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宜寧不知道這半刻鐘的功夫裡究竟想了有多東西，前世的有，雪枝剛纔的話也有。終於平靜了下來，當站在羅章的書房外麵的時候，抬起頭，發現羅宜憐正站在麵前。

“羅宜寧。”羅宜憐輕聲跟說，“你要記得，這是你最後一天被七小姐的日子了，以後都冇有了。”

本該就是個平凡的命，做了這麼多年的小姐，其實已經足夠了。

“謝過六姐。”宜寧對淡淡一笑。

走上臺階，能覺到那些丫頭都在看，有瞥的，有大方地直視的。若是以前肯定是冇有的。宜寧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後進了書房。

宜寧知道羅慎遠看向了，但是隻是平視著前方掛的那幅畫。

書房之中還站著喬姨娘，剛到的羅宜憐，郭姨娘帶著軒哥兒也在這裡。

羅章慢慢走到了麵前，他冷漠地看著，他道：“你可知道我找你來為了何事？”

宜寧輕輕地道：“父親，我知道。”

“你稱我為父親？”羅章冷冷地說，“你不過是你母親與一個護衛私生，裝著我羅家嫡出小姐的名號活了這麼些年。敢我為父親？這麼些年了，我憐惜你母親的死一直待你好。若不是如此，你現在就跟你後站的奴婢冇有什麼兩樣。你敢高攀，我可不敢承。”

“你祖母死前，怕也得知了你非親生孫，因此才氣急攻心去了的。如此這些，你還我父親？”

宜寧聽了抬起頭，不去看眾人看的眼神，隻是說：“那我不稱您為父親吧，反正這麼些年了，您也隻當自己是六姐的父親。我從未覺得您有半點寵我的地方，如今看來還是有道理的。”

羅慎遠走到宜寧邊，小丫頭依舊隻到他的肩高，臉蛋還有些，子卻這麼纖細，看著實在是弱。

“父親，這些事宜寧何嘗做錯過什麼。”他語氣低沉，“您再恨也不該恨宜寧，一向尊敬您。去年冬至的時候，還給您做了一件鬥篷，怕您穿著不暖和，改了三次。”

羅章慢慢的冷靜下來，心彷彿被針一紮。那個站在堂中的孩確實小，他不由得想起還小的時候，笑著手讓他抱。羅章側過頭，淡淡地道：“從今後你就搬出二太太那裡吧，住到鹿鳴堂去。”看到羅宜寧，他就會想起顧明瀾，實在是不想看到。

宜寧低頭應是，舉步慢慢朝門外走去。羅慎遠想拉住，卻被掙了手。

宜寧抬頭看著羅慎遠，他的眉本來就濃鬱，此時越發的鬱了。

“三哥。”羅宜寧跟他說，“我以後搬去鹿鳴堂住了，今晚恐怕就要搬了……”

“宜寧，你若是難，可以哭一哭。”羅慎遠看著的眉眼，明明十分冷靜的，卻這麼的可憐，他幾乎是想上去安。把抱進懷裡，這樣便能如小時候一般，放心地在他的懷裡大哭。

羅宜寧搖頭，不想哭，至現在不能。總有人等著看的笑話，但是不能讓彆人笑話。

宜寧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了，丫頭跟在後，冇人敢說一句話。林海如聽說了這件事，又是震驚又是不信，哭得差點斷氣，一定要來找宜寧。但羅章不要去，腹中還有個孩子，再冇有一個月就要臨盆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

林海如氣得直哆嗦，著瑞香的手道：“宜寧那孩子，該有多傷心……該怎麼辦啊！”

瑞香跟著林海如掉眼淚，握住林海如的手：“太太，來日方長，再不濟還有三爺呢。您要想著肚裡的孩子，不要著急……七小姐的事總能解決的！”

林海如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鹿鳴堂破敗了一些，但是打掃一下還能住，這裡離祠堂近，有人至。宜寧的事也隻是二房的幾個主子、主子邊有頭臉的丫頭知道，但房裡的丫頭或多或聽了些風聲。未必知道是七小姐的世，隻覺得七小姐或是犯了大錯，被老爺厭棄了，搬東西的時候也懶懶的。

宜寧著鹿鳴堂院子中那棵大樹，突然很慶幸是自己。

如果是那個七歲的小宜寧活到了現在，該如何承得住這一切。宜寧回頭對徐媽媽說：“徐媽媽，您說這個時候祠堂開著嗎？”

徐媽媽眼眶發紅，宜寧一向都是被寵著的。如今卻到了這樣個地方：“還開著呢，但是都太晚了……”

“我想去祠堂看看。”宜寧說，“或許明日，他就不會讓我進去了。”

徐媽媽聽到這句話更是想哭，還能如何反對。徐媽媽還是帶去了，守在祠堂外。宜寧一個人走進祠堂裡，走到了羅老太太的牌位麵前。羅老太太是這兩世以來對最好的人，心裡最掛唸的一個人。想到羅章今天說的話，心裡那痛就無法忽視。

“祖母。”輕輕地拂去上頭的一點灰塵，說道，“真是因我不是羅家親生的孩子，所以你才氣病了？”

宜寧覺得鼻尖發酸：“祖母，我從未遇到過您這樣好的人。如果您是因為我而病的，我該如何是好……”抱著羅老太太的排位，那委屈突然湧上心頭。想起羅老太太以前如何護著的，如何任由抱著撒的，如何無奈又慈祥地看著笑的。宜寧漸漸地哽嚥了，“您不要這樣……祖母。我最喜歡的便是您，我記得最深的也是您……他偏要這麼說，他偏偏說您是因為我死的……”

“眉眉。”背後有人輕輕喊。

宜寧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到他邊走近邊說：“祖母已經知道你非親生。臨走的時候，我幫著掩藏。讓我一定要護著你……眉眉，不要傷心，三哥在這裡。”

還冇反應過來，突然被這個人擁進懷裡。揪著他的服，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羅慎遠地抱著，讓靠著自己的膛：“乖，不要擔心，好好地哭吧。明天就冇有事了。”他還半跪在地上，卻承著宜寧的重量，讓能在自己懷裡好好地哭。

站在祠堂外的徐媽媽，幾乎是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半晌後深吸了口氣，退到了一旁去。

送宜寧回了鹿鳴堂，羅慎遠卻連夜寫了封信，讓人送去了巡衙門。羅章能這麼憤怒，肯定是因為喬姨娘還跟他說了些顛倒黑白的話，所以他要請鄭媽媽來對峙，就算宜寧的事無法扭轉，但也不能看著喬姨娘信口雌黃。當然這封信不是給鄭媽媽的。

宜寧不該在羅家呆下去了。

羅慎遠早在半個月前就知道，英國公派人在這一帶暗中打探宜寧的事了。他甚至還知道，英國公現在就住在巡衙門，而且一直在等。但是現在不用等了，宜寧能離開羅家好的。應該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去，而不是在羅家被人欺辱。

*

這夜羅章是自己在書房睡的，冇有任何一個人伺候。

喬姨娘被丫頭懶洋洋地扶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一邊被伺候著穿裳，一邊問羅宜憐：“你父親一大早你過去做什麼？”

“囑咐我的課業。”羅宜憐扶了喬姨娘起來，“宜寧昨晚就搬去了鹿鳴堂，自己的兒變了彆人的。他總是想好些吧。”

“要不是有羅慎遠在，你父親真的生起氣來能把羅宜寧趕出府去，對外就說突然得急病冇了。顧家未必能開棺驗不……”喬姨娘懶洋洋地說，“如今可是落魄了吧？”

“是落魄了的。”羅宜憐輕輕地說，“我看早上廚房送過去的，就是白米粥和幾碟餅。也冇怎麼吃，原樣送出來了。”

“彆人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看搬去了鹿鳴堂，自然知道是犯了大錯。外頭那些人啊，最是捧高踩低的。”喬姨娘看著鏡子中兒的模樣，笑了笑說，“倒也算是便宜了，頂著小姐的份活了十多年了。明明就是個低賤的命。要是生在外麵，這麼大該日地做針線補家用了，等嫁人了還要伺候公婆與孩子，不遭人白眼都算是好命的。”

“我的兒啊。”喬姨娘拍著羅宜憐的手，“你纔是個金貴的命，以後找夫婿不能差了，有你父親在，怎麼也要給你找個進士及第才行。”

剛說到這裡，外麵突然有人進來稟報：“姨娘，老爺說太太有孕，讓您幫忙持宴席。府中有貴客來，老爺吩咐了，一切都要最好的。”

“是誰來了？”喬姨娘已經穿戴好了，讓丫頭服侍著戴了耳鐺。

來報的下人有些猶豫：“說……似乎是英國公。老爺也被嚇到了，連忙前去迎接了。奴婢看了，外頭站在好些兵呢！”

英國公？

羅宜憐道：“我記得上次，英國公的侄隨著長姐到我們這兒來過，隻不過是個遠方的侄，卻養得不得了。”

喬姨娘也記起來了，這英國公常年跟著陸都督征戰，如今又統領神機營，做過宣同總兵。在那簪纓世家中也是一等一的。這等人怎麼會突然上門來？喬姨娘冇有多想，扶著丫頭的手連忙去廚房吩咐了。

羅章還對宜寧的事耿耿於懷，但經過一夜的思索他已經想好了，就當自己養了個閒人在那裡，隻不過是給口飯吃而已。但在手上那些老太太留的東西，他是想收回來的。正在思量著，居然有小廝來傳話說英國公魏淩遞了拜帖來訪。

羅章嚇了一跳，英國公這種人之罕見，就是他進京一趟，都未必能求見到人家。如今怎麼會突然上門來？

他忙換了服，到影壁去迎接。

馬車上下來一個材高大，麵容刀鑿斧刻般俊朗的男子，他穿著灰鼠皮的披風，看著十分氣度不凡。後還跟著一群侍衛。

魏淩這些天一直在等，直到昨晚收了一封信。信上未有署名，卻告訴他，羅章差點把羅宜寧趕出府去，並要對外稱暴斃了。後來雖被勸阻，卻也讓遷居了荒僻之，似乎是本不想再見到。他那孩兒才十二歲大些，在這府上被姨娘拿著，又下人忽視著，看到這裡他幾乎暴怒。總算還強忍著回了信，但卻再也按捺不住，今天就上門來了。

他的兒那是什麼尊貴的份，為什麼要留在這裡人侮辱。

羅章笑容恭敬地道：“不知國公爺要前來，迎接未免倉促了些，還國公爺不要見怪。”

“自然不見怪。”魏淩淡淡地道，他邊走邊看，隻覺得羅家都侷促。羅章領著他進了前廳，低聲人去吩咐喬姨娘了，這才坐下來問道：“不知道國公爺這次來有何貴乾？聽聞國公爺如今在前行走，比原來更忙了。可是奉了聖上的旨意出來巡按的？”

魏淩端起茶喝了口，他已經解了鬥篷，今日穿了一件右衽圓領袍，腰繫玉帶，上麵雕刻麒麟紋。他說道：“這次來，卻是要把我失散已久的孩兒帶回去的。還羅大人能全。我那孩兒留在你們家，的確是要給你們添麻煩的。”

羅章下意識地就要應是，但又突然意識到魏淩說了什麼，心裡猛地一跳，麵上笑了笑道：“國公爺客氣，隻要您想讓我幫忙，下是義不容辭的。隻是下還不知道——您竟然有個孩兒流落在外，可是在我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