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國貿CBD,升冪資本。

傅棠舟拿一隻小水壺給仙人掌噴水。仙人掌極其耐旱，隻要量水分就能存活。

於修將一疊檔案遞到傅棠舟桌上，說：“傅總，這是薑經理這段時間蒐集的AI初創公司資料。”

他將水壺放下,把資料拿來翻閱。他看得非常快，市麵上這些初創公司的尿,他一目瞭然。

翻到一半時,傅棠舟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有一家公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北京致科技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的商業計劃書簡潔明瞭,卻把他最關心的問題詳實地寫了出來。

傅棠舟將這份僅有七頁的商業計劃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說：“打個電話，約時間過來談談。”

於修走後,傅棠舟重新看了一眼團隊介紹,創始人是A大信院畢業的學生，名季然。

公司團隊都是技骨乾,很年輕，但有幾項專利和某些件的自主產權。

這麼完的商業計劃書,是做技的人寫出來的？

傅棠舟不太信,也許他們團隊裡還有懂商業管理和資本運作的人。

把投資人的喜好，得清清楚楚。甚至把他個人的喜好,也得清清楚楚。

週五下午,傅棠舟特地空了半小時，來聽這家公司團隊的演講。

大多數項目，從投資環節到退出環節,創始人可能都見不到投資機構老闆的麵。有見麪價值的項目，非常。

一進門，眾人已在會議室等候，薑經理介紹說：“這位就是致科技的創始人，季然。”

對方恭敬且禮貌地說了一句：“傅總，您好。”

傅棠舟的目掃過季然，有點兒眼，好像在哪兒見過。

再一想，他好像就是前些日子和顧新橙在那家餐廳吃飯的男人。

那份商業計劃書……他猜出了大概。

傅棠舟麵無表地坐下，說：“開始吧。”

季然有竹地站起來，開始演示PPT。

他的演講恰到好地控製在十分鐘，該介紹的全都介紹了，堪稱完。

薑經理分外欣喜，依照他對傅棠舟的瞭解，這個項目指定能。

他下意識地看了傅棠舟一眼，誰知傅總臉上毫無驚喜的神，麵反倒越來越沉重。

薑經理想，傅總肯定是發現了這個項目不為人知的缺點，所以才出這樣的神。

哎，傅總不愧是傅總，高瞻遠矚！

季然的演講結束了，接下來是通時間，傅棠舟讓薑經理先發表觀點。

薑經理問了季然幾個問題，比如是否提前預留期權池、對於公司目前的估值是否有切實可靠的依據。

季然一一作答，薑經理做了簡單記錄，把話題到傅棠舟這裡。

“這PPT誰做的？”傅棠舟問。

“我做的。”季然說。

薑經理以為傅棠舟要誇這PPT寫得好，誰知他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配有點兒醜。”

薑經理：“……”

挑病不是這麼挑的吧？

季然：“下次一定注意。”

顧新橙說得不錯，金融機構對於PPT的觀要求，已經到了吹求疵的地步。

“你們想用10%的份換五百萬投資，我這兒隻能給兩百萬，”傅棠舟說，“這個數目對於初創公司來說，不算。”

季然本也冇指直接拿下五百萬，可到兩百萬，他並不樂意：“我們團隊有信心、也有能力把公司業務做好——”

“目前做這塊的初創公司很多，市場競爭很激烈。”傅棠舟語氣淡淡。

言下之意，現在是投資機構的買方市場，他們手頭不缺這樣的項目。

“你們拿到的不隻是錢，我這兒有你們冇有的資源和渠道。”傅棠舟點到即止，他很懂得如何在這種談判中牢牢掌握主權。

客戶渠道、市場渠道、政府資源……這是錢買不來的，往往也是初創公司最需要的。

季然斟酌片刻，“這得和團隊商量。”

傅棠舟定神閒地問：“你們的商業計劃書是誰寫的？”

“一個朋友。”

“不在你們團隊？”

“暫時不在。”

這個“暫時”，加得非常靈，可進也可退。

“後續事宜，薑經理會和你聯絡。”

留下這句話，傅棠舟整離開。

*

升冪資本的兩百萬，分量很足。不僅承諾資金，還願意提供資源。

正當團隊商議之時，另一家機構傳來好訊息。隆鑫資本開出三百萬的價碼，也隻要10%。

隆鑫資本和升冪資本這兩家機構的威信不相上下，相比之下，三百萬的投資額度明顯更加人。

顧新橙在電話裡聽說這件事，驚訝：“他們答應投資三百萬？”

“我得謝謝你，要不是你給我聯絡方式，我也找不上他們。”季然說，“目前來看，隆鑫的價碼最合適。你覺得呢？”

“其實……”顧新橙言又止。

“你直說，我聽聽你的意見。”季然說。

“隆鑫的投資風格稍微偏保守，最近纔開始重點關注AI產業，這方麵的資源可能比不上升冪。”顧新橙實話實話。

季然隨口一問：“你很瞭解升冪？”

顧新橙愣了一下，說：“競爭對手嘛。”

瞭解競爭對手的投資風格，無可厚非。

當然，對顧新橙而言，升冪不止是競爭對手那麼簡單，那可是前男友的公司。

“不過，兩百萬的確有點兒。”

“要不還是拿隆鑫的投資吧。你在這兒，我也更放心。”

“我隻是實習生，幫不了太多忙。”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季然笑，“考慮得怎樣了？我這兒的位置還給你空著呢。”

顧新橙猶豫，在隆鑫乾得好。人在安逸的環境中，容易消磨鬥誌。

這個安逸，不是指工作安逸。而是相對於創業而言，這條路安全又保險。

可是，一想到季然乾了不到一年就能拿下三百萬投資，顧新橙不又有點兒心。

公司估值在三千萬左右，這三千萬不是真金白銀，但普通人乾一輩子恐怕也難掙到三千萬的資產。

正當顧新橙搖擺不定時，發生了一場變故。

季然和隆鑫的這筆投資黃了，隆鑫的投資經理告訴季然，上麵的評估冇有通過。

外人恐怕會信以為真，可顧新橙在公司部聽到了不風言風語。

隆鑫聽說升冪想花兩百萬投資致科技，所以開出三百萬的價碼搶項目。

可這時，另一家業務類似的初創公司揚華科技找上門來。這家公司立更早，業務更，團隊員都有相關工作經驗。這個項目顯然比致科技更有投資價值。

投資機構一般不會投資兩家業務一樣的公司，尋找投資的創業公司也得避免找上競爭對手的投資機構。

於是，隆鑫放棄了致科技，轉投揚華科技。

講道理，協議簽訂前，一切口頭承諾均不作數。

可隆鑫抬高價碼從競爭對手那裡搶項目，到手了卻出爾反爾，這事兒乾得不太厚道。

難怪以前傅棠舟一提到隆鑫就有火氣，上這樣不講規則的競爭對手，誰能好脾氣？

顧新橙的同事和領導提到這件事，都在沾沾自喜。這招堪稱一石二鳥，攪黃了升冪的生意不說，隆鑫還找到了更好的項目。

全公司上下，恐怕隻有顧新橙一人對這種做法覺得膈應。

有時候，不是不願意服從規則，而是這規則冇法認同。

實習期滿，隆鑫的領導對顧新橙很滿意，決定給發正式offer，顧新橙拒絕了。

張河勸說了兩句，倒也不留人。

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大批人願意來乾。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遍地都是黃金。

顧新橙走出公司大門時，竟意外的輕鬆。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世界如此廣闊，哪裡不是舞臺呢？

抬頭看了看天空，夜像化不開的濃墨，月亮藏在雲翳之後。

忽而一陣夜風吹散浮雲，幾顆星子微弱地發著。

小時候，一直以為太比月亮大，月亮又比星星大。

後來才知道，星星距離地球有億萬年之遙，人們隻能用眼捕捉到一星半點兒的芒，看似渺小的一粒星辰，可能比太要大上許多倍。

顧新橙乘地鐵回學校，這裡依舊擁嘈雜，車廂裡都是剛下班的白領，大多是年輕人。

下地鐵以後，慢悠悠地往校園裡走。

在荷塘邊的長凳上坐下來，靜靜地數麵前那支荷花的花瓣。

荷花又落了一瓣，飄在水上，彷彿一隻小舟。

一瓣，兩瓣，三瓣……

默默地記著數，像是在印證著什麼。

數完一遍，心中有了數。

並非是把重要的決定給花來決定，隻是想問問自己的心，這樣可以嗎？

心底已經有了答案，如果花瓣數量和的答案不一樣，會下意識地想著要再數一遍。

一旦冒出這個想法，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當初決定和傅棠舟分手時，也是一樣。

那朵梅花告訴，不要分手。可還是決定分手。

顧新橙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顧承，“喂，爸。”

“哎，下班啦？”顧承問。

“嗯，我回學校了，”顧新橙說，“我媽在不在？”

“在書房備課呢。”顧承去敲房門，喊一聲“老婆”。

秦雪嵐說：“喊什麼啊？馬上就好了。”

“兒打電話來了。”顧承說。

“哦，是橙橙啊。”秦雪嵐開門走出來。

“爸媽，我今天辭職了。”

“啊？不是說待遇好的嗎？”

“冇拿到轉正資格嗎？”

“不是，”顧新橙搖了搖頭，“我決定去學長的公司了。”

提過這件事，可這個決定還是讓父母驚訝。

“那學長是什麼人啊？”秦雪嵐問。

“就是信院的一個學長……”顧新橙思索片刻，“我本科畢業的時候，你們在禮堂外麵見過他的。”

“橙橙啊，不是不讓你去。創業很辛苦，孩子一人彆那麼累。”

“我不是一個人，團隊裡有好幾個A大的同學，也有生。”顧新橙說，“創業功不功，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大不了重新找工作，我有學曆，CFA也考了，不會找不到工作的。”

說服父母，不能靠一腔熱，而是得讓他們放心。

那邊沉默許久，顧承開口問：“你真想清楚了？”

“嗯。”這段時間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要真想清楚——”

“唉，不能這麼慣著！”

“你備你的課去，我來跟談。”

夫妻二人似乎意見相左，顧新橙一顆心懸了起來，怕父母不支援的想法。

“你媽隻是擔心你，冇彆的意思。爸爸知道，你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

“爸……”顧新橙莫名眼眶發熱，果然父母是世界上最的人。

“你創業，打算空手去嗎？”

“啊？”

“總得拿錢吧，現在哪有技的好事給你。”

“可是我冇錢啊……”

實習掙的幾萬塊錢對於創業而言杯水車薪，說現在一窮二白也不為過。

“哎，之前跟你說過，我跟你媽給你攢了一筆錢，留給你以後買房用的。”顧承歎息道，“錢不多，一百萬。”

父母早早就為的未來籌劃，生怕將來委屈，恐怕他們冇想到兒有一天居然要去創業。

據說這世界上第二敗家的事，是創業。而第一敗家的事，是賣房創業。

所以，要當個敗家兒了嗎？

“你早就年了，我和你媽，對你該儘的義務也儘了。”顧承說，“這筆錢，你自己做決定吧。買房也好，創業也罷，你自己選。就算選錯了路，將來也不要怨我們。”

“爸……”顧新橙頭哽咽，“你不會把養老的錢也給我了吧？”

“你爸有那麼傻嗎？”顧承教訓起來，“還能把錢都給你啊，想得！”

顧新橙被他逗得忽然破涕為笑，可下一秒，淚水又奪眶而出。

父母的拳拳之，沉甸甸地在上，揹負的不僅是自己的未來，也有父母的期待。

顧承安：“你現在出息了，一百萬一兩年就掙回來了。”

可這筆錢他們攢了二十年，夫妻倆一輩子省吃儉用，最大的開銷就是寶貝兒。

“等我以後掙了錢，一定還給你們。”

“橙橙啊，我和你媽不求你以後大富大貴，你把自己照顧好，我們就知足了。”

掛電話之後，顧新橙在荷池邊駐足許久。

攥著手機，手抖個不停，一顆心臟劇烈地跳著。

荷葉被風起一層綠的漣漪，蓮蓬從的荷葉間探出頭來，馬上又是收穫的季節了。

腳下的路，已經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