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訊息無異於平地一驚雷,婚姻不是兒戲, 訂婚是兩姓之好, 如果不,那兩戶人家關係也就淡了。像是靖勇侯府這種定了親又退的, 不異於結仇,兩家人沒有反目仇都是好事,霍長淵竟然還來提親?
而且提親的件, 竟然是程瑜瑾的妹妹,二小姐程瑜墨。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連翹幾個丫鬟聽到, 氣得渾發抖:「這個……忘恩負義的敗類!他莫非不知道姑娘和二小姐是親姐妹嗎?便是堂姐妹, 也沒有退了姐姐又去訂妹妹的, 我們姑娘還是過繼給大房的,霍家這不是誠心辱姑娘嗎?」
杜若沉穩細心, 說話慎重的多, 但是聽到鄭婆子轉述壽安堂的境況,也氣得不輕:「霍家欺人太甚!他們無故退婚便已經毀了姑娘多年的努力, 現在竟然還好意思上門, 堂而皇之地向二小姐提親。門房怎麼沒把他們打出去呢!」
程瑜瑾十分平靜,甚至還輕輕笑了笑:「有利可圖,祖母為什麼要落霍家的麵?我和霍長淵退婚後, 祖母本來就一直懊悔錯失一門助力,現在霍家再度上門提親,祖母驚喜還來不及呢, 怎麼會捨得將霍家趕出去。」
「什麼?」連翹震驚,「老夫人不要侯府的臉麵了不?這種事怎麼可能答應,退了姐姐訂妹妹,靖勇侯府把程家當什麼?老夫人若是答應了,那就是將兩位姑娘,甚至整個宜春侯府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杜若也十分震驚,皺眉道:「老夫人雖然重利偏心,但……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吧?」
程瑜瑾好笑地搖頭,邊的笑意輕巧又篤定:「會的。我的祖母,就是這樣的人。」
連翹和杜若聽到心中驚慟,們從小跟著程瑜瑾,一路看著程瑜瑾從孤弱無依的小孩,變名滿京華的侯門閨秀,沒有人比連翹和杜若更清楚程瑜瑾這些年的付出。的一切作為都隻是為了嫁個好夫婿,或許聽起來很諷刺,然而,這的確是程瑜瑾唯一的出路。
並不是為了嫁人而活。一直都是為了自己而活。
正因為明白,多年努力被人以近乎糟蹋的態度打碎,才更讓人心疼。被霍長淵退婚後,連翹和杜若都氣得不行,程瑜瑾卻沒有消沉,立即重回狀態,搜尋下一個合適的人選。好容易尋到了徐之羨和林清遠,眼看一切即將進正軌,霍家卻還不肯放過大姑娘,竟然又來糟踐程瑜瑾的臉麵。
杜若連連說程老夫人不可能答應,其實就是因為心裡害怕,纔要格外堅定地喊出來。然而程瑜瑾,連一點點僥倖都不給自己留。
杜若心疼到無以復加,低低喊了句:「姑娘……」
「你們哭什麼?」程瑜瑾笑著看了兩個丫鬟一眼,施施然站起,仔細翻平子上的褶皺。杜若驚訝:「姑娘,您這是要做什麼?」
「霍家騎到我的頭上來踩,我就真的讓他們這樣猖狂嗎?」程瑜瑾突然收起笑,冷冷道,「他做夢。」
「姑娘!」
「什麼都不必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程瑜瑾抬手打斷丫鬟們勸阻的話,說,「那些賤人欺人太甚,憑什麼要我寬容,要我來識大?要忍,也是他們忍我。走,去壽安堂。」
壽安堂裡已經滿滿當當塞滿了人,慶福郡主聞訊趕來,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霍薛氏,險些氣得暈過去。
阮氏看到,連忙讓婆子攔住慶福。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斜挑著眼睛說:「大嫂,我知道你現在心激,但是凡事要分場合。霍夫人這次請來了京城裡最有臉麵的全福太太,當年楊家小姐出嫁,全福太太還給楊家小姐梳過頭。大嫂要是在麵前鬧開,讓侯府失了臉麵,母親可不會輕易放過。」
慶福郡主當然氣,但是生氣隻是因為自己的臉麵被人踩,並非是母親給兒討公道。慶福才剛剛麵,屋裡好幾個嬤嬤已經看過來了,想來都在防著人鬧事。慶福郡主很快冷靜下來,的兒子還小,為了程瑜瑾一個養得罪程老夫人,委實沒必要。
慶福狠狠瞪了阮氏一眼,帶著丫鬟進屋裡,站在隔間外聽裡麵說話。
霍薛氏和程老夫人正在打太極,要霍薛氏說,是不願意做這門親事的。奈何兒子得知奉違,直接放話要親自上門來向程家求娶二小姐。霍薛氏這才慌了神,隻好安住霍長淵,自己著鼻子來提親。
霍薛氏對程瑜墨的評價又下一層,長淵之前一直好好的,全心全意信任這個娘親,結果去了趟佛寺,突然態度大變,這裡麵沒鬼纔怪了!
霍薛氏暗暗罵程瑜墨,這個小妖,倒是一好手段,竟然蠱著長淵和親娘作對!這還沒進門呢,程瑜墨就敢如此,等日後了婚,讓日日用狐手段纏著霍長淵,那還得了?
霍薛氏心裡不願意,態度就說不上多熱絡。程老夫人有心繼續兩府的婚約,奈何方要矜貴,還是退了姐姐訂妹妹這種況,讓程老夫人主,委實拉不下這個臉麵。程老夫人想著若霍薛氏殷勤些,百般示好,冷著臉推拒兩個回合,半推半就地便能應下了。沒想到,霍薛氏連裝個樣子都不屑,程老夫人不上不下,十分尷尬。
場麵一度冷場,全福太太本來是看在霍長淵得聖上親眼的麵上才接這樁說道的活,沒想到這兩戶人家沒一個熱絡,看起來並不像是要結親的樣子。
大戶人家好麵,講究多,正式提親之前,總要雙方都確認好,重要事通妥當,才能大張旗鼓遣人上門。世上唯有皇家選妃,是直接遣使上門的。然而男方父母登門拜訪也容易被人發現,所以要多一個全福人在其中說道,就算婚事不,日後也有藉口。
全福太太心裡犯嘀咕,談親事時方要拿架子明白,程老夫人的冷臉勉強能解釋得通,可是霍薛氏一副見仇人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全福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屋裡隻能聽到一個人刻意熱鬧的張羅聲。
屋裡氣氛逐漸凝滯,這時候,窗外突然傳來吆喝聲:「大姑娘,大姑娘您萬萬不能……」
程老夫人渾一震,臉立刻拉下來。沉著臉回過頭,看到程瑜瑾正一臉肅然邁過門檻,兩邊放風的婆子又急又愧,幾次想將程瑜瑾拉回來,又被連翹等幾個丫鬟攔住。們見程老夫人已經發現,連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攔著大姑娘了,可是大姑娘不聽。」
程老夫人的臉黑的能滴下水來,全福太太沒料到這一出,也扭過往正堂看:「怎麼了?」
事到如此,程老夫人還能說什麼,隻能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問:「大姑娘,我這裡有客,你來做什麼?」
程老夫人的聲音裡含迫,直到這一刻,還想飾太平。
程瑜瑾也溫順恭敬地笑著,說:「我知道祖母有客,我今日來,便是特意向貴客問好的。」說著就行了個萬福:「周太太好。」
全福太太姓周,心道名不虛傳,程家大姑娘果然樣貌儀態都是一等一的好。不過……全福太太掃了霍薛氏一眼,有點尷尬。
兩個人並排坐著,程瑜瑾卻隻給其中一人問好,霍薛氏的臉顯著地難看起來。瞥了程老夫人一眼,譏誚道:「這就是程家的規矩?」
程瑜瑾趕在程老夫人說話前,截住道:「我們程家規矩當然是極好的。從夫人太太,到姑娘丫鬟,個個都是知禮守禮的人。不過,君子做事講究禮尚往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霍家對程家不仁不義,我們也不必守著聖人規矩。若是見笑之,請周太太原諒一二。」
周太太看看程瑜瑾,又看看霍薛氏,興緻盎然地攏起袖子,閉看戲。
霍薛氏已經氣得不輕,忍不住指著程瑜瑾罵道:「滿口胡言!你現在的行為,哪一點符合婦德婦言?」
「那霍夫人不妨說說,我哪一點做得不對?」程瑜瑾視著霍薛氏,不閃不避,霍薛氏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麵對程瑜瑾的眼睛。
程瑜瑾冷冷地收回視線,施施然對周太太抿一笑,道:「周太太見笑。先前我和靖勇侯退婚的事,想必太太已經聽說了。周太太是最公正不過的人,今日當著太太的麵,我將其中原委說個清楚。我去年十二月在雪山上發現靖勇侯昏迷不醒,特意守了許久,讓我家家丁將霍侯爺搬到母親莊子裡。我從小祖母、母親教導,要行善積德,憐貧惜弱,我救了靖勇侯後,著實沒有想過任何回報,程家也不曾要求過靖勇侯府毫。沒想到年底,霍夫人上門,說霍家想結通家之好,以報我的救命之恩。祖母心疼我,想結一樁善緣,就同意了我和霍侯爺的婚事。沒想到今年二月,我家的長輩還在病著,霍夫人就上門說霍侯爺突然不滿意我了,要和我退婚。周太太見證過不姻緣,你來評說,這件事到底是誰做錯了?」
周太太沉默,前段時間確實聽說了靖勇侯和程家大小姐退親的訊息,當時事的時候不人艷羨過,突然掰了,眾人驚訝,一些不太好的,甚至可以說惡意的猜測便四傳播。這種事總是子吃虧,這些天外人對程大小姐的揣測,委實不算好。
周太太原來也隻是聽個熱鬧,今日才見識到程家大姑娘聞名京城是有原因的,這口齒著實伶俐。的話雖然長,但條理分明,前因後果陳列的明明白白,周太太便是個局外人,聽到後也覺得霍家太過分了。
霍薛氏不及程瑜瑾能說會道,又連續被搶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瞅到機會,大聲道:「荒謬!分明是你冒名頂替,故意搶佔功勞,我兒才忍無可忍和你退婚。」
「霍侯爺醒來第一眼,我便說了自己是宜春侯府大姑娘,慶福郡主之。後來將霍侯爺抬下山的,也是我母親的小廝。霍夫人說的明白些,我哪裡冒名頂替?我哪裡搶佔功勞?」
「救命之恩分明不是你……」
程瑜瑾笑了,對周太太行了一禮,問:「周太太您說,我在山裡發現霍侯爺,當時他邊空無一人,是我人將他抬到莊子裡。這算不算救命之恩?」
周太太看著始終進退有度、彬彬有禮的程瑜瑾,再看看怒氣沖沖,麵目扭曲的霍薛氏,嘆氣道:「當然是算的。」
程瑜瑾出一笑,幾乎瞬間就掩飾下去。終於將視線對上霍薛氏的眼睛,緩慢又清晰地說:「霍夫人,您聽到了嗎,我從來不曾對不起霍家,一直都是你們在汙衊我,現在還對救命恩人倒打一耙!霍侯爺在您心裡是個寶,可是在我眼裡,他和世上其他男子並無區別。我不欠你們的,我程瑜瑾也從來不稀罕嫁給他。霍長淵出爾反爾,視婚姻如兒戲,狂妄自大,攤上這麼一個人怨我倒黴,我無話可說。可是霍夫人您要記住,這樁婚約,錯在您。不查明真相便提親,此為一錯;不守信譽毀約,此為二錯;退婚後四詆毀我的名聲,將過錯全推給我,此為三錯;明知得罪了程家,還上門定前妻妹,挑撥姐妹關係,此為四錯。」
程瑜瑾說完,心想都四個了,乾脆湊個整,於是很快接著說道:「你們自己認錯人,不肯認錯,還轉而誣陷救命恩人冒領功勞,此為五錯。你們要退婚就退婚,卻不能踩我的名聲,總做這種事是會遭天譴的。」
程瑜瑾的話擲地有聲,說完後滿堂俱靜,都愣愣地看著。霍薛氏被一連串數字砸的眼暈,滿腦子都是一二三四五,本反應不來。程瑜瑾將霍家罵完,便乖巧禮貌地和眾人行禮:「周太太,祖母,我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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