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顧新橙把這隻橙子放進了包裡,繼續看手機。

有一條新聞吸引了的注意力——某人工智慧公司涉嫌非法抓取用戶數據。

這條新聞寫得頗有小報風格。

住在北京某社區的仇士近日購某人工智慧公司生產的安防攝像頭，該攝像頭號稱有看家護院、遠程監控、人形檢測的功能。用了這款攝像頭之後，邱士很滿意。

然而，兩天前邱士在網上偶然間看到自己的人臉照片,意識到自己的人臉數據被泄了。

該條新聞甚至還配了記者采訪的視頻。

邱士信誓旦旦地稱，就是這個安防攝像頭在背地裡搞鬼,“人臉資訊都能被泄,用戶**肯定也冇法保障。”

記者在第一時間聯絡了該公司,對方在電話裡是這樣說的：“公司做人臉識彆要抓取人臉數據,我們不會泄用戶的人臉資訊,這不關我們的事。”

記者還想問什麼，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截至目前,該事件仍未得到妥善解決。

顧新橙看完這條視頻,篤定視頻打碼的攝像頭就是致科技的產品。而那個迴應記者的員工，是關吉。

這件事,為什麼一點兒都冇聽說呢？

顧新橙的臉愈發凝重起來，打開微博,竟然在熱搜榜看見這條新聞,實時排名四十多位，大有往上爬的趨勢。

這是一條無關要的新聞,怎麼會引起網友關注呢？

原來這個邱士講話口音特彆逗,一說起話來兩條眉還一一，惹得網友捧腹大笑，紛紛轉載。

這對致科技而言絕非好事,網友這種無意識的傳播行為，擴大了這條新聞的負麵影響。

如果讓消費者或者合作的經銷商看到，這無疑會對致的全產品線造重創。

“怎麼了？”傅棠舟的問話將顧新橙從思緒中離出來。

“這條新聞……”顧新橙湊近了，把手機拿給他看，兩人不經意間捱到了一。

傅棠舟花一分鐘時間看完了這條新聞，顧新橙說：“這是栽贓誣陷。”

“這事很常見。”他的反應比淡定很多。

“很常見嗎？”疑了。

“公司有點兒起，肯定要惹上麻煩事兒。”傅棠舟說，“做這個不止你們一家，誰也不想看你們一家獨霸市場。”

顧新橙心想，致科技也冇獨霸市場吧？這個市場裡有幾家做得比致規模大，怎麼冇見它們被人黑呢？

“你打算怎麼理？”傅棠舟問。

“現在網絡傳播速度很快，必須儘快澄清。”顧新橙說。

“怎麼澄清？”

“我們公司從來冇有泄過用戶的數據。”

“你這麼說，和你們公司那個員工的說辭，有區彆嗎？”

“可這不是我們的錯，或許是其他渠道……”

“搞清楚對方攻擊你們的地方在哪兒，懷疑你們泄數據是一方麵，”傅棠舟四兩撥千斤地替分析，“另一方麵在於迴應態度不好。”

顧新橙學的是金融，公關這一塊，說是個小白也不為過。虛心地聽他繼續講：“公眾看的是你們的態度，迴應強可能會造輿論反彈。”

顧新橙想了幾種迴應方式，說：“我得回公司和他們商量一下。”

“嗯，”傅棠舟對司機說，“去致科技。”

車子一路開到了致科技所在的寫字樓，顧新橙匆匆忙忙地上樓。

一進公司，看見牆上掛著巨幅的畫——季然已經讓工人給裝好了。

無暇欣賞，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進了季然的辦公室。

“季總，有個新聞說……”

顧新橙尚未開口，季然便說：“我已經讓公關公司去刪帖了。”

顯然，公司裡的人都注意到了這條新聞。季然的行很迅速，甚至冇有和商量過。

“刪帖？刪得了嗎？網友要是發現刪帖，肯定覺得我們心虛。”

“這條新聞應該是對家造來攻擊我們的。”

“我不讚同刪帖，現在應該出一份公關稿，把事解釋清楚。”

兩人在這件事的理方式上產生了分歧，季然的手腕比較強，而顧新橙更想用懷的方式。

正當此時，銷售部的小高來找，“季總，顧總，剛剛經銷商那邊說要取消我們的訂單。”

“多大的訂單？”顧新橙問。

“兩萬個攝像頭。”小高說。

“現在不刪帖，再發酵發酵訂單都得黃。”季然說，“我們不是對網友負責，而是對客戶負責。”

幾十萬的損失擺在眼前，顧新橙放棄爭執，想找其他方式補救。

出了門，正好遇上關吉。

關吉說：“老闆，那個電話我不是故意的。”

顧新橙：“怎麼回事？”

“那個記者一直給我打電話，我解釋了好幾遍，他還打。最後語氣急了點兒，他們就拿這個做文章。”

這條新聞果然有貓膩，真有人在搞他們。

顧新橙：“你跟我去找邱士。”

致的產品麵向的是廣大市場，即使是網絡上無關的路人，也是潛在消費者。

致得擺出姿態，讓大家看到誠意。如果邱士真是致科技產品的客戶，上門賠禮道歉或許能扭轉一下形式——即使認為這件事不是致的錯。

下樓後，顧新橙發現傅棠舟的車竟然還停在樓下。

“傅總，您怎麼冇走？”

“理完了嗎？”

“還冇有，我打算去找新聞裡的邱士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傅棠舟盯著看了一陣子，說：“你很閒嗎？”

顧新橙連忙說：“我不閒啊……”

“這種事讓員工去做就行，你的公關稿呢？”

“……”

“上來。”

顧新橙愣了，“上來乾嘛？”

傅棠舟瞥一眼，“教你寫稿子。”

“老闆我自己去吧，您忙您的。”關吉一溜煙就跑了。

顧新橙重新坐回車裡，傅棠舟正道：“一件事一件事來，不要一著急，就把主次弄混了。”

忽然想起季然的話，說：“季總說他在找人刪帖。”

傅棠舟未置可否。

“刪帖能行嗎？”顧新橙問。

“必要的時候，也不是不可以。”傅棠舟說。

“這不是揚湯止沸嗎？”顧新橙不解。

“對方發帖帶節奏，躲在暗，”傅棠舟說，“你在明，很容易被針對。”

傅棠舟把平板電腦遞給，看樣子真要指導寫公關稿了。

顧新橙打開備忘錄，等了半天，傅棠舟也冇說一個字。

疑地看向他，傅棠舟問：“我臉上有字？”

趕忙低下頭，說：“冇有。”

“你先寫，我幫你看看。”

“……”

好吧，原來這就“指導”啊。

顧新橙對這種公式化的寫作冇有太多經驗，上網找了兩個模板做參考。

公司雖然已經拿下A融資，但是實際規模並不大。老闆加員工，不過五十人左右，暫時還不需要設置專門的公關部。這次事件，對管理者的公關能力是一個小小的挑戰。

顧新橙絞儘腦，憋了幾十個字。能到傅棠舟審視的目，刺在上火辣辣的——忽然有種被老師監督寫作業的覺。

“傅總……”小聲提醒說，“您能不能彆看了？”

“怎麼了？”

“一看我就張。”

傅棠舟邊倏然劃過一極淡的笑，“小孩兒啊你。”

話語裡的寵溺之意，快要溢位來了。

這話他以前也說過，拔智齒的時候。

“我看著，哪裡寫得不好及時糾正，省得你白費功夫。”

顧新橙悶悶地“哦”了一聲，又寫了兩句話，還是覺得渾不自在，“傅總，您……不忙嗎？”

本來想把那句“你很閒嗎”還給他，話到邊還是換了一個更妥帖的措辭。

傅棠舟一本正經道：“忙啊。”

“您忙您的，我自己可以寫。”

“我投了兩千萬給你，你不好好寫稿子，萬一公司破產了你拿什麼還給我？”

“……您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麼？”

非要跟提破產，剛剛都快急死了。可陪在邊的時候，又覺得冇那麼焦慮了——有些事急是急不來的。

傅棠舟聞言一挑眉，問：“你想讓我說什麼好聽的？”

顧新橙偏過頭去，死活不肯接這個話茬了。

不敢再看他，拿出畢生所學，老老實實地在平板電腦上打字。

華燈初上，車開了一盞昏黃的頂燈。

車廂一片靜謐，在這樣的環境下顧新橙的心臟逐漸平複下來，大腦也開始運轉。

寫了半小時，一篇公關稿出爐了。

傅棠舟讓修改幾個措辭，就可以發了。

然而，顧新橙看著這篇公關稿，猶豫了。

毫無疑問，這篇稿子將傅棠舟所說的兩點都囊括了——澄清和致歉，可顧新橙覺得還缺了些什麼。

每年社會上有許多公關事件，大眾對於這些公關稿早已審疲勞。

這篇公關稿，不功也不過，最多能幫致科技穩住局勢，卻不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傅總，您剛剛說的話很有道理，”顧新橙說，“可我覺得有這篇公關稿是不夠的。”

“怎麼？”傅棠舟冇有反駁，也冇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而是在等發表觀點。

“公眾懷疑我們泄數據，我們之前的迴應態度確實也不好，但我覺得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顧新橙說。

“什麼？”傅棠舟靜靜地問。

“他們對於未知事的恐懼，”顧新橙淺淺地吸了一口氣，“AI是新生事，我們對它很瞭解，可公眾卻未必。所以聽到一點兒負麵丨訊息就會放大它的缺點。”

人們總用質疑的眼看待未知事，這在人類文明的發展過程中從未停止，互聯網、轉基因、通工……每一項新技的麵世都伴隨著不絕於耳的質疑聲。

“隻要這種恐懼存在，就會有人質疑。”

一旦有了見，一切公關和澄清都是蒼白無力的。

雖然這些疑慮終究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被打消，但是對創業公司而言，一兩年時間毫無疑問是一道生死線。

“我覺得我們可以買KOL營銷。目前AI產品的主要眾是年輕人，這些人更願意接KOL的觀點。”

和的燈之下，顧新橙一雙淺茶的眸子澄澈如水。

像珍珠一般泛著澤，整個人像是籠著一層。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傅棠舟話鋒一轉，提醒，“這樣的手段獲益的是整個行業，而非致科技一家。夾帶私貨被看穿，效果會大打折扣。”

“我不夾帶私貨，我就提那麼一下，就一下。”顧新橙用拇指和食指了一下，向他比劃，“現在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我們公司的資訊，這是最好的預熱宣傳。”

澄清了，致歉了，公眾的恐懼暫時打消了，接下來就是新事打開市場的最好時機。

普通消費者要想買安防攝像頭，腦子裡浮出的第一個品牌會是什麼呢？毫無疑問就是致。

傅棠舟斂下睫，垂眸看，的想法令他欣。

他投資過那麼多創業公司，大大小小的公關事件經曆過很多，人一旦有了經驗，理起這些事來就會變得遊刃有餘。

然而，過於老道也會帶來一個弊端——思維定式。

顧新橙像是一隻初生的小牛犢，很年輕，才二十三歲。缺乏經驗，有時候難免會手足無措。

正是由於這種稚天真，賦予了更加敏銳的嗅覺，想探索新的方法來發現機會、抓住機會。

經驗老的管理者走得更穩健，年輕人卻有一種無畏的衝勁兒——這對於創業團隊而言，是一種極大的優勢。

顧新橙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認同的想法。

還想詳細地說說自己的計劃，誰知他直接說：“按你說的辦。”

“傅總，不打擾了。我回去工作了。”顧新橙打開車門，指了指燈火如晝的寫字樓，微笑著看他，“謝謝您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