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可哥托海(二)
蘇紀時決定下車救狗, 這個決定引來了車上所有乘客的反對。
「不行啊蘇姐!那些畢竟不是寵狗,要是萬一咬你一口怎麼辦?」說這話的是小霞,拉住蘇紀時的手臂,不允許隨便跑下車。
「就是啊蘇老師!它們畢竟是野生,野難馴。現在看著溫順, 萬一你湊過去, 它們突然咬你怎麼辦?」
「對對對。就算是寵醫生, 有時也難免被寵貓狗咬傷……你看看那幾隻狗, 比大型犬都要大,萬一它們要傷人, 你本逃不了的!」
每個人都拼命勸阻蘇紀時, 希三思而後行,不要做這麼衝的事。
可蘇紀時看著那隻傷的病犬,再看看那些擋在它面前、固執地和大車對抗的犬群們,本無法對這件事視而不見。
作為一個地質工作者,在出野外時, 見過許許多多生靈。它們確實野難馴,但同時, 它們也有人類想像不到的靈。
曾和教授在高原地區遇到GPS失靈,最終是在羚羊的帶領下走出無人區;也曾在驕似火的山地,遇到向人類求水的土撥鼠……
「我會注意自己安全的。」蘇紀時語氣堅定。做好決定的事, 這世上還沒有人能讓轉變心意。
「那……那你多穿幾層!」陳剛玉挽住的胳臂, 「我之前看過一個和警犬有關的節目, 訓導員都穿的特別厚, 比棉被還厚,防止被警犬咬傷!」
蘇紀時無奈搖頭:「穿那麼多,反而不方便行。我就過去澆一瓶熱水,幫它把從地面上挪開我就回來,你們放心吧。」
這哪裡放心的了!
大家還是不允許涉險,小霞甚至隻堵到大車車門前,雙手大張,大聲喊:「蘇姐,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打電話給……給……」
「給」了半天也沒「給」出個所以然。向方解告狀?向蘇堇青求助?向穆總諮詢?……蘇紀時哪裡像是聽他們話的人!明明每次,都是大家聽蘇紀時的話!
「蘇姐,我和你一起去!」秦丘突然從座位上站出來,不顧助理拼命制止的眼,主說,「我知道我沒什麼用,跑也跑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但多個人搭把手,任務也能完的快一點!」
他話音一落,車廂又有幾個男人主站出來,表示要陪蘇紀時下車救狗。
「真的不用了。」蘇紀時擺擺手,「大家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救狗是我一個人決定,沒必要牽連這麼多朋友下水。而且人多了,這群野生更容易驚。」
環顧一圈,淡定無比:「你們放心,我自己有準備。」
說著,只見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小塑膠袋,隔著明的袋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有一塊黑褐的不規則塊狀。車廂燈不算明亮,眾人皺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陳剛玉問:「蘇老師,你手裡的是什麼啊……?」
蘇紀時語氣平靜:「是虎糞。」
「……虎什麼?」
「就是幹掉的老虎屎。」蘇紀時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那個小塑膠袋,明明沒有任何味道傳出,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往後躲了一下。
「我知道這裡野生多,所以出行前,我通過一些私人管道拿到了這塊虎糞。大家應該知道,在野外,的尿和糞便可以用來圈領地。狗的嗅覺很靈敏,老虎的糞便可以驅趕它們。」
蘇紀時敘述這件事時,語速不疾不徐,仿佛手裡拿著的那塊髒東西,並不是什麼大型猛的排泄,而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你們放心,我把虎糞帶在上,那些野狗不會傷害我的。」
「……」
好、好、好。
小霞再次變了星星眼,憧憬地著蘇紀時——蘇姐真是太強了,連這種事都預料到了,不愧是出野外的行家!
蘇紀時下車前,導演攔住,遞給一個安全頭盔。圓圓的頭盔頂上連著一隻迷你攝像機,這是綜藝節目裡非常常見的裝備,可以以第一人稱視角記錄嘉賓的行為。
蘇紀時哭笑不得:「導演,這種事就不用拍了吧?」
導演委屈道:「重點是攝像機嗎?重點是頭盔!蘇老師,狗咬傷還能治癒,要是咬到頭,那多危險!」
蘇紀時這才明白自己誤解了導演的良苦用心,趕忙道歉。
導演嘿嘿一笑:「當然,『順便』稱錄一些素材,之後咱們剪片子也用得上嘛!」
蘇紀時:「……」日,白道歉了。
待一切準備完畢,蘇紀時兩隻手各拎著一大壺熱水,在車門打開的一瞬間,跳下了大車。
在他們抵達可哥托海之前,大雪下了數天。積雪的深度超過膝蓋,蘇紀時一腳踩下去,仿佛陷了的雲端。
只是這片雲,是冰冷刺骨的。
凜冽的寒氣自腳底鑽上來,不管穿了多厚的保暖也無法抵那陣涼意。蘇紀時深知越是停止不就會越冷,沒再耽擱,艱難地邁開,向著狗群走去。
新疆的雪和別的地方的雪不一樣。
很多地方的雪是綿的、厚重的,黏很大,可以輕而易舉用手握一個雪球,然後雪滾雪,最後滾一個龐然巨。
而新疆的雪不一樣。它很輕很脆,像是一捧用冰雕的藝品,輕輕地疊在那裡,像是沒有重量。
蘇紀時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熱氣在零下四十度的氣溫裡迅速凝結了小冰淩,車燈一照,亮晶晶的。
蘇紀時回頭看去,只見車一張張關切地臉龐在前擋風玻璃那裡,正擔憂地著。
蘇紀時衝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
當轉回時,卻被嚇了一跳——兩隻型龐大的野犬不知何時來到面前,正立在那裡,用兩雙清澈的犬眸凝著。
「它們的眼睛……」
喃喃。
剛剛站在車上向下,這群野狗看著髒兮兮的,雜,尾耷拉在雙之間……從外形來看,本無法和城裡的寵狗相提並論。
可當走下車,近距離觀察它們時,赫然發現,原來這群狗都是「異瞳」!一隻眼睛如天空般湛藍,另一隻眼睛則似泥土般的漆黑。
狗的異瞳是一種蠻見的傳現象,常見於哈士奇、邊牧等品種犬。但異瞳並不是顯形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現在,整整一群野狗都是異瞳!它們的兩隻眼睛裡,同時盛滿了寧靜的夜晚與晴朗的晨。被那樣的一雙雙眼眸注目著,蘇紀時心中最後一分張,忽然就散去了。
邁出一步,鞋底踩扁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有幾隻狗發出警惕的「嗚嗚」聲,蘇紀時的上卻沒有顯出一點膽怯,而是繼續以緩慢而堅定地步伐,一步步邁向了傷野狗的方向。
蘇紀時並不知道,這一幕落在車上其他人眼裡有多麼神奇——
原本阻擋在大車前的狗忽然如水般向兩側分開,出了一條小徑。野狗們安靜地矗立在雪地中,注視著那個看似瘦弱的人類孩,邁進了它們的警戒範圍之。
一步又一步,一米又一米,即使積雪拖慢了蘇紀時的腳步,但最終,還是抵達了傷的犬隻旁。
離得近了,蘇紀時才發現,原來這隻傷犬年紀非常大了。
它的皮同其他狗一樣,也是黃黑加的雜,但是它臉部的皮漸漸轉為白,旁、眼周更是白的徹底。人老了,鬍子、頭髮都會變白,也是一樣的。蘇紀時估這隻狗年紀至有十歲了,能夠在如此惡劣的野生環境下活到十歲,實在不容易。
剛開始,蘇紀時以為這群野犬會保護這隻傷狗,一定是因為這隻傷狗是它們的「頭領」,可靠近後才發現,這隻傷狗居然是隻母狗!
母狗的眼睛也是璀璨剔的雙異瞳,據它的年齡推斷,它很有可能是這群野狗的母親!它們用軀為它遮雪避風,甚至不惜對抗人類製造的工業巨,只是為了保護它的命而已。
……自然界的生存法則,有時殘酷的令人類心,有時卻溫的讓人落淚。
蘇紀時心裡像是被什麼的東西撞了一下。
聽到靠近的聲響,傷的母狗抬起頭,看向了。
周圍的野狗頓時張起來,從嚨裡發出低低的威脅聲,甚至還有狗,呲出了一口犬牙!
被這麼多隻大型狗圍住,耳邊聽著狗群們「環繞歷聲」般的恐嚇,若是換一個人,早就嚇趴了。可蘇紀時並沒有被外界的聲音打擾,依舊鎮定地著那隻傷犬,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是來幫你的」。
狗沒有辦法聽懂人話,但是它們能讀懂人類的意思。
這個人類孩的上好像有一魔力,足以讓群山、足以讓天塹、足以讓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每一個生靈都臣服在的腳下。
寒風呼嘯吹散的髮髻,卻吹不滅眼中的星火。
孩放下水杯、摘下手套,向著那隻傷的野犬遞出了手。
零下四十度的氣溫,瞬間帶走了掌心的溫度,眼可見的紅從指尖泛起,不過短短半分鐘的時間,的右手已經涼了一團冰。
可的手掌依舊執拗地在半空中,沒有抖。
「你可以相信我。」靜靜道,「我是來幫你的。」
看著它,它也看著。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隻母狗緩緩垂下脖頸!用潤的鼻尖嗅了嗅的味道,然後便把它滾燙的下,搭在了蘇紀時的掌心之中!!
——在這一刻,它選擇信任這個陌生的人類孩。
因為蘇紀時的頭頂有一臺固定的小攝像機,這一幕,自然被清清楚楚地記錄了下來,同步傳送到了總導演手裡的監控平板上。
留著口字胡的導演沒忍住「嚶」了一聲,地靠在了總策劃的肩膀上。再看剛剛還鐵石心腸的總策劃,這時也被地眼淚汪汪,使勁拍著旁導演的胳臂,激不已地說:「這段絕對不能剪!!不能剪!!!給我全部保留!!給我配上最煽的音樂!!等到節目播出後,我要把它送去discovery總部參加《人與自然最的十個瞬間》年度評選!!」
總導演憤而怒駡:「……你真庸俗!滿腦子都是收視率!」
總策劃:「不!我滿腦子只有獎金!!你知道現在臺裡有多重視這個節目嗎?來之前我還擔心可哥托海這趟行程沒有點撐不起收視率,現在我已經想好今年的年終獎到手後要怎麼花了!」
總導演:「……現在才一月份,剛發完去年的年終獎。」
總策劃:「社畜的盼頭除了年假,不就是獎金了嗎?年初盼年底,沒病啊!」
他們倆人在車廂的竊竊私語,正被野狗環繞的蘇紀時,自然是聽不到的。
在得到那隻傷的母犬的信任後,便開始專心致志地為清理傷口、融化冰雪。
網上經常會有網友分「極寒地區戶外潑水」的視頻,滾燙的熱水在接空氣的一瞬間就會結冰,變滿天的冰淩。那些視頻絕非特效誇張,在這麼寒冷的可哥托海,保溫杯的杯蓋剛一擰開,溫度便開始迅速下降。
蘇紀時攜帶了兩個容量巨大的熱水壺,小心傾倒杯,讓熱水先流到母狗的傷,衝掉髒汙與跡。
生在極寒之地,母狗上的皮很厚,上去像是一塊絨絨的、有點扎手的毯子。手直接陷進了皮裡,甚至都無法直接到它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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