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悠悠嘆了口氣,程元璟為什麼又生氣了, 這真是一個永恆的難題。
莫非, 程元璟是一個極其正直,完全不通融人世故的大清?水至清則無魚, 程元璟不至於這樣古板吧。
程瑜瑾表複雜,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剛才說話的時候將下人打發遠,現在程元璟離開, 杜若才小心翼翼追過來,問:「大姑娘,您和九爺說了什麼, 九爺看著不太高興。」
程瑜瑾輕哼了一聲, 心道也想知道。程瑜瑾搖搖頭, 說:「興許這就是喜怒不形於吧,反正我是永遠猜不到。」
杜若應了一聲, 大姑娘都猜不到, 們更不必說。杜若安分地跟著程瑜瑾往回走,程瑜瑾一邊走路, 一邊琢磨另一件事。
現在程元璟還在守孝, 按理來說父母亡故,士子三年不得做。不過程元璟又不是普通人,想來他很快就會被奪。從調令下來再到, 怎麼也要一兩個月,等程元璟走後,林清遠就沒有緣由來程家了。
也就是說, 程瑜瑾必須要在這段時間,搞定林清遠。
程瑜瑾的眼睛不由看向程元璟離去的方向,盡其用,人盡其責,看來,這段時間還是要借太子殿下一用。
程元璟一路走回院子,周寒冰凜凜。院子裡的人見了戰戰兢兢,隔著老遠就躬退開。
劉義一路小跑著追上來,他跟著程元璟走近屋宇,親眼看到太子殿下徑直去了書房,鋪開紙練字。
劉義抄著手看了一會,心裡的猜測越來越亮。太子殿下這麼多年冷靜剋製,鮮有緒外的時候。像今天這樣臉冰冷、氣勢全放的樣子,實在之又。一旦殿下心裡不平靜,便會練字,往往一頁紙練完,太子也恢復了冷靜斂的模樣。
方纔程元璟和程瑜瑾說話的時候他們都避在一邊,劉義並沒有聽到太子殿下和程家大姑娘說了什麼。但是結合程元璟聽到大姑孃的丫鬟來稟報就立刻出門,以及現在怒氣沖沖,說不好是生氣還是嫉妒的表現,劉義大概能猜到,程大姑娘和殿下說了什麼。
嘖,這就有點難辦了。劉義斟酌片刻,眼瞅著程元璟筆走龍蛇,一張大字已經寫完,但上氣勢毫不見收斂,劉義便知道,這老虎口前奪食的釘子板,他是勢必要滾一遍了。
劉義眼睛耷拉著,上前給程元璟換了盞茶,然後不經意說:「殿下今日和程大小姐說了什麼,奴才走的時候,程大小姐還特意過來問,說年輕不知事,有什麼說什麼,如果無意間冒犯了殿下,請殿下看在是個小輩的份上,不要計較。」
程元璟心中明瞭,程瑜瑾到底問沒問這話不好說,但是「小輩」卻實實在在是劉義想說的。程元璟收了筆,在硯臺上緩慢地洗筆:「姓程,算我什麼晚輩?」
劉義一聽就知道糟了,他原本隻是猜測,現在太子殿下本不避諱,可見,是真的這方麵的心思了。
原來劉義還能想方設法打邊球,現在程元璟直接承認,劉義反倒不敢說了。主子喜歡什麼樣的人,哪有他們的份,程家大小姐容貌出眾,年齡正好,任哪個男人看了都喜歡多看幾眼。太子殿下雖然端方,但畢竟也是男人。
何況,若不是出了這些事,殿下本來就該娶妃了。他這個年紀尚無家室,已經算很晚了。
因為心裡有顧忌,劉義在出口時就不敢勸,而是委婉說:「殿下,按理奴才沒有資格過問您的私事,但是未來的娘娘不僅是您的正妻,同時還是整個天下的太子妃,當為天下子垂範。您若是娶妻,怕是陛下那關不好過。」
「東宮合不合格看的是太子,又不是太子妃。」程元璟口吻淡淡,「太子妃是的榮耀,不是的責任。我若是有擔當,便隻需要高冠華服,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若是無能,太子之位本便不必做了,和有什麼關係?為了所謂太子妃職責選人,實在可笑。」
程元璟一直很看不上那些「能當好一個正妻所以娶」的說法,在他看來,振興後宮、王府或者侯府,本來就該是男人的責任,指娶一門能幹的妻子回來替自己贍養父母、管理下人,更甚者教養子、照顧妾室,都是男子無能的表現。他們在逃避自己的責任,還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責備妻子不賢惠,程元璟十分看不上這種行為。
劉義應諾,他想到鍾皇後的事,更加不敢多說。劉義心裡嘆氣,這樣看來,太子殿下心意已決,是一定要將程家大姑娘收為己有了。劉義對此倒沒什麼意見,隻要殿下喜歡,什麼都不要,何況程大姑娘本人也不是草包人。就是不知,皇上那裡怎麼安排,陛下這一關過得過不得。
劉義拚著逾越,又多說了兩句:「難得殿下喜歡,奴才也為您高興。但是殿下和程家畢竟有收養之名,和程大姑娘更是隔輩叔侄,若是日後……恐怕會對殿下名聲有礙。陛下一心指著殿下撥反正,匡扶正統,興許不會同意殿下的做法。」
「我知道。」程元璟蘸好了墨,在宣紙上緩慢又堅決地寫了一個字,「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說了,下去吧。」
劉義知道自己再說就越界了,躬打了個千,後退著出去了。合上門後,程元璟手上力道不減,筆下宛如有千軍萬馬,遒然寫了一行大字。
劉義都能想到的事,程元璟怎麼會想不到呢?皇帝一輩子生活在楊家那對姐弟的控下,就連皇後也娶了楊家的兒,還生下一雙兒。皇帝倚仗楊家也忌憚楊家,遂將全部希都在程元璟上。依皇帝的想法,程元璟未來的正妻即便不是重臣之,也該是肱骨之臣,宜春侯府這樣的敗落勛貴,是無論如何都不在皇帝的考慮範圍的。
但是那又如何,屬於他的地位權勢,程元璟自己會拿,他的太子妃,當然也隻有他一個人說了算。
他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想要什麼,直到今天,他從程瑜瑾口中聽到毫不留地和他告別,聽到欣然暢想自己和未來夫婿的生活,程元璟終於知道,他想聽到的那個答案是什麼。
他不是的叔叔,他也不是的任何長輩。他所要的,是以一個男人的份,讓程瑜瑾跟在他邊,給他送荷包,為他準備糕點。
程元璟看著程瑜瑾對別的男人殷勤備至,十分紮眼,霍長淵文武才藝都不如他,那個表兄更不過一個脂子弟,程瑜瑾為什麼對他們癡心不改?懷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故意向程瑜瑾了自己的份,後來程瑜瑾對他的態度確實變了,可惜,依然不是以一個男人的份。
程瑜瑾始終把他當一個符號,一個能讓自己未來夫婿陞加爵的工。程元璟有時候恨不得將程瑜瑾的腦袋敲開看一看,既然想嫁有錢有權的夫婿,算計徐之羨、林清遠,何如算計他?他為太子,錢財權勢地位都不缺,還佔了程家九子的份,這樣便利的條件,程瑜瑾不懂得利用,還整天在他麵前為自己未來的夫婿討前程?
能討到纔是怪事。湊得越近,程元璟就越能到歡愉和佔有慾,就越發忍不了從口中冒出別的男人的名字。
他當然知道若是娶了程瑜瑾,自己恢復份之路會艱難許多,他當然也知道,若是娶了程瑜瑾,他不會從宜春侯府獲得任何助力,反而還會因為曾經的叔侄名聲,落被世人指點的局麵。
這對於他這個本來便岌岌可危的太子來說,無異於自找死路。
可是那又如何,他知道自己前路多艱險,然而正因為未來艱難,僅有的這點快樂才顯得尤為可貴。他要克服的東西有很多,可是能讓他快樂的,卻之又。
程瑜瑾,是他的人生被命運肆意擺弄後,僅遇到的歡愉。他這些年算計不止,汲汲營利,可是唯有程瑜瑾,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
程元璟終於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後,渾一輕,困擾了他許久的煩躁似乎也終於找到源頭。反正程瑜瑾這一年不能嫁人,他有足夠的時間籌謀。若是一年後他站穩了跟腳,為自己選一個中意的太子妃本不是難事,若是一年後他失敗了……那也談不上娶太子妃。
所以,程元璟唯一需要防備的,就是程瑜瑾自己。程元璟想到這裡忍不住了眉心,他的這位侄可不是個省心的,他不擔心程家點鴛鴦,他更擔心程瑜瑾自己把自己嫁出去。
改日,他把林清遠來,另外提點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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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程元璟當著眾人的麵,清點好三分之一的財後,慶福郡主和阮氏就徹底鬧翻了。他們誰都想佔便宜,誰都覺得對方不是好東西,而現在程瑜墨出嫁在即,因為嫁妝的事,又牽扯起許多糊塗賬。
原來阮氏想從程瑜瑾的嫁妝中撈點給程瑜墨,慶福郡主見不是自己的錢,才懶得出麵當惡人。但如果阮氏想私吞侯府公中的三分之一財產,那就不了。程老侯爺死了,爵位就該歸程元賢,公中的錢原本是大家的,掏空公中財產無所謂,但是現在,這都是慶福的!慶福郡主豈能容忍這種事,新仇舊恨疊加在一塊,立刻和阮氏吵了起來。
宜春侯府這幾日尤其熱鬧,程瑜瑾丟擲了一塊餌,然後這個本來的當事人反倒解出來,抱著茶,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看戲。
婚禮前幾天,連翹悄悄和程瑜瑾說:「大姑娘,聽說大太太怎麼都不肯用公中的財產給二小姐加嫁妝,二太太氣的不輕,天在老夫人麵前哭。聽說今天晚上又哭了很久,說兩位爺正是讀書的時候,開銷大,大房是心不讓兩位爺材。二太太哭得時候沒避諱人,許多丫鬟婆子都撞到了,二小姐實在心疼,就鬆口說把嫁妝留兩千兩,留給阮氏補家用。」
程瑜瑾聽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由衷嘆道:「愚蠢。像這樣蠢的人也不多了,子下輩子全指著嫁妝過活,倒好,還主留了兩千兩給家裡人。」
其實程瑜瑾約也能猜到程瑜墨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自己和霍長淵夫妻好,以後夫家會給花錢,而且還一心覺得自己的父母兄弟都寵,補孃家銀錢,孃家一定會加倍回饋給。
程瑜瑾對這種想法不置可否,畢竟是別人的事,程瑜瑾不會多管。隻能祝福程瑜墨,希的丈夫會在母親和媳婦之間向著,希程瑜墨不要遇到管家虧空,希程瑜墨的兩個弟弟日後發達後,當真會回報姐姐。
畢竟,霍家花了大手筆下聘禮,程瑜墨嫁妝隻帶回去一點,任哪一個婆家都會在心裡說道。而霍薛氏,還是尤其頑固難纏的那種。
眨眼間,程瑜墨的婚禮便到了。程瑜瑾作為唯一的姐妹,必須得去新房陪新娘梳妝。程瑜瑾穿著一白底紅闌衫,踏披紅掛彩的新房那一瞬間,眼前狠狠恍惚了一下。
那一刻程瑜瑾彷彿站在前世,還是前世的程瑜瑾,這是自己的婚禮。一大紅,即將嫁給自己在雪夜救下來的夫婿,霍長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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