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的人很快便來了,人羣被府吏吆喝著驅散。
府吏們不過勘察了一番四周的環境,便七手八腳地將擡上擔架,覆上麻布,匆匆離開窄巷。
出巷子時,擔架不小心撞到青石牆,白麻布下出一條手臂,那手臂纖細瑩白,手指如玉,指甲上還塗著鮮亮的蔻丹,想必主人生前是個頗爲惜容貌的子。
府吏們離開後,人們在原地駐足討論了一會,又各自意興闌珊地離開。長安城每天都有熱氣騰騰的新聞發生,上至公主易嫁,下至貪落馬,從來不乏新鮮的談資,這個枉死在陋巷中的歌不過長安新聞中的滄海一粟,很快便會被人們所淡忘。
沁瑤心事重重地回到瞿府的馬車,支著下久久無聲。瞿陳氏氣惱地拍一下:“可看夠了?膽子越發大了,這等晦氣的地方也敢往前湊!”在瞿陳氏的潛意識中,不管沁瑤學了多本事,如今多有能耐,依然是母親懷中那個需要呵護的小兒。
沁瑤捱了一下打也不覺得疼,怔怔地搖頭道:“真奇怪,上非但沒有邪靈作祟的跡象,竟連一怨氣都沒有,母親,你說世上怎會有人心甘願被人殺?”
嚨被整個挖去,無論如何都是既殘忍又沒有尊嚴的一種死法吧?
“快別說了!”瞿陳氏嚇得臉都白了,“這事自有府定奪,跟你沒關係,不許你胡摻和!”又對著簾外喊,“袁大!還杵著做什麼,快駕車,咱們回府。”
馬車軲轆重新滾,沁瑤掀簾往外看去,街上青衫紅熙熙攘攘,胡姬酒家熱鬧如常,平康坊還是那個繁華似錦的平康坊,方纔的一切彷彿從未發生。
沁瑤若有所思地著那條與四周格格不的昏暗窄巷,直到馬車轉彎,窄巷徹底消失不見,方纔滿腹疑雲地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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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試一考便是三天,瞿子譽和馮伯玉出考場時都瘦了一大圈。
兩人雖然滿臉疲憊,卻難掩高昂的興致。馮伯玉早前聽說東來居今夜會舉行賞牡丹宴,便提議他們也去湊湊熱鬧。
瞿子譽欣然附議,又問沁瑤要不要隨行。
沁瑤自然是願意。
瞿氏夫婦見幾個孩子這般有興致,囑咐了幾句,便放三個孩子去了。
瞿子譽以往子骨弱,常年在家養病,甚出門遊樂,故而沁瑤長到今年十四歲,頭一回能跟哥哥一起逛大街,十分高興,一路挽著哥哥的胳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馮伯玉被徹底冷落在一旁,子譽先還有些過意不去,後來見馮伯玉臉上沒有不虞之,方纔放下心來。
馮伯玉靜靜地在一旁聽沁瑤說話,只覺得聲音清脆聽,語調活潑有趣,時時讓人忍俊不。
“哥哥,知道這家店爲什麼雙姝綢緞鋪嗎?”沁瑤出白淨的手指往街旁一指。
瞿子譽和馮伯玉擡目一,便見一家布坊,門前站著兩個眉目深邃的胡姬,正跟幾名年輕婦人熱絡地比對上的布料,那布料幽暗華麗,紋理繁複,比之長安其他布坊的布料另有一番異域風。
“因爲這家布坊的老闆是兩名胡姬姐妹,所以才雙姝。”沁瑤見子譽和馮伯玉久久不語,認真的解釋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瞿子譽故作恍然,耐心地配合著妹妹,馮伯玉暗暗好笑。
沁瑤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看見另一家店鋪,面上一喜,又拉著哥哥往前而去,“那家店的畢羅可好吃了。”
店鋪門前排著大長龍,門口架著兩個熱氣騰騰的大蒸籠,蒸蓋一開,濃郁的香氣便直鑽鼻間,引人垂涎。
沁瑤興致地加排隊的隊伍,等了許久,手中捧著三包熱乎乎的畢羅,拉著他們進店。
坐下後先遞一包給子譽,又看向馮伯玉:“馮大哥,你也嚐嚐。”
說著,拉開帷帽前的紗簾,笑嘻嘻地將那包畢羅塞到馮伯玉的手中。馮伯玉一擡頭,不經意看到一張皎皎如明月的臉龐,眸子烏溜溜的,笑容清澈純淨,讓人心中無端一暖。
說起來,他家境貧寒,來長安途中,因捉襟見肘,沒遭人白眼。到長安後,落眼盡是繁華富貴,更讓他有短暫的無所適從。
後來他初到朝昭館,因才氣得到季先生的賞識,季先生不但留他宿在館中,更斷言今年科舉魁首非他莫屬,自那之後,他在長安學子中聲名大噪,平素漠視他的同窗突然對他熱絡起來。
只有一個瞿子譽,初見他時不曾有毫慢待,衆人結他時,也不曾比往日有何不同,待他始終平淡又真摯,誠然謙謙君子也。
他妹妹沁瑤雖然不像哥哥那般穩重自持,卻比他以往見過的子都來得大方可,相時彷彿春風拂面,讓人心裡說不出的熨。
畢羅的香氣在鼻端瀰漫開來,他笑著從沁瑤手中接過,默默地咬一口,餅脆爽口,香四溢,確實比尋常的畢羅更爲味。
“好吃嗎?”沁瑤探詢地問瞿子譽和馮伯玉。
兩人同時大大點頭,表達對沁瑤品味的首肯。
沁瑤笑得眼睛彎了月牙,豪萬丈地說:“長安城中還有好些好吃的地方,往後有機會了,咱們還出來吃!”
出了食坊,過不一會便到了東來居,時辰尚早,店中來客不過三三兩兩。
“店家,樓上可還有廂房?”瞿子譽不抱希,隨口一問。
“公子來得正是時候,二樓的廂房本來早已訂出,但有位主顧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恰好空出一間廂房,幾位請這邊請。”
子譽等人喜出外,隨著店家上到二樓。
落了座,旁邊一間廂房傳來男子談的聲音,沁瑤不以爲意,摘了幃帽,探出半個子往樓下看,便見一個玲瓏別緻的小小庭院,院中種滿牡丹,可惜除了其中一株紫相間的已然盛放,其他都只冒出了幾個花骨朵。
“真是可惜,牡丹還只開了一叢。”沁瑤不無憾地嘆道。
瞿子譽搖搖頭,笑道:“今日東來居酒水免費,咱們來得早,還能有機會在二樓廂房賞花,說起來已是天大的不易,你這小傢伙竟然還不知足。”
馮伯玉四打量一番,接話道:“想來這東來居的主人也是個雅人,不是那等浮誇的尋常商賈,你們看,牆上掛的幾幅丹青皆出自名家之手。”
瞿子譽起細細觀,笑道:“以前曾恍惚聽說這東來居的主人是位長安貴人,平生有兩大樂趣:牡丹與酒,故而纔開了這麼一家既有酒又有牡丹的東來居,以此來結知己,聊平生。”
“怪不得主人行事如此豪爽,店中佈置又著雅緻,原來是個之人。”馮伯玉出讚賞之。
樓下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不時傳來喧嚷之聲,沁瑤連飲了幾杯熱騰騰的綠蟻酒,有些急,便跟哥哥和馮伯玉告了罪,戴上幃帽,起自去淨房。
回來時,旁邊廂房正好有侍者端著酒菜魚貫而,沁瑤不經意往房中一,便見主座坐著幾位飾華貴的年輕公子,每人旁坐著一名貌侍妾,個個半,眼如,正舉杯殷勤勸酒。
最正中者那位公子生得面如玉,氣度高貴,神卻冷冷清清。
沁瑤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藺效,奇道:怎麼他會在此?
他旁那位紅姬妾最爲貌,尤其是那雙眼睛,烏黑明亮,盈盈如水,隨便看人一眼,便讓人心旌搖盪,真當得起“目盼兮,巧笑倩兮”這幾個字。
半倚在藺效上,神懶,嘟著紅脣將手中杯盞置於藺效脣邊,寬大的半袖隨著的作落至一側,出半個雪白圓潤的肩頭。
好一副旖旎景象,沁瑤一時看呆了眼,怔在原地。
覺到旁人的視線,藺效目如電往沁瑤的方向看來。沁瑤忙低頭了幃帽,快步回了自己的廂房。
“怎麼去了這麼久。”子譽擔憂地問沁瑤。
“哦,錯認了一個人。”沁瑤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若無其事地解釋道。
瞿子譽狐疑地看著沁瑤,剛要說話,門外傳來店家有些惶急的聲音:“那間廂房確實已有客人座,都是小的自作主張惹出來的禍事,小的萬死難辭其咎!”
“那你便去死罷!”話音未落,廂房門被驟然打開,進來一行著胡姬裝束的子。
領頭的子生得異常豔麗,眉宇間盛氣凌人,一進門,便居高臨下地看向沁瑤三人,問店家:“就是他們佔了我事先定好的廂房?”
店家面如白紙,戰戰兢兢地告罪:“都是小的沒能聽清娘子的吩咐,以爲娘子今夜不會來賞花了,便將廂房讓給了這幾位客人——”
“滾出去!”子打斷店家的話,對沁瑤幾個冷冷地一揚下。
沁瑤和子譽都不是爭強好勝之人,若在往常,讓給也就算了,但子的態度實在太過橫蠻,簡直半點餘地都不留,沁瑤惱之下,便要起爭辯幾句。
瞿子譽一把拽住,深深地看一眼,示意莫要衝而爲。
小不忍則大謀,這子行事如此乖張,想必有幾分來歷,何苦爲了一時意氣惹出大禍。
瞿子譽和馮伯玉都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只淡淡地看子一眼,便要起離開。
誰知子見幾人之前遲遲不,以爲他們有意與板,霍地大怒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面前拿喬,雪奴紅奴,給我狠狠教訓他們一頓!”
後幾名婢應了一聲,幾步閃至沁瑤等人前,出拳如風,齊齊朝三人攻來。
沁瑤終於忍無可忍,擡手一擋,將至前的婢拳頭格在半空,又飛起一腳,正中婢的小腹,婢吃痛,低低地悶哼一聲。
子萬想不到沁瑤手如此了得,大怒之下,對後幾名婢喝道:“還愣著做什麼,給我打到趴下爲止!”
轉眼間又有幾名婢朝沁瑤等人奔來,廂房本就地方狹窄,這一來,便將三人圍了個不風。
沁瑤也就罷了,瞿子譽和馮伯玉都不會武功,那幾名婢都是外家高手,兩人怎堪抵擋?不過幾息功夫,上便重重地捱了好幾下拳頭。
沁瑤又急又怒,再也顧不得什麼了,雙手訣,暗暗施出障眼法。
幾位婢只覺得腳下突然多出無數的障礙,沁瑤等人明明就在眼前,一擡腳卻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一個一個直如木頭樁子一般,撲通撲通摔了一地。
“想不到你竟還懂邪!“子看得真切,面一變,飛快地退至門外,屈指環,對樓下呼哨一聲。
沁瑤見勢不妙,一把拽著哥哥和馮伯玉越過那子旁,便要往外跑。
只聽樓梯間一陣重重的腳步聲,樓梯不堪重負,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樓梯牆上驀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影。
隨著樓梯的聲響越來越近,那影也越來越大,一眨眼,竟上來一個鐵塔般的巨人。
那巨人高足有九尺,面黑如炭,雙拳大如鐵錘,上到二樓,頭頂比天花板還高。
那子叉腰走至巨人前,一指沁瑤等人,頤指氣使地吩咐道:“將他們幾個統統給我抓住,投到府大牢去!”
巨人低應一聲,聲音彷彿戰場傳來的戰鼓聲,異常的沉悶低啞,聽在耳裡,說不出的怪異驚心。
沁瑤冷冷看著那巨人,對瞿子譽和馮伯玉說道:“我來對付他,你們先走。”
巨人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嚯嚯嚯的發出低啞的笑聲,震得四周牆壁都簌簌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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