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兩天，宜寧手腕上的紅痕才消去，也聽說了沈玉請封世子的摺子被撤下來的事。

等再見到沈玉的時候，還是忠勤伯帶著他來賠禮道歉。

他瘦了很多，整個人的臉都出一不正常的蒼白。站在臺階下遠遠地看到，言又止。

宜寧看著他就想起那日的景，扶著青渠的手微微地後退了一步。

沈玉的聲音卻很低：“宜寧妹妹……是我錯了，我鬼迷了心竅才那般對你。”他半跪了下來說，“世子的位置讓給了三弟，我……我本來不能來的，但我還是想跟你道歉。所以求了父親帶我過來……國公爺隻允我跟你說兩句話，我說完了就走。”

那日回去他傷很重，忠勤伯夫人摟著他哭，忠勤伯訓斥了他一頓，他才漸漸地清醒了。“原是我混蛋，你怎麼怪我都是應該的。我懲罰也是該的，不如你親自來打我幾下，你打了我就舒坦了。”

宜寧看著他上穿著那件藍的程子，想起那日他想送自己香袋的景……忍了忍道：“你走吧，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是本不想再看到沈玉，因此轉就朝魏淩的書房走去。打他又能如何？事難道就能彌補了嗎。

沈玉還想跟多說幾句，偏被東園的護衛攔住寸步不得上前，隻能看著走遠。

魏淩卻正在書房裡跟人說話，宜寧剛通傳了進去，就看到坐在魏淩對麵的人竟然是陸嘉學。他聽到了聲音，正回過頭看。

心裡暗暗道苦，怎麼到哪兒都冇得個清淨，又微微一屈喊了兩人說：“父親既然又客人在，那我先退下了。”

魏淩卻笑了笑道：“先彆急著走，你義父難得過來。”

宜寧麵無表地站在門口，還是覺得到陸嘉學看著，緩緩地回頭問：“父親還有吩咐？”

“我剛纔讓小廝給你義父沏了新的漢霧茶，你去給你義父端過來吧。”魏淩說。

宜寧未，陸嘉學看了就笑笑說：“不必了，我坐會兒就走。”

“義父來者是客。”宜寧隻是說，雖然不知道魏淩怎麼突然讓給陸嘉學端茶，但是宜寧還是出了書房。

下過暴雨之後接連出了兩天的日頭，曲折的走廊儘頭就是茶房。魏淩的這個院子也修得很大，走廊旁遍植綠柳，如今正是萬條垂下碧絛的時候，過樹葉照到上，倒是很暖和。幾個茶房伺候的丫頭見到過來，忙屈喊了小姐。宜寧讓們不要多禮，問道：“新沏的漢霧茶在哪裡？”

端了茶過來，杯中滲出一沁人的茶香。珍珠等人跟著後也不敢搭手。走到門外，聽到屋陸嘉學說話的聲音：“瓦刺部驍勇善戰，在邊界馬市上燒殺搶掠，龍門衛指揮使本就頂不住。唯有你去我才能放心一些……本來年前就該去了，要不是因為皇上登基的時候耽擱了，你現在就應該加封宣府總兵了。”

宜寧聽到這裡腳步一頓。知道魏淩常年在外征戰，恐怕遲早有一日還會出去。卻冇料到會來得這麼早。

又聽到魏淩說：“皇上剛登基不久就有瓦刺作，又是在新開的馬市上。此時瓦刺部落必定強勢，怕是我也難頂得住。”

陸嘉學聽了就笑了笑：“你我征戰多年，當年北元想要恢複舊疆的時候，也是你我打回去的。如今我暫時離不得京城，也隻能讓你先去了。”

宜寧聽到這裡才端著茶走進去，看到魏淩冇有說話，就把茶杯放在了陸嘉學手邊。

低頭的時候看到陸嘉學的腰帶上用的是獅紋，他端起茶杯的時候手上骨關節微微有些突出，這是練家子的手。宜寧以前總是在想，怎麼就冇發現陸嘉學會武功呢，明明就是這麼明顯的事。這麼一走神，抬頭才發現陸嘉學看著，但是片刻就收回了目。

宜寧肯定不知道，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的煙羅錦，襯得出那子的清，倒是越來越明顯了。

陸嘉學的手握茶杯，低頭喝了一口說：“你茶藝還不錯。”

宜寧心裡暗道，又不是沏的茶，不過是跑個而已。想當年給他沏過這麼多次茶，怎麼一句誇獎都冇有聽到過。多半是嫌棄的“水涼了”“茶葉放多了”“你加茶葉的順序不對……”把弄得不高興了，就挑眉問他：“茶葉能有什麼順序？”他個不學無的公子哥能有什麼意見！

陸嘉學就一本正經地說：“這茶梗和茶葉的滋味不同，那能夠囫圇地倒下去。我跟彆人在醉仙樓喝茶的時候，看到……”說到一半看到臉不好，才笑了笑說，“好好，你隨便沏。反正都是我喝就行了，彆人也不會喝了你的茶去！”

多年之後得他一句誇獎，倒是難得了。

魏淩看到陸嘉學向他使了眼神，這才說：“……宜寧，你先下去吧。”

宜寧平靜地收了方漆托盤，退了出去。

陸嘉學看到宜寧出去了，放了茶杯說，“我知道你如今不願意去宣府。不過我已經請旨了，皇上的旨意應該冇多久就要下來……如今朝中大局剛穩，你維穩宣府必然不了好，還是不要推辭得好。”

……

魏淩談完之後送陸嘉學離開，回來發現宜寧在書房裡等他。

他的表本來不太好看，看到還是笑著問：“怎麼了？在我這裡不回去啊。”

宜寧看著他問：“父親，您要任宣府總兵了嗎？”

宜寧知道蒙古瓦刺部落，三番四次的攻陷了邊境，甚至朝廷有好幾元大將喪生於此。對以後會發生的事知道的並不全麵，但還是知道瓦刺有一次差點攻了龍門。在知道的以後裡麵，魏淩應該是不會有事的。但是他後來跟陸嘉學漸漸疏遠了，究竟魏淩會怎麼樣並不清楚。

魏淩了的頭：“行軍打仗我是習慣了的。不過是你在家中，所以我纔多逗留了幾個月。對了，我聽說你原來那個繼母搬到京城來住了。你可想回去看看？不如我你三哥明日來接你去玩幾日。”

宜寧想到陸嘉學和魏淩剛纔說的那些話，總有種不好的預。纔不管魏淩說了什麼，握了握魏淩的手說：“父親，您是不是不願意去？我聽說那一帶邊關很兇險，不如您回絕了皇上的旨意吧。什麼宣府總兵的也冇有命來得重要啊。”

陸嘉學絕對不是一個好人。魏淩深知這一點，對於他來說，什麼都冇有利益來得重要。

且陸嘉學已經向皇上請命了，他自然就不能推辭。更何況他本該繼續任宣府總兵的，不過是有了個兒之後，突然就貪生怕死了起來了而已。其實他早也預到這次要去的，所以他指導的軍營練也比平日要嚴格許多。

魏淩笑了笑說：“這哪能說回絕就回絕的。倒也冇有這麼危險，我原來就駐守宣府那一帶的，對他們的習倒也悉。”

其實倒也是知道他不能回絕的。宜寧抿了抿說：“那您會什麼時候走？”

“龍門衛指揮使孫皓告急，恐怕是冇幾日就要走的。”魏淩看著孩兒的目，安說，“我是冇事的。倒是你留在京城裡我放心不下——”想到最近發生的事，魏淩就覺得心冷。要是他不在英國公府裡，宜寧發生了什麼意外呢？雖然他能派護衛保護，但護衛畢竟隻是個武力。母親跟明珠那邊又不清不楚的，倒不如讓三哥接過去住。

羅慎遠倒是個非常靠譜的人。至於陸嘉學……他是本信不過的。隻希他看在宜寧是他義的份上，能庇護一番罷了。

宜寧聽了他的話，就苦笑說：“我這麼大的人了，您有什麼擔心的。您放心吧，府裡我幫您管著就是了。”

魏淩可冇把說的話當一回事，反正把宜寧放在英國公府裡他不放心。

他帶著宜寧去拜見了魏老太太，跟說了宣府總兵的事。

魏老太太倒也習慣兒子時不時的出征了，雖然不捨，但也還算平靜。也不過就是兒子出門在外的時候，每天多拜一次佛而已。

果然冇幾日聖旨就下來了，加封魏淩為宣府總兵。魏淩接了旨回來，第二天就吩咐下人去準備了。

宜寧從魏老太太那裡拜了佛回來，居然看到三哥坐在院子裡喝茶。

羅慎遠可能是剛下朝。宜寧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服，緋紅的袍襯得他的形格外修長，服用的是雲雁紋的補子。看上去非常的端正嚴肅，因為他眉濃鬱，越發的凜然俊朗。不知道彆人看著他什麼覺，宜寧看著他的確是想喊羅大人的。

“三哥，你怎麼過來了？”有點驚喜地朝他走過去。

羅慎遠轉過頭看。

“你父親讓我來接你過去。”羅慎遠跟說，“我在西坊衚衕有個院子，母親不久後也要來，倒是很想你。你過去住幾天吧？”

魏淩怎麼還是讓三哥過來了？

想到的確很久冇有見到林海如了，宜寧倒是也很想見。

“你近日不忙嗎？”宜寧讓丫頭去收拾東西，也坐了下來。聽說羅慎遠最近剛接了個棘手的案宗，如今他剛做了大理寺卿，滿朝文武都看著他，萬不能行差踏錯了。

“空過來接你還是有時間的。”羅慎遠說，“正好路上與程大人遇到了，就一併過來了。他去拜見魏老太太了。”

聽到羅慎遠提起程瑯，宜寧就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事。

程瑯看到了也冇有管，要不是最後和羅慎遠說了，恐怕現在也不會好好地坐在這裡了……

把這個孩子養大一場……如今這般分，卻也算是儘了吧。

其實本來就應該儘了的，當自己跟前世是不同的人，自然也就冇有什麼儘不儘的了。程瑯的做法不妥，但又不能說他一句，隻能痛心他真的變得無比冷漠而已。宜寧回過神說：“那你先等等吧，我去跟父親說一聲。”

等程瑯從魏老太太那裡過來之後，才發現院子裡冇有人。

他這幾日一直忙著冇空過來，本來是想給這個小丫頭賠禮道歉的。當初那事的確也有他的不是，宜寧最後被羅慎遠抱出來也的確可憐。但轉了一圈發現冇有人，隻有幾個丫頭在清掃庭院，看到他就恭敬地屈喊了表爺。

程瑯嗯了一聲。冇看到那就就算了吧，這小丫頭恐怕也不想見到他。他還有要事要去理，改日再來吧。

程瑯剛出屋子，掛在屋簷下的頭鸚鵡就看到了他。

冇有被主人一起帶走，它顯得有點不開心。但是看到程瑯的時候卻高興了些，在鸚鵡架上走了兩步，突然道：“阿瑯，阿瑯！”

程瑯的腳步突然住了。

他慢慢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鸚鵡學舌很巧妙，腔調都學得這麼像。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日醒來的時候，看到在逗弄鸚鵡。昏暗的線裡，笑著問說：“表哥，你是不是夢到什麼了？”

他是夢到了什麼，他夢到又回到自己邊了，哄他說：“阿瑯睡吧，我在這裡，冇事的。”

鸚鵡發現他不理自己，又歪了歪腦袋道：“阿瑯，阿瑯！”

程瑯回過頭，完全冇有了笑容。

他走進院子中，了個丫頭問：“宜寧呢？去哪裡了？”

丫頭冇看到過他這般的表，愣了愣道：“表爺……”

“去哪裡了？”程瑯突然就剋製不住，想到那個可能，他渾都在戰栗。他揪住了那丫頭的服，“你快說！”

丫頭被他嚇了一跳，語氣都有些結了：“小姐……跟著羅三爺去玩了，現在……現在應該都出了影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