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朱紅的大門新用紅漆刷過，亮得能映清人臉，碗大的門釘、金漆麵金閃閃，耀人雙眼。大紅燈籠高高掛，門前肅立的護衛個個錦紅巾，肅穆中帶著喜慶，連階下的兩隻石獅也披紅掛彩，瞪著巨眼威風凜凜地打量往來的人群。

王爺大壽，闔城歡慶。除了數留守的員外，安府上下的員全部出前來王府幫忙。王府正門大開，王府門外的長街香車駿馬排長隊，迎客的司儀笑得臉頰都發麻。

書院的幾輛牛車分外顯目，鄧山長帶著書院的二十名學子下車，在眾人注視下神自若。王府門前有管事迎上來笑著招呼道：「鄧山長，世子吩咐您來了直接往裡請。」說著引著眾人直接進王府，引得眾人側目議論。

踏進王府，殿宇與高臺相連，樓閣和迴廊錯，懸燈結綵，裊裊竹飄繞，直似人間仙境。江安義第一次進王府，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敢四張，隻是低頭看路。

穿過長長的玉石甬道，連過兩道宮門，來到一座雄偉的大殿前，這就是傳說中的銀安殿了。大殿深約十丈，寬達二十多丈，三十六紅漆大柱支撐著整個大殿。大殿正中的高臺上擺放雲紋寶座，兩旁的臺基上香爐、銅鶴煙霧繚繞，整個大殿中散發出淡香。大殿廊下，鳴鐘擊磬，樂聲悠揚。

大殿兩旁已經擺開長長的桌案，左右各十二列十行，管事引著馮山長來到左路第五行第二列的位置，笑道：「鄧山長，這是您的座位，後的十桌，是書院學子們的座位。」

這個位置不前不後，正與府學的位置相對。府學的學生一青衫，與書院的藍衫遙遙相對。鄧山長是單桌，剩下的就是二人共桌了，別人拚命往前，江安義找了大柱旁坐下，林義真與他同坐。

壽宴定在酉時三刻，此時方纔申時，殿中已經有不人在，有的人安然落坐，用桌上的果瓜茶點，有的人四走，尋朋喚友，還有的口中念念有詞，顯然是在準備壽宴上的賀詞。

林義真見江安義心不在焉，輕笑道：「安義倒是沉得住氣，想來有竹，以安義的詩才，今日魁首非你莫屬。」

「林兄休要打趣，安義才疏學淺，來王府隻為長長見識，無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獻醜。」

林義真深知江安義為人謙遜，這番話多半出自真心，心中暗自一喜，如果江安義不願出場，自己心準備的那首壽辭說不定能討喜。

殿中的人越來越多，馮山長不時起與人寒喧。突然鐘磬聲大作，眾人起，隻見一位頭戴紫金冠，穿九蟒袍的老者昂然而，後跟著一大群人，安王到了。安王石慶安然落座，舉手示意眾人皆坐，江安義看安王滿麵紅，鬍鬚墨黑，雙目炯炯，不怒自威，坐在寶座上穩重如山。

吉時已到，鞭炮聲喧騰至極，安王後侍立的幾個金袍玉帶的公子帶頭跪倒在地，眾人起，齊向安王躬賀道：「恭敬王爺千秋之喜。」聲音傳至殿外，殿外眾聲相和，一時間聲振天地。侍們穿花般送上酒菜，壽宴正式開始。

竹聲起，一群舞如花蝴蝶般飄，齊聲唱：「慶生辰。慶生辰是百千春。開雅宴，畫堂高會有諸親。鈿函封大國，玉綸，皇恩。九重、天上拜堯雲。今朝祝壽，祝壽數，比鬆椿。斟酒，至心如對月中人。一聲檀板，一炷蕙香焚。禱仙真。願年年今日、喜長新。」

一曲歌罷，安王哈哈大笑，沖著右階一個年過六旬的富態老者道：「此曲圓潤平靜，富貴氣十足，必是陳翁所做，多謝陳翁佳曲，請。」陳翁從容起，充滿自得與安王對飲而盡，贏得一片喝采聲。

林義真見江安義不知道此翁是誰，小聲地提點道：「這就是陳弘正陳翁。」

江安義恍然大悟，久聞其名不識其人，陳弘正是詞曲大家，江南名士，與江北的李進賢李翁號稱「富貴雙翁，詞壇雙絕」。

殿門，一個紅衫華服子拖曳著幅，在四名丫鬟的簇擁下款款行來，喧鬧聲由門前開始安靜，待子來到階前盈盈拜倒，整個大殿已經雀無聲。

「恭祝王爺千秋之喜，願王爺壽比南山不老鬆，壽域涵萬裡天。欣菲特意準備了一支舞曲，為王爺壽。」滴滴的聲音在大殿迴響，骨，大殿響起一聲響亮的吞嚥聲。

「好好好，久聞欣菲姑孃的歌舞乃當世一絕，今日孤王有福得以一見，有勞姑娘。」

欣菲的四個丫鬟手中抱著琴、瑟、笛、簫四樣樂，分別站向四角。琴聲起，瑟聲和，簫聲婉，笛聲高，聽音樂就令人心神迷醉，忘乎所以。

隨著樂聲，欣菲輕舒長袖，裾飄飛，有如鮮花待放，鼻尖若有輕香。攸而姿靈，有如彩蝶在花間，飄忽若仙。眾人早已如癡如醉，不人不自站起，踮起腳尖往前湊。江安義被前麵擋住視線，驚鴻一瞥，仍覺袂飄，有如行雲流水，宛如仙子淩波。

蕭聲飄渺，笛聲清越，越拔越高，琴瑟之聲漸急，欣菲的舞步越來越急，福飄飛，仿如下一刻便要騰空飛去。眾人的心隨著舞步攀轉漸起，提到嗓眼，隻覺呼吸沉重，麵紅耳赤。聲至極，琴聲一抹而終，瑟聲嘎然而止，蕭笛聲依舊裊裊，欣菲盤膝坐於袂之中，有如春花怒放，艷無雙。

眾人的心這才放回膛，長出一口氣，掌聲彩聲四起。

「啪啪啪」，安王鼓掌贊道：「京城傳頌欣菲舞若天仙，今日看來名不虛傳。來人，賜座，賞酒。」僕人在安王桌旁擺下一席，欣菲謝過，飄然座，四個丫鬟懷抱樂站在後。

欣菲一舞將宴會氣氛推向**，安刺史李功昭率先舉杯站出，唸了首祝壽詞，得賜酒一杯。眾人紛紛上前，你頌詞一首，我獻畫一張，他開口唱上幾曲，王爺通通有賞，宴會的氣氛越發濃烈。

安王笑瞇瞇地吩咐世子，道：「方道，你替為父去敬敬酒，謝謝諸位賞。」

石方道提壺挨桌敬酒，所到之歡聲笑語，看來這世子遊廣泛，人緣極佳。

林義真空到階前獻了首壽詩，安王得知他是宜湖林家子弟，戶部郎中林天豪之子，笑道：「我年輕時和天豪是好友，他進京為一晃十餘年沒有見過了，沒想到兒子都這麼大了。你在澤昌書院讀書？今年可要參加鄉試？來人，賜這孩子一把如意。」

如意，如君所意，安王這把如意的含義太重了，在眾人羨慕的眼中，林義真有些飄飄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知道，有了安王這把如意，自己今年鄉試中舉已經十拿九穩了。

見林義真得了大彩頭，書院的眾人蠢蠢，排著隊到階前祝壽，張伯進以「乃文乃武乃壽、千歲蟠桃開壽城，如竹如梅如鬆、九重春映霞觴」得了五兩黃金的賞賜。

將黃金放在桌案正中，張伯進麵酡紅，未飲先醉，橫著眼睛不時地瞟一瞟江安義，得意之溢於言表。

世子石方道過來敬酒，與馮山長客套了一番，依次與書院眾人敬酒，看到張伯進桌上的黃金，笑道：「我父王可是越來越小氣了，十兩變了五兩，不過除了林義真就屬你這份賞賜重了，滿上滿上，小王敬你一杯。」

張伯進渾骨頭都輕了二兩，雙手舉杯過頭頂，道：「小生敬世子殿下，祝世子殿下泰安康。」

石方道一轉頭，看到倚柱而坐的江安義，笑道：「『蓬蒿』也來了？怎麼不見你做詩？躲在柱後不敢見人嗎？」

江安義茫然站起，不知世子所說何意。林義真在旁邊輕聲解釋，那日卓峰上世子也在亭中，聽過江安義的《》詩，故有此一說。

「當日在峰上你可是連我一起罵紈絝，今天你要是不出一首好詩來我可饒不了你。來，先喝一杯壯壯膽。」石方道滿滿斟上一杯酒，遞給江安義。

看到世子與江安義言笑晏晏，張伯進的心中有如蛇噬，不得江安義做不出詩，惹怒世子殿下纔好。江安義來之前有所準備，見世子親自點將，便將做好的詞唸了出來：「祝壽筵開，畫堂深映花如綉。瑞煙噴，簾幕香風。一點臺星，化作人間秀。韶音奏，兩行紅袖，齊勸長生酒。」

石方道眼神一亮，嘆道：「這首詞與陳翁的《拂霓裳》不相上下，江安義，今日你不想出風頭都不行了。」

招手過一個侍從，石方道低語幾句，侍從匆匆出殿。片刻之後，樂聲響起，眾人奇怪，按說歌舞已靠一段落，這時怎麼又響起樂聲。

舞翩然而，且舞且歌道：「祝壽筵開，畫堂深映花如綉。瑞煙噴，簾幕香風。一點臺星，化作人間秀。韶音奏，兩行紅袖，齊勸長生酒。」

眾人沉醉，安王高聲好。陳弘正霍然站起，道：「這是何人所做，莫非李進賢也來給王爺祝壽了？」

安王也有幾分詫異，問道：「李翁來了嗎？此詞是何人所製？」

石方道拉著江安義走向階下，笑道：「不是李翁所做，而是我江南新多了一位詞仙。」

眾皆囑目新詞仙。

「咣當」一聲，張伯進桌上的五兩黃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