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重，英國公府東院的書房裡，氣氛凝滯。

魏淩的手背青筋隆起。如果坐在他麵前的不是陸嘉學，也許他早就忍不住發火了。

陸嘉學卻緩緩地擺手，沉道：“你先不要生氣，我倒也冇有壞了你兒的親事。我有皇命在，必須要捉拿細。”

“你箱子裡裝的人頭是大同總兵曾應坤？”魏淩沉了口氣問道。

否則陸嘉學怎麼會大費周章的從山西把人頭運回來，魏淩在想他是不是已經找到了細，在玩先斬後奏。如果是普通的細，自然不需要他如此大費周章，那麼這個細的份可能非常的特殊。

陸嘉學搖了搖頭道：“他不是細，曾應坤雖然行事霸道，卻也是一代名將，還做不出這等通敵賣國的事。”他繼續說，“賣國的是他兒子曾珩，靠他父親的廕庇做了個鎮司鎮。雖說職很小，但在大同卻是個土皇帝，他爹寵溺兒子，竟連虎符都放在他兒子的房間裡。”

陸嘉學喝了口茶潤：“這人也是聰明絕頂，佞狡詐之輩。我在大同差點被他暗算，狗膽包天，我就把他殺了。”

“你把曾應坤的兒子殺了？”魏淩有些吃驚，就算他跟曾應坤不，也知道這人原配早死，就留了這麼個獨子。曾應坤那等戎馬一生的人，對這結髮妻子的癡可不一般，竟也冇有續絃。這唯一的兒子就是他的眼中寶心頭。

“殺不得嗎？”陸嘉學看了他一眼。

魏淩角一抿：“你殺了他兒子，所以曾應坤派人刺殺你？”

陸嘉學放平整了腳，道：“這也不是，我那那箱子裡除了他兒子的項上人頭，還有他們私通瓦刺的罪證。他們想拿回去，否則曾應坤教子無方，反而縱容曾珩忤逆，釀大錯，肯定是要抄家滅族的。”。

魏淩覺得奇怪，曾應坤在大同做大同總兵，他兒子怎麼會想通敵賣國？

“瓦刺部與邊界通商，四的利都在他手上。”陸嘉學說，“他倒也不是真的通敵賣國。隻是從瓦刺人手中獲利，兩方互利共存。他們家靠這個發家，整個山西遍佈商號。你一去便是關馬市斷人家的財路，不整你整誰？”

這財發得不易。

魏淩的語氣稍微鬆了點，但是臉依舊不好看：“但你也太險了一些。宜寧今日出嫁，要是惹出什麼岔子……”

“我抓他們的人有用。”陸嘉學擺手讓他彆說了，“再者我不是救了你兒嗎，又冇有真的傷著。”

魏淩想到陸嘉學斬殺曾應坤的兒子，也算是幫了他，纔沒有說什麼了。他跟陸嘉學生死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十分瞭解他的脾，不重要的人他本就不會在乎生死，就算是魏宜寧也一樣。

“比起你今日嫁兒，我反倒更關心羅慎遠。”陸嘉學說，“曾應坤的兒子通敵叛國倒也罷了，奇的是，他跟你家新姑爺有書信往來。”

魏淩聽了眉頭一皺。羅慎遠和曾珩有往來？

“書信容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已經被曾珩銷燬了。”陸嘉學端起茶杯飲了口茶，“羅慎遠幫了你，也就是背叛了曾應坤的兒子，甚至謊了訊息給他。既然他跟曾珩往來，肯定就不止一日兩日了。為什麼他會背叛曾珩救你，難道就因為你是他義妹的父親？”

魏淩不是冇有懷疑過羅慎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他怎麼知道細存在的？而且事事比曾珩快了一步。

“你家這位新姑爺心機之深，突然來娶你兒絕不簡單，怕是另有目的，你好好想想吧。”

陸嘉學放下了茶杯，準備離開了。“我還要進宮向皇上覆命。今日打擾你兒的親事了……我送的嫁妝算是賠禮吧。”

“你我二人其實也有多年分了。”魏淩突然說，“上次我二人因平遠堡的事離心倒也不必。你是都督，現在又是宣大總督，我自當聽從於你。”

陸嘉學聽了冇有回頭，歎了口氣說：“分是最不可維繫的東西，一朝一夕說冇有就冇有了。你聽從於我最好，我做個靠山，應該也冇有什麼靠山比我更牢固的了。”

說完之後他就離開了英國公府。

魏淩一個人坐了很久，滿堂喜慶的佈置還未撤去。他突然想起今日有人侵的時候，羅慎遠練的指揮神機營的樣子，若是以後宜寧和羅慎遠不對付了……肯定玩不過他。陸嘉學的話還是讓魏淩對新姑爺產生了一些憂慮。

*

宜寧這夜睡得意外的好，甚至比在家中還要好。但早上就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坐起。隨即環顧四周，周圍陌生的陳設，紅綢紅錦被的東西才讓想起自己已經出嫁了。這不是英國公府，而是府學衚衕的羅家。

聽到宜寧醒了，珍珠帶著小丫頭挑了幔帳魚貫而。手裡捧著銅盆、香胰子等，要伺候梳洗。

宜寧看到邊的被褥裡冇有人，“三哥……”說到一半又猶豫了，手進銅盆裡埋著，溫暖的水波漾著手。換了說法，“姑爺呢？”

珍珠笑瞇瞇地說：“姑爺剛纔讓奴婢告訴您，您早起就先洗漱吃早點。他卯時就起了，奴婢瞧著是往書房去了。”

估計是去理公事了吧。

今早是要去奉茶的，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宜寧靠著臨窗大炕的小幾坐下來，任珍珠給洗了臉。拿了嫁妝冊子翻，突然就愣住了：“怎的多出這麼些頁？”

宛平的田莊、大興的鋪子。甚至還有什麼純金鏤雕福壽雙全紋梅瓶，翡翠玉佛像……

宜寧想起來了，這些不就是羅慎遠聘禮單子上的東西嗎！

那些可是聘禮，怎麼會把那些東西也寫在上麵了，那可是足足四萬兩。難道魏淩就這麼當嫁妝讓帶過來了？

宜寧立刻讓珍珠請陪嫁的樓媽媽和範媽媽進來，這兩位都是魏淩指給的，隻說是伺候人的老婆子了。

兩個老婆子一進來，端看宜寧氣和坐的姿勢就知道昨夜姑爺和小姐冇有行房事，笑容就和了幾分，回英國公府怎麼稟報心頭就有數了。這下才屈行禮道：“太太有何吩咐？”

宜寧把嫁妝單子擱在了小幾上，指著那幾頁：“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婆子麵麵相覷，然後樓媽媽才說：“國公爺說了給您當陪嫁，所以就添上去了。”

宜寧拿著這份厚厚的嫁妝單子有點手抖，多沉啊，六萬兩銀子！深吸了口氣，魏淩就算是寵兒，但這六萬兩銀子的嫁妝還是太重了。

不過嫁妝可冇有往回退的道理，宜寧也隻能來回看幾遍。都不知道是該歎三哥有錢還是該歎爹有錢，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都不放在眼裡，現在全是的了。

剛看到嫁妝單子的衝擊還冇有緩過來，片刻之後又有丫頭進來請安，是羅慎遠新撥給使喚的丫頭。幾個人次第走進來，宜寧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白貌，細長高挑的扶薑。上次暗中跟林海如說話，說三哥不願意們，自己卻有……

看到扶薑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昨晚的事，兩人之間呼吸相接，他在上非常的熱，明明都能覺到反應了。可是什麼都冇有做。

宜寧咳嗽了一聲，是不習慣不悉的人伺候。這幾個新丫頭就安排到了後罩房，做些閒散的事。

幾個孩頭先都是伺候羅慎遠的，他應該是把邊一半的人都給了。幾個丫頭倒是態度恭順，冇覺得有什麼不滿的，對十分恭敬，果然是頭先在羅慎遠邊伺候的。

宜寧看到日頭已經照到了院子裡，估著要到時辰了，才讓丫頭給梳頭。

羅慎遠從外麵回來，從隔扇外就看到靠著迎枕，的丫頭把的頭髮全散開了，鋪在大紅的潞稠麵上。像綢一樣的頭髮，肯定是貴重的綢，有種華的淡青澤。低著頭看手裡的單子，正紅的四喜如意紋的褙子讓的臉如白玉盤般，有種瑩潤明的覺。有層薄薄的暖絨，讓人越發覺得清，好像能一咬就破。

外麵的丫頭通傳了，羅慎遠才走進去。

迎著晨他越發顯得高大，頓時就擋住了看單子的。不過隻是一閃，他就走到了的邊問：“在看什麼？”

宜寧聽到他的聲音一時就有些無所適從的覺，總是想到昨晚的事。他們原來雖是兄妹，卻不是一起起居的，如今同住，他走到自己邊的時候，宜寧還能聞到他上乾淨的皂莢味道，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近距離。

有些不敢看他，手著單子微微發。

愣神的時候，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就把手裡嫁妝單子拿了過去。

“嫁妝單子……”他抬頭看，“研究這個做什麼？”

宜寧就看到了他濃鬱的眉，高的鼻梁，還有清俊雋秀的下頜。想從他手裡把嫁妝單子奪回來：“這個你不能看的……”

羅慎遠就看向：“為什麼不能看？”

反正宜寧要拿回來！要是讓他看到送進去的聘禮變了嫁妝畢竟不好。但是他這麼高，宜寧必須要跪站到羅漢床上跟他搶。不過還是冇有他高，他故意不讓自己拿到，等要搶到手的時候立刻躲開，然後背到後麵繼續看。

宜寧覺得自己在他麵前怎麼像個小孩似的被欺負，他就是在逗，也顧不得什麼不敢看他了，好幾次手要搶，又好氣又好笑道：“又冇得什麼，就是父親把你的聘禮一起添在嫁妝裡給我了！你莫要惦記了。”

羅慎遠看臉有種健康的紅暈，就眉一挑說：“難道上麵的東西不是我送進英國公府的，何來惦記？”

宜寧分明不是那個惦記的意思。從來冇有被他這樣調侃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羅慎遠看著的眼神和了些，笑了笑道：“這下終於敢看我了吧？”

他就是故意的，宜寧反應過來，他察覺到對他的不適應，所以想打破兩人之間昨晚的隔閡。

羅慎遠把的嫁妝單子還給，像是護食的小狗一樣，還又了的頭加了一句，“放心，三哥不會拿你的東西。”

宜寧咬咬牙。緩緩一笑說：“自然，奪人嫁妝的隻有那等懦弱無能的男子。三哥是堂堂工部侍郎，又曾是狀元爺，才華橫溢。最多也就是欺負欺負我這等小子而已。”

羅慎遠聽了角微微一扯，好像聽不出的弦外之音一般說：“誇得不錯。”他拿起那把梳子，手指過梳子的齒，看到宜寧已經坐到了妝臺前麵讓玳瑁給梳頭，伺候的丫頭都陪嫁了過來。在和的婆子說話。

羅慎遠還是把梳子放下了，笑容淡了下來。他從冇有跟彆人有什麼親關係，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人近距離相，昨夜兩人就冇有相好，此時想幫梳頭也怕不喜歡。

樓媽媽隨後就傳喚了早膳。早膳吃的就是麪條，不過是鱔麪條，熬得濃濃的湯做底，再滴上些麻油，配了新鮮的醃黃瓜。宜寧喜歡吃麪條，吃了許多。羅慎遠卻吃得很，看吃完了放下筷子，然後去牽的手淡淡道。

“走吧，要去跟他們請安了。”

既冇有分宗，又不是異地，羅家就冇有分開住的道理。因此就都挪到了府學衚衕來，也方便羅慎遠一些，他住在新橋衚衕離六部衙門實在是太遠了一些。

他帶著自己走在路上，宜寧突然覺得其實還是像小時候的。不過原來是非要去牽他，但他不太願意讓他牽著，現在是他牽著自己。

羅慎遠平時不怎麼喜歡說話，這時候跟說：“一會兒你見到母親不要吃驚，又給你準備了個大封紅。彆人怎麼勸都冇用。”

林海如？

宜寧有點好奇，憑著林海如一貫的野路子，又給準備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