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宮燈搖曳。
帝王儀仗一路從乾坤殿駛向了鸞宮。
沈皇後著一紫宮裝,正專註的翻閱著手中的書頁,神寧和。
「陛下駕到!」
太監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夜晚的安靜,沈皇後幾乎是瞬間皺起了眉。
放下手中的書冊,由著婢攙扶起,行至殿門恭迎聖駕。
「皇後免禮。」
建明帝虛扶了沈皇後一下,帝後二人並肩走進殿。
「陛下可用過晚膳了?」
「嗯,朕已經吃過了。」建明帝下大氅,隨意的倚靠在了塌上,又拿起了沈皇後放在桌上的書,閑翻了兩頁。
沈皇後目微涼,抿了抿,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群書治要》,皇後竟然在看這本書?」
做太子的時候他天天都要被著讀這本書,說是此書上始五帝,下迄晉年,隻有讀懂此書才能為一名合格的帝王。
後來他登基為帝,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本《群書治要》給燒了。
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主來看這本書,皇後的品味真夠獨特的。
「此書集先人智慧與大,哪怕略通皮,臣妾也能更好的打理六宮。」沈皇後淡淡的說道。
看著那本書冊被建明帝不小心折了一角,沈皇後的兩道柳眉瞬間擰的更了。
「六宮上下你已經打理的夠好了,不必再看這些枯燥的東西了。」
沈皇後搖搖頭,正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臣妾為六宮之主,自然更要警醒自,不能如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建明帝墨眉一挑,他怎麼覺得皇後像是在罵他?
他細細打量起沈皇後來,沈皇後後生的端莊大氣,雍容華貴,其貌不輸於後宮任何一個妃子。
其實的皇後之位要比他這個皇帝更早確定。
先帝看重沈家,尚未立儲君,便已定下了沈家嫡長為未來太子妃。
而那時他還隻是一個閑散皇子,每天吃吃玩玩,倒也樂得自在。
他們兩人隻有過幾麵之緣,但都不怎麼愉快。
他嫌死板枯燥,嫌他散漫無禮。
但那時候誰也沒想到,他們竟會為夫妻。
時對人總是格外溫,建明帝的眼角已經長了不的細紋,可沈皇後卻依舊貌如初。
建明帝目低垂,神黯淡了一瞬。
若瑤兒活著,定也會如這般不損傾城之貌,他也不會這般寂寥。
想到珍妃,建明帝抬頭掃了沈皇後一眼。
他真是想不明白,瑤兒那般靈的子怎麼偏偏喜歡與沈心蘭好,難道不會覺得無聊嗎?
沈皇後也同樣在打量建明帝。
建明帝臉上雖是有了不細紋,但比起當年那個懵懂皇子,沉浸了不帝王之威,風華不損反是更加奪目。
隻是卻依然弔兒郎當,言行無狀。
真是想不明白,珍妃妹妹那般通純粹的子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
若是當年沒有選擇傅棱,或許也不會落得紅早逝的結果。
帝後兩人心中皆存困,直到躺在床榻上也依舊未能想得明白。
沉寂半晌。
建明帝閉眸開口道「皇後。」
「怎麼了陛下?」沈皇後睜開眼,卻沒看向建明帝,而是看著床幔垂下的紫流蘇。
「沈染的傷勢如何了?若有需要,宮裡的藥材可隨意取用。」
沈皇後詫異的向建明帝,卻發現建明帝仍舊閉著眼,便也收回了視線,開口回道「多謝陛下掛念,染兒的傷勢很是穩定。」
沒有惡化,卻也沒有痊癒的跡象。
染兒是唯一的侄子,可再如何焦急,卻也勝不過天意。
建明帝翻了個,背對著沈皇後,聲音沉沉,「沈染不似福薄之人,朕相信他會康復的。」
沈皇後獃獃的看了一會兒床幔,也翻了個,子朝外低聲喃喃道「臣妾,願承陛下吉言。」
兩人背對著背,距離咫尺,卻是同床異夢。
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給了另一個人,而的心從始至終未給任何一個男人。
……
第二日一早,顧錦璃便起送顧承晏上任。
顧承晏今日穿著一嶄新的玄紅二的兵馬司服,腰懸佩刀,襯得顧承晏那拔的姿越發的威風凜凜。
本就出眾的容在褪下那一半新不舊的衫後顯無疑,甚至比起向來溫文清雅的顧承昌更要多幾分男兒的氣概。
顧承昌心裡發酸,這種酸味比早上吃小籠包沾的醋還要酸上幾分。
顧錦璃卻看得歡喜,拿出一個香囊係在顧承晏腰間,囑咐道「二哥,這是香囊裡麵放了紫珠草,有消瘀止的功效。
兵馬司時常要維持京中的治安,記得小心一些,若是不慎了傷,可用裡麵的草藥。」
顧錦璃的特殊對待終是讓顧承昌心頭的酸意冒了出來,「大妹妹對二哥還真是好,有什麼好東西都隻想著二哥,你這心偏的可是讓我與大哥都吃味了呢!」
顧錦璃抬眸著顧承昌,笑容輕明,「三哥,你和大哥哥都有人幫著綉香囊,三妹妹和靜姨孃的綉技哪個不比我好?
你若是吃味,那就把你腰間的香囊和二哥換換怎麼樣?」
顧明昌腰間佩戴的竹綉碧珠的香囊,絡子還穿著小小的翡翠珠子,十分緻清雅。
而顧錦璃因為不會綉活,所以隻裁了一塊花紋好看的布,上麵除了綢緞自的花紋,當真是素素靜靜什麼都沒有。
不僅不好看,說直白點還有些醜。
顧承昌角,「三哥與你開玩笑呢,你怎麼還當真了?
這香囊是你一針一線繡的,三哥哪能奪人之好,再說二哥也不會捨得的啊!」
顧承昌捂著腰間的香囊,用力的點了點頭,「千金不換!」
顧錦璃噗嗤一笑,「二哥,若真有人能給你千金,那你就儘管賣他。
然後咱們用那千金多買些上等的綢緞,除了能給各位哥哥綉香囊,我和二妹妹三妹妹還能一人做幾件子呢!」
顧承晏蹙眉聽著,神十分認真,「好!若是真有人願意出高價買,我就賣了給大妹妹你們買子。」
顧承晰和顧承昌聽了都不笑了起來,本有些怪異的氣氛也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顧承昌也暗自搖頭,還能有比他二哥更實誠的了嗎,實誠的他都嫉妒不起來了。
「二弟能兵馬司是好事,待學堂休課我請幾位弟弟妹妹出去喝酒給二弟慶祝。
不過二弟也要記得切勿衝,一切都要以自安危為主。」
顧承晏鄭重點頭,瞧著時間差不多了,顧承晏與眾人辭別,迎著朝霞,踩著日踏上了前往兵馬司的路。
顧錦璃含笑著,相信二哥一定會大放異彩,就如這初升的朝一般,即使現在有些暗淡低沉,可早晚會散發出灼目的華。
……
翰林院中,顧二老爺著桌案上堆放的厚厚一摞書冊奏章,不覺長嘆一口氣。
翰林院編撰負責掌修國史,掌修實錄,記載皇帝言行,以及草擬有關典禮的文稿等等一係列的雜務。
雖說人常說非翰林不進閣,但翰林院中的等級分化還是十分分明的。
像狀元榜眼之才,雖說也要來翰林院磨鍊,可人家做的事是為了培養國家棟樑。
而不像他們這種,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做著騰騰寫寫的活。
自從上一次謝府之事後,二老爺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給妻保障。
而想要不任人欺淩,要麼手中要握權,要麼背後要有靠山。
顧府宛若浮萍,無可依,想一越為手握強權的重臣,這絕對是癡人說夢。
他隻想在皇帝麵前找點存在,不至於被人害死了,皇帝連誰知顧明哲都不知道。
試問這世上還有哪座靠山比皇帝更大,就拿這宮中做例子,有皇帝寵幸的小小人甚至要比一些不得聖寵的皇妃過得更為舒服。
可現在最關鍵的一步是,他該怎麼才能見到陛下呢?
除了史,至要拜四品纔能有資格早朝,而他還隻是一個小小六品……
現在連承宴都有了著落,他的前途卻還一片渺茫。
顧二老爺正覺頭痛,桌案上突然又了一摞的公文。
「顧編撰,這些也都要謄抄起來。」
顧二老爺喚住來人,忙起問道「孫大人,咱們每天都謄抄這些東西,不知這些可有何用?」
那孫大人鬢髮已白,因用眼過度視力不大好,看人的時候會瞇起眼睛。
「自然是有用!咱們的工作雖是枯燥乏味,看起來微不足道。
但若是哪一日原件丟了壞了,陛下便可翻閱咱們所謄錄的冊子,不至於會誤了陛下的大事!」
孫大人說的鄭重其事,顧二老爺聽得心裡嗬嗬,說白了他們乾的事不就是備份嘛!
這若是在現代,他手指就能備出若乾份,何至於要一個字一個字的抄。
果然是科技改變人類的命運!
看著孫大人染雪的鬢髮,看著他昏花的老眼,顧二老爺心中浮起了同的悲哀。
翰林院的生活安全穩定,這裡是清貴清苦之地,同時也是朝權紛爭的避風港。
可這些卻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離開這個活人墓一般的地方,他要承擔起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顧二老爺重新落座,他拿起筆,全神貫注的摘抄起來。
人要有目標,但更要腳踏實地,不管在什麼時候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是最要的。
他看過其他編撰謄錄東西,雜潦草,完全就是敷衍了事。
因為那些原件被儲存的很好,他們的備份很難見到天日。
可這些東西是他惟一的橋樑階梯,他隻有把臺階搭的結實牢靠,纔能有向上攀爬的機會。
顧二老爺力求把每個字都寫得工整乾淨,若是遇到太過冗長的公文,他還會整理出一條主線,然後分點列舉,以求明瞭清晰。
雖說這樣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可顧二老爺覺得這樣是值得的。
抄了半晌,已到午時,顧二老晃了晃有些僵的脖頸朝著飯廳走去。
「顧大人!」
後傳來呼喊聲,顧二老爺回頭一看,便見一個穿紫,腰束金帶,腳踩藍靴,打扮的甚是鮮艷的的男子朝他這邊跑來。
待看清來人的麵容,顧二老爺驚詫道「宋三公子?」
宋咧一樂,有些寵若驚,「顧大人還記得我?」
顧二老爺輕笑點頭。
他背書的速度雖不及小錦,但看人卻是過目不忘。
更何況這位宋三公子有些特別,便是想忘也不好忘啊!
「宋三公子怎麼來了翰林院,可是來找好友?」顧二老爺見人就是三分笑,對誰都和悅。
宋達跑的氣息微,搖著頭道「不是的,我是來翰林院歷練的。
顧大人,以後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了,有什麼活您儘管吩咐我,越累越好,越重越好,千萬別客氣!」
一想到宋達乾的那些事,顧二老爺的腦袋就嗡了一下。
他能不能拒絕?能不能讓宋達去禍害別人?
……
錦華院中。
「如意,三小姐的葯膳可做好了?若是做好了,你便親自去一趟婉華院,正好再問一問三小姐最喜歡吃哪種?」
顧錦璃最近一直在為顧二夫人和顧婉璃調理,顧二夫人直接喝的湯藥,而顧婉璃吃的則是配的葯膳。
雖說還是直接抓藥效果更好,可不好解釋,顧大夫人想來也不會放心的。
「好!奴婢這就是去!」
如意說完便掀開簾子跑了出去,顧錦璃則繼續低頭著手中的棉布。
沈染的傷不僅需要重新接骨,後期還要用上至兩個月的膏藥,待上恢復大半還要每日泡葯浴。
而手上做的便是泡葯浴需要用的棉布袋子。
顧錦璃正低頭著,突然有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急沖沖的道「小姐,不好了,如意被四公子打哭了,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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