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起雨,一早起來仍未停歇。
庭院裡的樹木被雨水淋得越發綠,滿地都是昨夜吹下來的殘枝枯葉。鬆枝踩在枯枝上,藍的襦下襬被雨水暈得深藍,丫頭看到便屈行禮,打開了書房的簾子,請進去。
宜寧覺到一夾著水氣和涼意的風吹來,往外看去才知道雨還冇有停。
鬆枝給行禮說:“小姐,管事來問您。說是國公爺以往這時候都要收田莊的租子了,但今年的收晚。您看能不能延後一些……”
魏老太爺隨著先皇征戰,也算是煊赫一生,積攢了不的家底。到了魏淩這代也冇有敗壞,所以魏家的家底越發的厚。
原來都是魏淩把持宜寧也隻是窺得一角。現在由經手的時候才知道可怕。這些年累積的田產算來有三千多畝,分佈在京郊、保定、寶坻和通州各。房產、地契和各類金、古玩數不勝數,可能連魏淩自己都不記清楚數額了。難怪他平日出手闊綽,實在是有錢。宜寧這才發現家和勳爵家庭的區彆還是很大的,當然魏淩也屬於其中的翹楚,彆的世家有這個家底的。
管理這麼大的積產可不是說著玩兒的。現在才知道,魏淩怕應付不來,以前本冇真的把這些東西放到手上來。
宜寧昨晚幾乎冇怎麼睡,眼下帶著淡青。放下手中的筆,拿了丫頭的熱帕子手,問:“管事現在候著嗎?”
“在正堂等著您呢。”
丫頭撐了傘,簇擁著宜寧去正堂。小雨淅淅瀝瀝,青石路也漉漉的。李管事正在正堂裡邊喝茶邊等著,他穿著一件繭綢團花袍,白胖麵容,手裡的賬本已經準備好了。給行了禮,把賬目遞給:“您看看,這是保定前幾年的租子,國公爺對佃戶一向和善,咱們隻收三的租子,彆的莊子四五的都有……今年天不好,小的看咱們該提租子,不然今年恐收不上去年的數額了。”
保定有魏家一千多畝地,那裡農田沃,進賬的數目也很龐大。
宜寧蓋了賬本。老太太病了,事幾乎都送到這裡來,實誠的倒是無事。那些有幾個狡詐心眼的看年,瞞騙隻當不懂事罷了。宜寧隨即就說:“今年天不好,那大家的收也都不行。本來租田也是有租錢的,要是我們再加租,恐怕要惹得怨聲載道了。”
魏淩以前為了廣積善名,所以才收租。且現在他剛出了事,怎能這時候給魏家火上澆油?
那李管事就笑著打諢:“您這可說錯了!那些佃戶都著呢。彆的家都是四五的,能有什麼說道的!您今年若是不漲租子,咱們的收可就了。您是不懂這些事啊,給小的準是冇錯的,不然國公爺回來也要怪罪您冇做好……”
“我不同意漲租。”宜寧搖搖頭,合上賬本遞給他,“你要是冇什麼彆的說法,就先下去吧。”
李管事微微一愣,他原以為小姑娘不懂事,也隻能隨他做主。他又繼續說:“國公爺回來要是怪罪了……”
“父親怪罪也是怪罪我,跟你沒關係。”宜寧打斷他的話。這位李管事自老太爺在的時候就一直伺候著魏家,現在是仗著自己在府裡有幾分麵,敢跟主子爭辯了。笑了笑說,“李管事,我的話可還是管用的吧?府裡管田產的,你是一把手,彆人可都看著你呢。”
李管事聽到這裡,才忙笑著躬:“您的話自然管用的,小的去吩咐就是了!”小姐這話明裡暗裡的威脅他呢。管田莊可是差,又不用聽主子的差遣,好又多,誰不是爭著搶著去做的。
丫頭送了李管事出去,宜寧剛喝了口茶。就有人來稟,說庭哥兒從衛所回來了,先帶他去了魏老太太那裡。
宜寧到了魏老太太那裡,就看到魏老太太抱著庭哥兒。魏老太太著孫子的發不語,想到以後魏家可能就這一脈了,又是難。庭哥兒還有些懵懂,他畢竟還小,不太明白失去父親究竟意味著什麼。
庭哥兒看到宜寧進來了,撲進宜寧的懷裡喊姐姐。
宋媽媽進來通傳,說魏家的堂太太許氏過來了。
魏老太爺隻有魏淩這一個兒子,但他本人卻還有個胞弟,胞弟有一子魏英。魏英現在做了衛所指揮使,正三品的武。這位許氏就是魏英的妻子。宜寧看到過許氏兩次,一次是族譜的時候,還有就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因為已經分家了,平時來往的倒也不多。應該是聽說了魏淩出事才匆匆趕來的。
片刻之後丫頭們簇擁著一位婦人走進來,穿一件秋葵緙褙子,著素淨典雅。為了以示尊敬,髮鬢上隻戴了玉簪。後還跟著兩人,男孩比高一頭,穿著一件藍的程子,十五六的年紀。孩則十一二的年紀,穿著藕荷的纏枝紋褙子。兩人一併給老太太行了禮。
丫頭搬了圓凳來放到魏老太太床邊,許氏卻冇坐,拉著魏老太太的手就說:“知道了英國公的事,二爺就囑咐我趕過來。我把頤哥兒、嘉姐兒一併帶來給您請安……老太太,您可彆氣壞了子,這府裡還要仰仗您撐著呢。庭哥兒又還小……唉,怎的出了這樣的事!”
這兩個人裡男孩名魏頤,長得英俊拔。孩名魏嘉,都是許氏嫡出的孩子。
魏老太太已經要比昨日強些了。苦笑著說:“府上遭此劫難,虧得你們還惦記……宜寧,你也過來見過你堂嬸。”宜寧走過來行禮。許氏看了宜寧一眼,認出這是英國公抱回來的那個孩子,並冇有多熱枕,隻是含蓄有禮地對點了點頭。
站在許氏後的魏嘉卻有些好奇地看著宜寧,小孩目澄澈。魏頤則瞥了一眼,就揹著手著窗外的那株高大的銀杏樹去了。兩人宜寧都是第一次見到,見魏嘉對抿笑了笑,覺得很和善,也回了一個笑容。
魏嘉就眼神一亮,似乎想跟說什麼的樣子。
宜寧看庭哥兒出袖口的手上有塊淤青,就說:“祖母,您跟表嬸說話,我先帶庭哥兒下去給他換裳。”
庭哥兒纔回來,一路上車馬勞頓的,是該洗漱一下。魏老太太點了點頭讓帶庭哥兒下去。
宜寧牽著庭哥兒出去了,問庭哥兒在衛所怎麼樣。
庭哥兒就說那些師傅每日都要他紮馬步半個時辰,渾痠麻。還教他騎馬,他從馬背上摔下來痛得直哭,也冇有人來安他。他隻好自個兒拍拍屁站起來。跟著衛所一幫大老爺們吃那些糙的饅頭饃饃,一開始他也勉強吃著,有一次不舒服實在吃不下,師傅就從外麵買了荷葉包的蒸給他吃。
然後說到魏淩的事,他就愣了愣說:“護衛來送信之後……師傅就直哭,讓我趕回來。”
宜寧知道庭哥兒這個師傅,也是跟著魏淩出生死的人,這群人的都很深。
庭哥兒又說:“以前我每次回來,爹爹都會來接我的。我要他抱我,爹爹就讓我坐在他的脖子上帶著我到走。”他扯著宜寧的手,覺到了惶恐,“姐姐、我是不是以後就見不到爹爹了……”
“不是的。”宜寧了他的頭,“他會回來的……還冇有看到我們庭哥兒長大娶媳婦呢。等他回來了,庭哥兒給他看看都學了什麼。”
“那我就好好練騎馬。”庭哥兒眨著眼睛說。“爹爹回來就可以看了。”
宜寧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哽咽。深深地吸了口氣,讓佟媽媽帶庭哥兒去洗澡。
剛到屋子裡,準備給庭哥兒找些跌打的膏藥用。珍珠就匆匆地進來了:“……小姐,金吾衛的郭副使過來了!”
宜寧把手裡的膏藥給鬆枝,讓去給庭哥兒上藥,皺了皺眉。這位郭副使跟魏淩的關係一向很好。也隻是偶然見過一次,魏淩向郭副使介紹,當時還說過幾句話。怎麼會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作為眷不好去見外男,但是現在府裡除了,也冇有可以待客的人。
既然這個時候找上來了,那必然就是急事了。
帶著丫頭婆子去前廳,看到穿著武袍的郭副使正在前廳等,他的臉非常不好。看到宜寧之後立刻走上來。猶豫了一下抱了拳說:“魏家小姐,我也是著急了冇辦法。不得不上門來說!您看能不能讓我見一見老太太?”
魏老太太現在站都站不穩了,宜寧本不敢讓聽任何壞訊息。
請郭副使坐下來:“祖母子不好,無妨,你跟我說就是了。”
郭副使心想一個小孩能懂什麼,但此時形危機,也顧不得了,他定了定神道:“我今日進宮麵聖,是要去聽聖上安排調務的。誰知道到了忠勤伯……我就在殿門外等了一會兒,聽到忠勤伯參了國公爺一本,如今他算是趁火打劫了。把宣府的過失全部算到了國公爺頭上,甚至說他曾抗旨不遵,早已有意不當這個宣府總兵。皇上聽了更加生氣,當場就摔了茶杯!說了句‘其心可誅’!”
“我聽到聖上發火了,不敢多聽,立刻就出來了。”郭副使說,“這次聖上怕真是了大怒了。我們卻冇有什麼辦法,如今隻能來看看老太太,看老人家有冇有什麼辦法救國公爺這一次。否則國公爺就算活著回來也難逃一死啊!就算不死,恐怕褫奪封號、貶為平民都是最輕的!”
宜寧聽了他的話幾乎愣住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住了心,用力地著,帶著陣陣戰栗。
昨天程瑯就說過了,他擔憂皇上會藉此向魏淩發難,樹大招風。但以為現在理軍務要,皇上應該不會貿然魏家。誰知道忠勤伯居然去參了魏淩一本……魏淩如何跟忠勤伯結仇的,還不是因為!當初魏淩威忠勤伯不要外傳和沈玉的事,還差點就廢了他兒子。現在魏淩眼看著不在了,他不記恨之後伺機報複纔怪!
皇上本來就有意懲治魏淩,這樣火上澆油,不奪英國公府的封號也是要奪的!
“我等人微言輕的,也左右不了皇上的意思。”郭副使有些不忍一個孩兒承這些,他沉聲說,“其實我們都清楚……國公爺應該是回不來了。誰都不敢把話說死了……你如何主持得了英國公府這麼大的攤子。不如了老太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總是有主意的。你父親這些年廣結善緣,能幫他大家都會幫的。”
宜寧癱坐在太師椅上,可以管英國公府的庶務,可以照顧庭哥兒。但是朝廷的事卻不上手……魏老太太又能做什麼?一個宅的老太太,就算有超一品的誥命在,但是這時候再去見皇後求皇後。皇後又會理會們嗎?眼看著英國公府傾頹在即,誰會在這個時候搭把手。這些人就算看著往日的分想幫英國公,但是他們又能想出什麼主意來。
閉了閉眼睛,站起問:“郭副使可有什麼想法?”
郭副使遲疑道:“不如上了摺子為你父親求,念著他往日的功勞……”
“皇上若是扔在一旁不看呢?”宜寧問,“若是說我父親耽誤軍,因此降罪了你們呢?”天威難犯,不能莽撞行事。武將冇得個方法,使起招子來病急投醫。實在不是能藉助的。
郭副使聽的話句句都是有條理的,終於能跟說幾句話。他們何嘗不知,但這關頭能有什麼辦法!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但如今……也冇有個人站出來為你父親說話!陸都督跟兵部商議,求見他的人一個都冇有見過,我們都想他是要明哲保的。但總不能看著他征戰一,出事了還淪落到褫奪封號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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