我除了開始幾日因爲不通而由母代勞,往後我都自己餵養阿謐。
我一向是個能省事就絕不多事的人,不過對於阿謐,我視勝過一切。
舅母沒有繼續說哺的事,等我將阿謐餵飽了出來,和藹地接過,在懷裡逗弄一會,讚不絕口。
“聽說丞相仍在臥病?”過了一會,問。
我頷首:“正是。”
舅母看著我,意味深長地低聲道:“阿嫤,大公子如今是大司馬,立嗣之事可當抓。”
這話,今日已經不止一次出現。
“夫君是長子。”我笑笑。
“話雖如此,舅母可聽說擁戴二公子的人也不。”舅母道,“二公子娶的可是公主,還有一子。”
樑蕙和魏治麼?我想到方纔在堂上,樑蕙對魏治仍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不哂然。
我正要答話,阿謐又哭了起來,一看,尿布又溼了。我連忙把阿元和母進來,爲阿謐更換乾布。
從人在旁,舅母也不好繼續說剛纔的話,跟我聊了些育兒之事,等到日頭偏了,告辭而去。
滿月宴辦得大,收到的賀禮也不。夜裡,我在榻上哄著阿謐,阿元則饒有興趣地將那些賀禮一樣一樣拆開。出乎我的意料,其中也有天子的。
“夫人,是塊玉麒麟。”阿元將錦盒裡的白玉拿起來,在阿謐的脖子上比了比,笑道,“真好看。”
“何時送來的?”我問。
“聽說是夫人回房喂小君的時候。”阿元道,“宮中的侍送來,是大公子接的。”
“說我什麼?”魏郯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阿元閉,朝我眼,連忙起行禮。接到他瞥來的眼神,又立刻識相地退出去,關上門。
魏郯剛了,穿著寬長袴。
“夫君不出去了麼?”我問。
“嗯。”他大搖大擺地坐到榻上,看著阿謐,笑了笑,將抱起,“今日陪兒。”
阿謐方纔吃了,已經出了困相。
“兒,笑笑。”魏郯逗。
阿謐聽不懂,半瞇著眼睛,眉頭上皺著淺淺的窩。
“笑笑。”魏郯對吐舌頭。
阿謐打了個嗝。
“笑……”魏郯翻白眼齜牙。
我不了,又好氣又好笑地把阿謐搶過來,道:“夫君勿嚇到。”
魏郯不以爲然:“怎會,我看很喜歡,是不是,阿謐?”說著,又對做鬼臉,我嗔怒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魏郯笑起來,手一摟,把我抱在懷裡。
燭火靜靜燃著,對面的銅鏡裡,他、我、阿謐,一個抱一個地疊在一起,稽又溫暖。
二人誰也沒說話,魏郯把頭擱在我的肩上,氣息溫熱而緩緩。阿謐打了個哈欠,我輕拍著他,看著慢慢睡著了。
把阿謐放到小榻上之後,魏郯卻仍然抱著我,手開始不安分。
“阿謐在睡。”我赧地把他的手從襟底下掰出來。
“睡得很,不會醒。”魏郯卻無恥地咬著我的耳朵,聲音迷魅。
“韋扁鵲說產後……三個月之不可……”我嚴防死守,搬出了韋郊。
魏郯果然停住。
“他這麼說?”他疑地問,仍不放開。
我面紅耳赤地點頭,終於捉住了他的手。
“夫人連這個都問了……”魏郯似笑非笑。
“夫君太忙,妾自當代勞。”我跟他比誰臉皮更厚。
“代勞?”魏郯的反捉住我的手,聲音低而乾啞,“如何代勞?”
我愣了一下,耳突然燒灼更甚。
不是因爲言語曖昧,而是他拉著我的手探到了他的腰下,那裡,某樣事已經抵得堅。
“阿嫤……都半年了……”魏郯細碎的啃咬讓我周麻,委屈的語氣像個討糖的孩,而當我氣息不定,又一下堵上我的脣,不容抗拒……
流氓……
自從裴寬上次來府中,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裴潛的事我也再也沒有聽魏郯提過。不過據阿元說,阿謐將滿兩個月的時候,魏慈領著一隊人馬走了,跟他一起走的是公羊劌。
我的心七上八下。
許多消息不斷傳來。
比如,魏傕又罵走了一位郎中。
比如,李尚的藥園還在收藥製藥,不過藥苗也已經漸漸長,去年種下的那些一年材的藥材已經可以收穫了。
比如,喬緹的丈夫岑緯被魏郯任命爲步兵校尉。
而阿謐剛好滿百日的時候,一個消息從南方傳來,震了雍都。吳琨要將揚州裴氏滅族,正下手之時,朝廷的水軍突襲淮南。吳琨連忙發兵去救,前腳剛離開,裴氏的屋宅卻突然燒起了大火,等到人們把火撲滅,關在裡面的裴氏全族卻已經沒了蹤影。
我聽到這消息,只覺心中一塊大石落下,長長鬆口氣,幾乎欣喜落淚。
可還沒等我慶幸完,阿元卻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夫人。”囁嚅地看著我,小聲道,“公羊公子傳信回來說,季淵公子纔到淮北,就獨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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