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壽宴江安義一鳴驚人，教坊之中爭相傳唱這曲《點絳》，青樓燈紅，必有「韶音奏，兩行紅袖，齊勸長生酒」之聲。

張伯進小心地將黃金鎖書櫥錢箱中，倒了杯水，坐在椅中歇息。想到壽宴上江安義被王爺賜酒三杯，賞金二十兩，心裡又妒又惱，將手中茶杯惡狠狠地向地麵砸去。

茶杯碎，碎片飛濺。秦海明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嚇得一腳，退了回去。

「你還來幹什麼？」

「聽聞張公子壽宴上獲贈五金，秦某特來道賀。」語氣不再誠惶誠恐，多了輕佻的味道。

張伯進怒不可遏，喝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看我的笑話，滾。」

秦海明不慌不忙地踱進屋，手替自己倒了杯水，笑道：「張公子稍安毋躁，秦某此來是替公子解憂的。」

「哦？」

秦海明抿了口水，輕聲道：「我有一計可讓江安義萬劫不復。」

張伯進恢復了常態，往椅背上一靠，淡然道：「說來聽聽。」

「張公子可知元天教？」秦海明低聲音，詭異地問道。

「元天教。」張伯進聞言變，驚恐地站起，話語變了腔調，道：「你想找死別拉上我，快走，我不想聽。」

元天教，信奉元玄天地太上神，四十多年前在江南一帶盛行。昭帝晚年沉迷，大興土木，又好大喜功，出兵北漠。兵敗後，昭帝加重江南稅賦，徵兵征糧，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元天教教主吳玄禮以「元天降世，免除窮苦」為名率教眾造反，兩年之間佔據七州之地，擁兵百萬，建都端州懷興府，稱大齊帝國，虎視大鄭天下。

昭帝亡後，宣帝一麵向北漠卑辭厚禮求和，一麵調集兵強將南下征寇，下詔免去江南百姓五年賦稅和徭役，收攏民心。當時的大帥賈思明採取步步、離間分化之策，歷時五年終將這場撼大鄭國基的叛平定。

吳玄禮兵敗後被斬首，其子吳元振卻逃了，同時還有一大批元天教的頭領不知所蹤。為穩定局勢，宣帝宣佈大赦，暗中組建龍衛府，偵查元天教網的教眾，可是四十年來都無法除。

當今天子即位，下令嚴查元天教，元天教匪首一律問斬，教眾發配到邊州，知不報者同罪。所以張伯進聽到元天教三個字，聞虎變，聽都不敢聽。

秦海明鼻孔中「嗤」了一聲，譏笑道：「張公子全心準備王府壽宴，大概還不知道最近發生的大事吧。龍衛擊斃了元天教匪首劉鬆濤和齊開山，並順藤瓜找到了齊開山的住，抓拿了一批元天教徒。如今司馬府的偵騎正四抓拿餘黨，聽說州府的大牢裡人滿為患。」

張伯進轉眼珠，緩緩地坐回椅中，等著秦海明繼續往下說。秦海明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著水，像是忘記了剛才所說。

張伯進微微一笑，道：「秦兄，上次我答應你的事依舊有效。」

秦海明彈彈角，恍如未聞。張伯進眼中閃過一搵，起開啟書櫥，在一堆書中翻出幾張紙，放在桌上用手住，道：「這是五篇及第的試文。」

秦海明大喜，手去拿，紙被張伯進死死住。秦海明抬起頭，看到張伯進臉上似笑非笑，自嘲地咳嗽一聲，收回手。

「司馬府前設有銅匭，方便百姓檢舉元天教徒，隻要一封告發信，江安義就難以。」

張伯進麵無表，將桌上的紙摺疊好，塞回懷中。秦海明大急，問道：「張公子，你這是何意？」

「這樣的爛主意你也好意思說出口，府隻要稍做盤查，就能發現真象。你不要狐貍沒打著，反惹一，自作聰明。」張伯進冷哼道。

秦海明「嘿嘿」一笑，目中流出毒，張伯進心中暗打個寒，看來自己平日小視了此人。隻聽秦海明道：「我也知此計不一定能功，但府查明真像總要時間吧，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做些事了。」

「計將安出？」張伯進支起耳朵問道。

「江安義壽宴奪彩，得王爺賞識。書院那群寒門學子歡天喜地，一副有榮與焉的樣子。」秦海明啐了口唾沫，接著道：「去年重江安義一首《》就被這些人視為寒門代表，現在更是把他捧得高高的，我就納悶了，這小子騎著高頭大馬，與林義真為友，哪裡像寒門中人。」

張伯進敲敲桌子，示意秦海明不要跑題。

「江安義被捉，這些人肯定要鳴不平，這時候再鼓鼓，這些人說不定就要到府衙去鳴冤了。隻要事鬧大了，這江安義不管有理沒理，恐怕都要被開除出書院了。」

張伯進倒吸口涼氣，重新打量了一下秦海明，見秦海明臉上又掛回謙卑的笑意，暗道此人算計深沉，行事狠毒，自己還把他當冤大頭，可笑自己不識英雄，今後自己再不敢小瞧任何人。

細想了片刻，張伯進道：「此計雖妙，但卻有個。鄧山長和書院的一些先生對江安義很是重，如果府前來拿人，必然會被他們阻擋，這事鬧不起來。」

「張公子有所不知，鄧山長月底要前往德州，馮刺史邀他去府學講學，順道參加昆華雅會。屆時，紀先生、蘇先生會一同前往，書院由邵學錄做主。」

「哦。」張伯進的腦袋迅速轉開，聽聞邵學錄不喜歡這個江安義，當初學邵學錄就曾提過不收江安義。那次月考風波看得出邵學錄是支援趙先生對江安義下手的，可惜被江安義逃。如果書院是邵學錄做主的話，邵學錄一定不會阻攔府抓拿江安義，那麼鼓學員鬧事倒是有可能，此計可行。

想到這裡，張伯進從懷中拿出那幾張紙，遞給秦海明，囑咐道：「秦兄，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走風聲，恐怕你我都難以收場，鼓鬧事的人一定要安排妥當，萬事小心。」

「哢嚓」，一聲驚雷炸響，震得窗紙抖，兩人嚇了一跳，張伯進手中的紙飄落於地。抬頭看時，屋外風雲突變，整個澤昌書院籠罩在一片烏雲中。天威赫赫，兩人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一驚惶。

………………

三月三十日，書院休沐日，一隊兵將書院大門堵住，打破了書院的寧靜。邵學錄聞訊匆匆趕來，蹬著眼睛怒斥帶隊的校尉：「書院乃是清靜之地，你帶兵前來所為何事？引發事端你可吃罪得起？」

校尉知道澤昌書院惹不起，心中暗罵司馬大人撈錢撈紅了眼，書院的主意也敢打。但上命所差不敢違抗，隻得叉手稟道：「大人，司馬府接到舉報，書院有人暗通元天教，司馬大人命我帶人前來查問。大人放心，司馬府絕不會冤枉書院的學子，請大人行個方便，讓此學子到司馬府一辨清白。」

「笑話，書院都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麼可能與元天教相通？你所說的人是誰？」

「德州學子江安義。」

「什麼，江安義？」邵仁福就不相信江安義會私通元天教，一個才十七歲的農家子，聽沒聽說過元天教的名字都兩說。但邵仁福不喜歡江安義，江安義是鄧浩南所重的學生，月考一事江安義更被是鄧浩南用來對付自己，這次有了機會，對付江安義也就是打擊鄧浩南，自己何妨順水推舟。

「既是上命所差，將軍帶幾個兵丁隨我來，不要驚擾了其他學子。」邵仁福臉和緩下來，帶著校尉和幾個兵丁向江安義的住行去，一路之上尾隨著不好奇的學子，紛紛打聽出了什麼事。

江安義正坐在書桌前讀書，突聽到一陣腳步聲，邵學錄帶著幾名兵闖了進來。江安義不到頭腦，急忙起施禮，道：「見過學錄大人。」

邵仁福默不作聲，目示意校尉，那校尉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一揮，兩個兵丁上來就將江安義綁住，江安義急吼道：「學錄大人，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隨便拿人？」

其他人開始翻箱倒櫃，查抄東西，二十兩黃金被抄了出來，六百兩銀票抄了出來，江安義從家中帶來的一百二十兩銀子也被抄走了，連百餘枚放在書櫥裡的銅錢也沒逃過。萬幸的是那三顆寶石江安義藏在床的磚裡，沒有被找到。

看著金子和銀票，校尉嚥了口唾沫，原以為是個苦差事，沒想到居然是個差，難怪司馬大人那麼喜歡抓人，這一抓人銀子就到手了。

邵學錄站在書院門前，瞇著眼看著那群兵帶著江安義下山離開，心裡飛速地盤算著得失。自己又犯了之過急的病，江安義前不久纔在王爺壽宴上得了二十兩黃金的賞賜，士林中傳揚他是詞仙，這些況司馬大人隻要知道了就會放他回來。

是誰投的檢舉信，誰要對付江安義，想起去年的月考事件，邵仁福的眼瞇得更細了。背著手，邵仁福一步三搖，出了書院，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