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禎給出來的理由實在太離譜， 不容得鹹笙不多想。

戚思樂傳信的事他居然聽到了， 這讓鹹笙的心又揪了起來。湛禎到底是一國太子， 他若說要限制一個私生皇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那麼太子哥哥來大晉會發生什麼？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他隻覺得心裡衝進了一氣，但這氣卻不足以他撐起坐起來，他看著湛禎喂過來的杓子， 終於張吃了一口。

他吃的很痛苦，眉頭擰著， 額頭的汗珠兒也溢了出來。

距離他跟湛禎親已經兩個多月， 他不知道湛禎有沒有刻意限制這件事的傳播，如果真的有， 那麼哥哥很大可能沒有防備， 他只能祈禱太子哥哥能夠謹慎一點，提前派個人來上京查探況。

鹹笙揪著被子， 吃了幾口，實在沒了胃口， 疲憊道：“我想休息一會兒。”

他分明半碗稀粥都沒喝完。

湛禎緩緩把碗放下來， 戚思樂的話響在耳邊， 他有些擔心鹹笙真的會死。

他邊的人都是健康強壯的士兵，不打仗的時候本不用擔心， 從沒見過鹹笙這樣脆弱的人， 看他那樣子， 好像真的隨時會不過去， 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便道：“那你睡吧。”

便起走了出去。

他軍營還有事，並不想一直陪著一個欺騙自己的男子。他出了門，又回頭看了一眼，下意識了腰間香囊，好一會兒，才抬步朝外走。

前方，忽然風風火火走進來一隊人，正是辛皇后，一路來到湛禎跟前，道：“好些了沒？”

湛禎皺眉：“說又想睡了。”

“這一大早的，剛醒又要睡？”辛皇后擔憂道：“戚思樂怎麼說？”

“……說，可能會死。”

辛皇后臉微微一變，看著湛禎的表，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朝一側走去，語氣也輕了一些：“湛禎，你好好跟母后說……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湛禎搖搖頭：“沒對不起我。”

“你之前這麼喜歡，如今聽要死都無於衷，定是這兩日發生了什麼事……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母后。”辛皇后道：“說來聽聽。”

湛禎頓了頓，道：“因為他心裡有別人，早先，在大梁有心儀之人。”

辛皇后笑了一下，“心上人在上京？”

湛禎低下頭，道：“不在。”

“那你有什麼好生氣的？”辛皇后道：“只要好好守婦道，人是你的不就行了？就因為有個心上人，你就想死了？”

“也不是……”湛禎神有些迷，他的確想殺了鹹笙，可又不想讓鹹笙死。

湛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鹹笙總會讓他變得糟糟。

“本宮去看看，你在外頭等著。”

“你……”湛禎下意識攔住，“兒臣會好好照顧他的。”

皇后挑眉：“怎麼？本宮看看兒媳婦都不行了？”

“……”那句‘若本宮是男人，本宮都想要’實在讓湛禎十分不舒服，如今他知道鹹笙是男子，自然要謹防妹妹母后接……鹹笙心有城府，他怕對方會利用讓人掉以輕心。

他說不出來，辛皇后橫他一眼：“讓開。”

進了門，一濃鬱的藥香撲面而來，如意又哄著鹹笙吃了點東西，正在給他掖被子，見到皇后，剛要行禮，就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走過去，看到鹹笙臉慘白，這屋足夠暖和，他卻蓋著很厚的被子，一眼看去，裡頭好像沒睡人。

察覺邊坐了人，鹹笙緩緩張開眼睛，辛皇后下意識放表。

怎麼說呢，這樣的小人，我見猶憐，何況男人。

“別。”辛皇后按住他，道：“母后來看看你，子怎麼這麼弱……湛禎是不是欺負你了？”

鹹笙搖搖頭：“沒有。”

“聽湛禎說了，你哥哥應該快到了，也就下個月……”說到這裡，忽然覺嗓子一堵，鹹笙這簡直不像能撐到下個月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我沒事。”鹹笙輕聲道：“母后不必擔心。”

他眼神和，除了被疾病折磨的有些痛苦，能看出來對自己子不好很坦然，辛皇后覺得，普天之下也難找到這樣堅韌的子，他眼睛這麼剔，卻這麼深，竟一滴淚都未掉。

“你是不是想湛禎陪著你？”辛皇后幾乎在用氣聲跟他說話，“我看得出來，你心裡應當有他的，有他陪你，你是不是可以高興一點？”

鹹笙彎了彎，“母后來看兒臣，兒臣已經很高興了。”

“你得好起來啊……說起來，你來上京還未與各位夫人見過，這事兒給本宮，你好好養子，什麼都不要擔心，好不好？”

“好。”

辛皇后手來他的頭，鹹笙睫抖了抖，眼中忽然一陣潤，淚水蜿蜒而落，他鼻頭泛紅：“對不起，我……”

“想哭就哭。”辛皇后道：“你定是想魏皇后了，是不是？”

鹹笙眼淚流的更兇，辛皇后給他著，看著他輕輕噎，隻覺得這孩子哭起來真是讓人心碎。

對於鹹笙來說，他偽裝子，哭泣只是一種謀生手段，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在這一瞬間卻土崩瓦解。

他的確想家人了，往日他病重，母后也會這樣他的頭，一臉心疼和擔憂的哄他要趕快好起來，父皇每天都會來看他一次，哥哥會在天氣好的時候把他抱到外頭的椅子上，陪他說話或者做些小玩意兒逗他，若是天氣不好，就在屋裡頭跟他玩，投壺，打手球，互相調侃打鬧。

簾子被開一角，湛禎朝裡面看，從他的視角，只能看到皇后彎下去的背影。他知道鹹笙若哭，只是安靜的流淚，偶爾發出噎，眼圈鼻頭都泛著紅，惹人心憐的很。

可他如今卻把自己當了敵人，不肯在他面前哭了。

辛皇后待了很久，跟鹹笙說了一些關於湛禎年有趣的事，鹹笙破涕為笑，哭過一場，他心暢快了點兒，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辛皇后給他乾淨臉，坐直子，起走了出來。

湛禎放下簾子，垂眸後退。

辛皇后看完了鹹笙，忽然對他不滿起來，但這麼大人了，總不能打，道：“你出來下。”

湛禎跟著走出去，辛皇后站在廊下，著假山上皚皚白雪，好一會兒，才道：“你若實在厭惡，不妨把殺了。”

湛禎抬眼，表愕然：“兒臣……”

“本宮把你生的聰明英俊，讓你一出生就佔據高位，無人敢違，你便覺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得把你放在第一位，可你要知道，哪怕是你父皇，固然他有那麼多人，也不是每一個都把他放在最高的。”

“……兒臣知道。”

“你不知道。”辛皇后皺眉，道：“是敵國公主，與別的子不一樣，嫁過來，上背著兩個國家，無數人的命運，從你們親開始，這一生的任務就是討好你，你隨隨便便一個表，施加在上就是一塊巨石，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你看看這幅子……母后不在意是死是活，只是你眼高於頂，母后擔心你日後找不到更好的人，會後悔。”

湛禎沒吭聲。

他跟鹹笙的事，豈單單是鹹笙心裡有人，不喜歡他能說得清的。

“本宮聽說，懂排兵列陣，當時曾對你以勝多？”

湛禎眸子閃了閃：“他……琴棋書畫，也都極好。”

辛皇后忽然笑了：“慧極必傷，天妒紅，兩樣佔全了。”

湛禎說不出話了，他忽然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鹹笙眼神堅毅的讓兄長趁機殺了他，他上有一傲氣，也有坦然赴死的豪氣。

他懂排兵列陣，也懂風花雪月，會因為北國冰上蹴鞠而出孩子氣的表，也能在面對秦易的時候鎮定謀劃使計逃。

他可以在城牆之上指揮千軍，也可以在他懷裡溫言語，他有心機，還有一雙察人心的眼睛，更懂得審時度勢。

他從來沒見過鹹笙這樣的人，脆弱的一即碎，格卻堅韌不拔。

湛禎之前隻覺得‘’很，很聰明，很討人喜歡，如今才發現，‘’上有那麼那麼多的優點’。

他當時準備上城樓抓軍師為大晉所用，不能用便殺，後來迷心竅，考慮到大晉也該修生養息，於是提出和親一事……

為何提出和親一事呢？其實也不僅僅只是因為這兩個，還有是因為，他發現秦易想要‘’。

湛禎扭頭去看窗戶。

子有容，被當做件換並不罕見，可他從未想過，有男子也被這樣對待……

一開始得知大梁準備拿他送給秦易的時候，他是什麼心？要送給自己的時候，他又是什麼心？

這何止是奇恥大辱能夠說清的。

“多大了。”

湛禎一愣，下意識道：“應該……有十八了吧。”

“比你還小一歲呢。”辛皇后道：“若死這麼早，有點可惜了……等那小臉再長開點兒，不定有多好看呢。”

來看湛禎，道：“這幾日本宮會經常過來，只要沒有其他出格之事，你最好老實點兒。”

“我二人之事……”

“是你二人之事麼？這都要出人命了。”

辛皇后說一不二，湛禎在外頭橫行霸道，但對卻十分恭敬，只能點頭答應。

回到屋，鹹笙還在睡，湛禎看了他一會兒，沒忍住了他的臉頰，又沒忍住撥弄了一下蒼白的。

忽然有種欺將那吻紅的衝。

湛禎驀然回手，臉微微一寒。

再，再有才，也還是男子，不千刀萬剮了他已經是他足夠仁慈，像以前一樣對他，堅決不可能。

他起，拿起砸開的信箱，一路來到桌前，一封一封的拆開，目落在那讓人耳發熱的話上，心頭又湧上一恥。

抬手提筆，一個字一個字的抹了黑疙瘩。

抹完一封再去看，心稍微好了一點。這些信都是恥辱，但銷毀肯定會被及時察覺，抹掉了裝回去，鹹笙絕對不會發現。

自己也不是什麼令智昏之人，最多也就幾封帶那種字眼，只需要最多一盞茶……

一個時辰之後，湛禎看著面前連抬頭都是‘致未來妻’的單純書，又看了看其他被抹滿黑疙瘩的信——

全軍覆沒，一封沒跑。

鹹笙只要隨便出來一封，就知道他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