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蕭羚兒剛前些日出宮回了唐王府。這是他爹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出來的。估計是覺著這個兒子若再這樣留在祖母邊,遲早會廢掉。太皇太后雖捨不得,但兒子都開口了,也只得應了下來。蕭羚兒回去沒兩天,先前唐王從北庭帶回來的幾個人暗中便苦不迭,看見他就覺後背一陣發涼。然後前兩天,唐王因公出了趟京,要數日後纔回。臨走前,嚴厲叮囑蕭羚兒須得按時上學。就在昨日,唐王府裡一個最近頗得寵的周側妃逛園子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竟了已故王妃當年親手種植出來的玫瑰園,最後還摘了朵花在了頭上,恰出來時,遇到了散學歸家的蕭羚兒。昨晚,住的地方便起了把火。雖人逃得及時沒被燒著,但燒掉了一整片的房子,可憐一頭青也被燒焦,手上和臉上皮被燎出了泡,據王府管事請來的太醫說,往後能不能完全恢復原貌很難講,弄得那個周側妃呼天搶地地要去尋了短見。
蕭羚兒一時衝放了把火,知道瞞不過父親。等他回來後,輕易必定饒不了自己。宮中是不能去的,今日一大早地便溜到了魏王府來避難。自然,他沒說實話,只說在自家憋悶,要到小叔叔這裡來住幾天。
蕭瑯昨晚在繡春那裡撞了厚厚的壁,一直在想著該如何得諒解,一早自然沒什麼心緒,見侄兒既來了,也沒多問,就留下了他,只叮囑他不許出去,自己便如常出門早朝。白天的時候,也很快從唐王府口中的人得知了**,這才恍然。估這會兒,自己便是趕他走,他也會死活賴著不走。便想著等晚上回去了,問個清楚,好生教訓他一頓,等唐王回來,再把人送回去。不管是什麼緣由,放火燒人,這要是放到尋常人的頭上,足以判個死罪了。
這個白天過去了。等天黑,反正也不可能再會有個再等著自己,想到那地方的空曠,一時竟有些不願回了。最後磨到天大黑,旁人都**了,他親手把紫閣裡白日被翻的宗卷都照筆畫次序整理排列好,像是了了件心事,這纔出了宮回府。不想一到門口,便聽門房說了方纔的事,後悔不已,急忙往觀月樓去。方纔人還沒進,便聽到自己侄兒和外甥兩個的吵吵嚷嚷聲傳出來。生怕吃了虧,幾步並作一步地搶了進來。一眼看到正背對著自己,單膝半跪在地板上,與邊上的一個陳家下人一道,正扶起地上的一個年。看樣子,並沒出事,這才停了腳步,微微吁了口氣。
屋裡頭的人,大多自然沒見過魏王的真。此刻見門口有王服青年長而立,氣度不凡,剛還吵得不可開的兩個世子此刻都是一不,便知道這位必定是如假包換的魏王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竟會皇家貴胄接二連三地聚首此地,且來頭一個比一個大,慌忙紛紛下跪拜見。繡春還蹲跪在地上,驀地回頭,立刻與門口的蕭瑯再次四目相對。只這一回,彼此的心境卻與前次陳振過壽的那夜,完全不同了。
飛快垂下了眼眸,緩緩正要轉朝向他時,地上的蘇景明悠悠轉醒了。一睜開眼,看到了近旁的繡春,頓時如見親人,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一下撲到了懷裡,抱著便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指著李長纓道:“繡春,他是壞人!他騙我說帶我來找你,我就跟他來了……嗚嗚……他強迫我喝酒……我不喝……他就滿屋子地追我……我爬到牀底下,他還拖我出來……”
此時這樣的一幕,本該是嚴肅無比的。蕭羚兒見叔父來了,原本一直著頭不吭聲。只聽蘇景明這樣抱著繡春哭訴,再眼看一下邊上那張臉漲得堪比紅燈籠的李長纓,噗地輕笑出聲,又怕被叔父責備,慌忙彎下腰去,把臉埋在膝上,兩個肩膀抖得厲害。剩下其餘人想笑,又不敢笑,紛紛只把頭垂得更低,大氣也不敢一下。
蕭瑯這會兒,倒真的沒留意旁人如何。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前頭不遠的繡春上。雖然一聽,立刻就明白了,這個年應該與常人有些不同。但看到被他這樣抱著,不但沒推開他,反而一邊低聲安,一邊替他去眼淚,凝視著他的目裡充滿了,心頭便慢慢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緒。
什麼時候,也能對自己這樣呢……
想到昨晚自己急之下抓住了手腕,就恨不得一掌甩過來的一臉厭惡之,魏王殿下的一顆心,便不由自主一陣陣地往外冒著涼氣兒……
“……他還要我服……繡春,我好害怕……幸好你來了……”那年還在傷心地掉著眼淚豆子,抱抱得更。拍他後背安他,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掃向了李長纓,目裡充滿憤怒和恨意。
“哈哈哈哈……”
蕭羚兒聽到了,再也憋不住,抱住肚子在寬大的椅面上滾來滾去。李長纓額頭冷汗不住地冒,生怕這帶了些傻氣的年再說出讓自己丟臉的話,急忙著頭皮對著蕭瑯辯解道:“舅舅,你別信他胡說八道!他就是個傻子……”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魏王忽然提高聲量,道了一句。
地上的人急忙起往外去,很快,屋裡便只剩下了幾個人,蕭羚兒也已經止住了笑,在椅角上一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似乎也到了氣氛的驟然變化。
“嗯。接下來你想說,你把他弄到這……”蕭瑯環顧了下四周,“就是爲了和他敘個話,是嗎?”
李長纓張了下,說不出話了。
蕭瑯盯著他,目驀地轉寒,聲音也一下帶了幾分冷意,“長纓,上次我是怎麼對你說的,你應該不至於忘記了吧?我說,若有下次,絕不姑息。你早已**,今日明知故犯,竟又做出這等豬狗不如之事,如何還能再輕易饒恕?”
“舅舅――”李長纓略微驚慌地看著他,後退了一步,“你想做什麼?”
“來人!”
蕭瑯了一聲。
門應聲而開,葉悟與兩個侍衛邁。葉悟看了眼裡頭的景象,恭敬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羽林翊衛裡就此有明文律例,未遂者鞭笞二十。他侵犯良民,罪加一等。給我下他服,往他後背四十鞭!”
葉悟略微驚詫地看了一眼李長纓,見他臉已經從紅變白,跳著腳道:“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爹孃都沒這麼對我……”
“他們不教訓你,所以我才教訓!好你知道疼痛是什麼滋味!”他看向葉悟,低低喝了一聲,“還不手!”
葉悟這才知道魏王是真格的了,忙應了聲是,示意兩個侍衛隨了自己來,一把扭住正想跑的李長纓,笑道:“李世子,多有得罪了!”順勢往他兩個後膝一踢。
李長纓雖也有一蠻力,但論格鬥,如何比的過一過本事的葉悟?整個人不由自主便跪在了地上,被另個侍衛三下五除二地下了上衫。還在嚷著時,葉悟已經揮手中纏馬鞭,啪一聲,狠狠擊在了他的後背之上,立刻出現一道鮮紅的痕。
鞭子一下下,實實在在地在上,發出清脆的啪啪之聲。那李長纓起先還不停嚷,漸漸就只剩慘,到了二十幾下時,後背鞭痕已經縱橫錯,有滲出,人也只剩哀哀求饒聲了。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意外。不但嚇住了蕭羚兒,兩隻眼睛瞪得滾圓,幾乎可以塞下一個蛋,連繡春也被驚呆了。目從後背鮮淋漓的李長纓上轉到了蕭瑯。見他負手而立,眉頭微皺,視線直直落在李長纓的後背之上,似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
四十鞭完了,李長纓狼狽不堪,趴在地上哀哀痛哭,比之方纔蘇景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殿下?”
葉悟看向蕭瑯,徵詢他的意思。
“把他帶下去上藥,然後投府衙衙門牢房,等著苦主起狀。記住,對劉大人說,是我的話!”
蕭瑯淡淡道。
葉悟飛快瞟了眼那頭的繡春,又飛快收回目,應了聲是,與侍衛一道架了哭得接不上氣的李長纓便出去了。
蕭羚兒這纔回過了神,看見這個叔父的眼睛看向了自己,嚇得一個哆嗦,慌忙從椅子上一下跳了下去,連連擺手道:“別看我!不關我的事!我還小,我可沒幹這種事!啊呸――說錯了,我纔不會幹這種事!我過來是爲了幫!不信你問!”說罷不住朝繡春眉弄眼,一邊是懇求,一邊是警告,不準把方纔下跪的事給說出來。
這個魏王,竟然真的對自己的外甥了刑罰,還人送去投府衙牢房等待苦主來告狀。雖然知道到最後,必定是不了了之。這些年裡,京中雖還有不似蘇景明這般過侵害的年,甚至聽說有一個,過後因了憤而投河自盡,但此時,就算有了魏王的話,那些苦主誰又敢真的會去告狀?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置,還是十分驚訝。
看了眼還作殺抹脖狀的蕭羚兒,輕輕拍了下被方纔腥一幕嚇得瑟瑟發抖的蘇景明,示意他從地上起來,跟了自己一道,並肩朝著蕭瑯端端正正下跪,著他的眼睛道:“法不阿貴,四字雖輕,向來卻難於上青天。殿下今日之舉,民知道了何爲秉公任直。民萬分激,無以爲謝,唯有叩首爲禮。”說罷鄭重叩頭至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各種方式的支持和鼓勵。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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