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已經快要開儘了，門外吹得到都是。遠遠地傳來鼎沸的人聲，讓覺得有些恍惚。

趙明珠被請出了暖閣，陸嘉學抬手讓宜寧坐在他對麵，跟說：“你可知道寧遠侯府？”

聽這個語氣還真是打算收自己為義？宜寧輕聲地說：“……知道。”

寧遠侯府，一草一木，都知道。

“寧遠侯爺也是開國的時候，聖祖皇帝封下來的。”陸嘉學仰靠在椅背上，英俊的麵容有種刀鑿斧刻般的深邃，他又是武將，高大健壯。再怎麼收斂自己的氣勢也隻能做出三分的和來，稍微不收斂了，正如現在這般氣勢就很迫人了。他繼續說，“傳到我手上就是第七代了。我膝下無子，願認你做個義。你可願意？”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荒謬。突然問道：“明珠姐姐不是您的義嗎？”

陸嘉學聽到這裡就笑了笑，他笑起來的似乎還是年輕時候，眉眼都好像帶了勾人的鉤子。“是你父親希我認你為義。”他頓了頓，“明珠雖是遞了茶，但冇有上族譜，算不得數。我收你則是至誠至真，是要上族譜的。且明珠在外不能我為義父，你則不同。”

那何德何能，得了他的看重？難不就因為是魏淩的親生兒？

他前世殺了。

一旦想到這裡羅宜寧就覺得骨裡都湧著一冰冷，甚至還有種的痛意。

其實一開始也是不相信的，但是由不得不信。謝敏被無端誣陷，他了最大的獲利者。寧遠侯府冇有一個人敢再提起，甚至連他陸嘉學也再也冇有提起。再怎麼不信也信了。

宜寧冇有說話，魏淩則過來了的頭，輕聲道：“眉眉，明珠當時認的時候是冇有上族譜的。以後都督就是你的義父可好？你若是有一日親了，他也要隨你一份厚禮的。”

陸嘉學看不說話，就笑著問道：“怎麼了，你不願意嗎？”他可冇想到這小姑娘會不願意。

他都已經這麼問了，若是答了不肯豈不是拂了他的麵子。

陸嘉學的麵子可是這麼好拂的？真要是惹了他不痛快，恐怕魏淩也護不住。

抬頭看到魏淩也看著，用眼神在示意答應。但卻彷彿被黏住了，怎麼都開不了口。真的上了族譜，以後就要他為義父，兩人的關係這麼一近，以後必然不了有往來。

陸嘉學看久久不說話，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魏淩在宜寧耳邊低聲道：“眉眉，你怎麼了？快答應下來。”

宜寧暗自咬了咬牙，突然覺得這又有什麼。不就是認個義父嗎，那認了他又能如何？對於陸嘉學來說，認不認個義有什麼兩樣？他以後還會殺了不！

於是穩了穩，從丫頭的方漆托盤裡接了茶，半跪著遞給了陸嘉學。

陸嘉學的表這才緩和了一些，手來接遞過來的茶。

認義父是他提出來的，若是宜寧拒絕了他自然會有怒意。他已經是多年的上位者，要不是覺得和那人像，他也不會順手施以恩德。

羅宜寧看到他抬起手的時候，手腕上出一串珠子，黑沉沉的木質，似乎挲了多年，澤很溫潤。

他喝了茶，就把手腕上的珠子褪下來送給了：“這是信，以後你要是有難，我自然不會不管。”

魏淩看到那串珠子有些驚訝，但隨後神又恢複了正常冇有說什麼。

羅宜寧隨後四平八穩地了陸嘉學一聲義父，陸嘉學點頭算是應了。

他還有事不便久留，喝了茶之後不久就匆匆離開了。

魏淩下來卻跟宜寧說：“陸嘉學每次上戰場都帶著那串珠子，聽說是從高僧那裡求來的。卻送給了你。”

宜寧握著那串珠子把玩片刻。隻要想到是陸嘉學戴的東西，總覺得還能到他的溫一般，聞起來隻是有淡淡的檀木香，其實也冇有什麼。卻把珠子放在了脂奩子裡，冇有再拿出來過。

幾日過後，陸嘉學又派人送了把琵琶過來。

這把琵琶也鎖進了庫房裡。

趙明珠聽說了卻不舒服，撲在羅漢床上不說話。有個小丫頭不小心打了杯子，立刻就坐起來，誰知道又丫頭急急忙忙地進來跟說：“明珠小姐，表姑……又過來了！”

趙明珠的臉頓時有些古怪了。

在國公府裡，母親來得並不多。並不喜歡過來，看到母親殷勤的笑臉，侷促的姿態總是讓很不舒服。總會想起自己是從那等小地方裡出來的，就會一陣的厭煩。

穿了鞋下了床，微抿問道：“在哪裡？”

小丫頭忙回答道：“在後門等著您呢！”

趙明珠一個丫頭都冇有帶，匆匆地走了過去。

鄭氏果然在後門等著，手裡抱著個包裹，見到來了就出了殷勤的笑容，把手裡的包裹遞給：“我給你做的針線。”看到趙明珠眉頭微皺似乎不耐煩的樣子，連忙說：“這是裡，用的都是好的料子……”

趙明珠看到卻不接，母親所謂好的料子不過是綢，在英國公府裡綢都算是下品的料子。

“你若是找我就為了這事，那我就要回去了……”

鄭氏聽了連忙拉住：“明珠，你爹賭錢敗了家裡的銀子……我，我也不好意思再問老太太了。年初的時候便給了五千兩，明珠啊！母親若不是走投無路了也不會來找你的。你幾個嬸頭先還肯借錢，如今卻不肯再借錢給我們了……你祖母的病還拖著！”

趙明珠聽了就冷笑：“走投無路？那您便拿著刀跟我那賭鬼爹拚不就好了，你以為我在英國公府裡能有多銀子？”一步步地近了鄭氏，“您要是給了我一個好出生，就像那謝家二小姐一般，走到哪裡都是眾人追捧，人人敬仰。我多銀子冇得給您……”

想起了被程瑯拒婚，想起了謝蘊對的輕視，憋得一陣陣難。

鄭氏茫然而窘迫，看到趙明珠紅了眼眶，喃喃地道：“明珠，你……你要是在這裡過得不好。那我就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接你回去住幾天吧。”明珠剛從家裡被接走的時候，還是哭著鬨著要回來的。後來對家裡越來越冷淡，獨獨對魏老太太親昵了起來。

趙明珠聽了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說：“我纔不要回去！”

纔不要回通州那個破落的家裡，和家裡庶出的妹妹分一個院子，也不要做一件裳都要等到過節。看到那三個不的哥哥就煩膩噁心，再與程瑯、羅慎遠等人中龍對比，真是片刻都不想看到。說貪慕虛榮也好，都認了，但決不能讓自己被毀在那種地方！

難道就不明白嗎？自己不想回去就是不想看到那一家子的廢。母親也是個廢，要不是一昧的溫吞。父親敢拿了銀子去賭？家裡還養著四房姨娘，三個哥哥冇一個拿得出手的！簡直就是坐吃山空。

立刻撥下了手腕上的玉鐲子，頭上的金簪、耳墜兒也摘了下來，一腦兒地都給了鄭氏。“你拿了走吧，彆讓外祖母看到了！”

鄭氏捧著這些，抖地道：“明珠，是我對不起你……”

趙明珠最煩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道：“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以後就不要來找我！”

鄭氏看著眼前的兒愣了愣，突然覺得這個孩子自己本不認識，是彆人家的孩子。是自己記錯了的。

趙明珠轉就走了。

不遠宋媽媽扶著魏老太太出來散步，站在廡廊上，卻把這些都瞧在眼裡。

宋媽媽看著都倒吸了口涼氣說：“您一貫怕明珠小姐和家裡不親熱，都是小姐好好對家裡。逢年過節的也要給他們送東西。他們家裡卻實在是糊塗……隻是明珠小姐這個態度……”

魏老太太看著鄭氏很久，鄭氏著兒不見之後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了視線，的背影纖瘦。應該是特地穿了最新最好的服來，袖上還有新鮮的摺痕。抱著懷裡的包裹蹣跚地往回走。

魏老太太似乎也覺得自己看錯了，從未見到過明珠這般兇狠的樣子，總覺得不過是養在自己前，撒撒的小花而已。

半晌才說：“家裡不好，又從小就被我寵著。不想回去也是正常的……”

宋媽媽又道：“話是如此，但對自己的生母都這般不客氣……”也實在不是什麼純良的子。

魏老太太默默地靜了一會兒，隨後才道：“你再拿三千兩銀子包了給鄭氏，就說是明珠給的。”

宋媽媽屈應了喏，去小丫頭給鄭氏包銀子去了。

這卻是四月出頭，人間芳菲儘的日子。

英國公府的宅子也是老宅子了，院子裡滿是綠意。宜寧則在逗著魏淩送給的一隻頭鸚鵡，這傢夥笨得很，教了許久都不會說話。隻會歪著腦袋看你，或者把它頭上的羽冠豎起來。宜寧教了幾天未能說一個字，把手裡的鳥食放進小瓷盤裡，聽丫頭說四表姑過來了。

拍了拍手上的屑問：“冇有留下吃了午飯才走？”

丫頭搖頭：“奴婢來稟報您，卻冇多久就走了……”

既然冇留下也就不用招待了。宜寧冇有多問，看到不遠庭哥兒回來了，庭哥兒進了屋。

也不知道他在外麵玩什麼，滿手的泥。庭哥兒滿不願，宜寧卻按著他給他洗了手，看到他指甲長了要幫他剪。誰知道他卻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宜寧氣得喊他：“庭哥兒，回來剪了指甲再走！”

這孩子的確是調皮，加之魏淩最近常呆在衛所裡忙著練兵，冇有人收拾他。他越發的淘氣了。宜寧打他又不疼，他纔不怕。且他小小年紀力氣就大得很，府裡冇有人敢惹他，跟個小霸王一樣。

宜寧是覺得有點頭痛了，小程瑯當年可比他乖巧多了！所以孩子都是寵出來的。

指魏老太太更指不上，一向就是好脾氣的，對孫輩更是和善。見到庭哥兒隻會是疼他的。

鬆枝小聲問：“小姐，可要派人去找小世子……”

宜寧卻道：“不要管他就是了，等他回來誰也彆理他。”

拿了本書練字，等到了傍晚太收起來的時候，庭哥兒纔回來了。結果發現姐姐不理會他，就練自己的字，任他說什麼都不理。庭哥兒繞著的羅漢床走了兩圈，一會兒跑了出去拿了幾個杏子進來，放在的桌上。

宜寧還是一臉冷淡。庭哥兒又出去了，這回了幾顆棗子又放在桌上。

見還是不理，庭哥兒就跟螞蟻搬東西一樣，又在的桌上放了糖塊、餅和芝麻糕。最後他才急了，說：“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宜寧眼皮一抬道：“手過來。”庭哥兒抿了抿，委委屈屈地把手過去。宜寧拿了剪刀給他剪指甲，他靠著姐姐，隻覺得香香的，剪著剪著就覺得困。等宜寧給他剪完之後，發現孩子已經靠著睡著了。還是睡著的時候最乖巧。

歎了口氣，讓佟媽媽把他抱下去睡了。

程瑯已經不教他課業了，他為吏部郎中，本來就不該教他的。魏淩新給庭哥兒請了老師，每日都要早起進學的。

不過明日先生沐休，不用早起。庭哥兒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想到昨晚把惹生氣了，就要纏著下棋。

程瑯教了他下棋。庭哥兒竟也了門，很快就迷上了。姐弟兩這般正拿了個棋盤，在次間裡擺了棋局。

庭哥兒怎麼可能是宜寧的對手，幾招下下去冇多久就被吃死了。他抱著棋盅擰著小眉頭，怎麼都想不通該如何把棋子做活了。宜寧正看著庭哥兒糾結，突然聽到後有個聲音響起：“宜寧妹妹，你這可是在欺負孩子？”

宜寧回過頭，就看到程瑯站在後，倒是許久未曾見過他了。他今天居然穿了正五品的袍，白絹中帶，暗紅袍。從未見他這般正式的穿著，倒是顯得越發的俊雅。就是眉宇之間略有疲態，看樣子應該是才從六部衙門裡回來的。

庭哥兒立刻跑過去拉了他的胳膊：“姐姐把我的棋都吃了！”

程瑯本來隻是順路看看的，就走過來看了一眼棋局，便知道宜寧幾斤幾兩。笑了笑道：“宜寧妹妹跟庭哥兒下是勝之不武，跟我下吧。”

他的手已經從棋盅裡出了枚純白的棋子。

宜寧對自己的棋藝當然還是有信心的，笑著手說：“表哥請坐就是了。”

庭哥兒的棋本來就是要死的，宜寧本來三招就能拿下。程瑯坐下之後，隻落了幾個子佈局，宜寧臉就端正了，這傢夥是個高手。

隨後聽到程瑯問：“我聽說，舅舅認了你做義？”

宜寧落子的手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到程瑯卻是麵無表的。淡淡地道：“是認了，怎麼了？”

“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認你做義？”程瑯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