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明白，當他從冰天雪地中恢復知覺，費盡全力氣將眼睛支開一條，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姝麗無雙芒熠熠的，纔是他幻夢中的，麗神。

明麗煊煊，艷不可方，對著他，點頭一笑。

那一瞬間，霍長淵聽到心裡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心是對那個救了他的子，其實，是第一眼看到的那個。

之後霍長淵所有對於程瑜墨的喜歡，癡迷，甚至執念，其實都是因此而起。並不是因為有人救了他，那隻是激而已，真正讓他沉迷瘋狂的，是當初睜開眼的那驚鴻一瞥。

從此救命恩人的影子和眼前的神重合，以至於讓霍長淵非卿不娶，無法自拔。霍長淵將這份，移植到了程瑜墨上，他也一直以為，自己的是程瑜墨。

所以前世程瑜墨告知他真相的時候，霍長淵才會那樣糾結、痛苦。他對自己心中神的那樣真摯，以至於這個人和長著同樣麵孔的妻子分割開來的時候，霍長淵痛不生。他逃避良久，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然而他才剛剛想清楚過往已逝，驚鴻一見的迷比不過柴米油鹽的責任，霍長淵才下定決心對妻兒負責，就聽到侯府下人稟報，夫人死了。

死了。

霍長淵頓時心疼的不上氣來，他問了好幾遍，才絕地發現那是真的。後來好長一段時間，霍長淵都不敢看長子的臉。隻要看到長子三分像程瑜瑾的臉，霍長淵就彷彿回到聽到程瑜瑾死訊的那個清晨，心痛到發悸，甚至讓他無法說話。

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心痛終於讓霍長淵明白，他的人，一見鍾非卿不娶的人，到底是誰。

可惜，已經太晚了。

前世的痛彷彿一併帶到了今世，現在霍長淵的腔裡也開始痛。霍長淵痛苦萬分，也悔恨萬分。他最後悔的事，就是前世在程瑜瑾生產時，他沒有守在現場，也沒能說服自己的母親，以至於霍薛氏麻木不仁地說出：「保小。」

這時候，霍長淵在冥冥之中產生一種直覺，他抬起頭，極目眺正北方的紫城。

「是不是，生產了？」

此時此刻，程瑜瑾正陷在前世今生的迷沼中。那個聲音還在竭盡全力地嘶吼：「你不要你前世的孩子了嗎？你為母親，就這樣不負責任嗎？」

程瑜瑾痛了很久，神誌都漸漸模糊了。不知道此刻是真是幻，也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一直掩藏在理智之下的心魔。

看著這團模糊的影子，問：「你是誰？」

「我是你前世未得善終的孩子。」

「不，你不是。」程瑜瑾說出這句話後，靈臺突然清明，渾渾噩噩許久的神魂彷彿驟然踩到實地，所有的理智和決斷，都慢慢流回的。

程瑜瑾心裡更加明亮，說：「照你這麼說，我要想善待自己的孩子，還必須嫁給霍長淵那個混賬，再死一次？不，那纔是對孩子真正的不負責任。想對一個人好，最應該做到的，就是先對自己好。」

「父母如此，丈夫如此，子亦如此。你不是我前世的孩子，你是我。」

程瑜瑾說出這些話後，一直裹在那個人上的迷霧散開，果然，黑影後麵是自己的臉。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夢到前世，可是，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我這一輩子從來沒嫁給過霍長淵，所謂無緣的孩子，更無從談起。隻要是我生的，都是我的孩子，本沒有前世今生之別。」

「對於前世，我最後悔的，不是被妹妹鳩佔鵲巢，不是獨子不得善終，更不是所託非人。我唯一過意不去的，就是我為自己算計了一輩子，卻在命關頭，將決定我生死的選擇權，到了霍薛氏手中。但是現在，我的丈夫，在我過鬼門關時站在外麵替我做決定的，是李承璟。他值得我託命，所以，前世種種是非，再也影響不了我了。」

以為不在乎前世，以為沒有什麼可以影響的神誌。其實是有的。尤其是自己真正當了母親，夢中因為難產崩而死去的自己，那個因為落湖而早亡的孩子，一直在暗夢裡侵擾的心神。程瑜瑾從來不想，用理智製心的害怕，然而越抑越膨脹，終於在生產這天，神都最虛弱的時候，徹底發。

直麵心病才能真正走出來，程瑜瑾看著逐漸崩潰的迷霧，就知道，的心病徹底拔除了。

程瑜瑾終於突破魔怔，各式各樣的聲音一下子湧腦海。穩婆和丫鬟見程瑜瑾好久沒有反應，嚇得都要死了，拚命往程瑜瑾裡塞人蔘。現在程瑜瑾終於有了反應，們大喜過，紛紛大喊：「太子妃，堅持住，再用力。」

程瑜瑾眼角突然滲出潤的淚意。依然活著，李承璟還在外麵等。他是的九叔叔，是的夫婿，也是孩子的父親。他在世間煢煢漂泊十四餘，怎麼捨得拋下他一個人？

程瑜瑾在山窮水盡突然發出一蠻力，漸漸的，耳邊的穩婆驚喜地大喊：「看到頭了！太子妃再加把勁，馬上就要出來了！」

李承璟站在產房外。一夜過去，此刻東方已經亮起熹微的白。李承璟在寒風中守了一夜，前來問詢的人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撥，唯有李承璟，一直站在這裡。

不斷有太監來請李承璟到側殿歇息一二，李承璟都搖頭拒絕。他怎麼能放下心去休息，好幾次李承璟聽到裡麵驚險的聲，都恨不得自己推門進去，最危險的一次，裡麵所有人都大喊程瑜瑾的名字，彷彿是暈倒了的時候，李承璟的手已經放在了產房門口。

但是最終李承璟忍住了。他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懂，進去隻能給穩婆宮增添心理力，而程瑜瑾那麼好強，沒有主出口，必然是不願意被他看到那樣狼狽的狀態的。再說李承璟在外麵站著，上有灰塵有風沙，貿然進產房，恐怕會染程瑜瑾和孩子。

他生生忍了一夜，寒風瑟瑟，太監們都忍不住換了三岔班，唯有李承璟巋然不。外麵傳來打更聲，天上落下細碎的雪花，李承璟抬頭向無盡蒼穹，天要亮了。

程瑜瑾疼了一晚上。

李承璟來劉義，說：「去向皇上傳話，說今日早朝，孤不去了。」

「諾。」劉義小心應下。早朝風雨無阻，等閑不得缺席。然而太子妃生產，對太子來說顯然不屬於等閑況。劉義出去後，李承璟又攔住一個捧著熱水的宮，說：「傳話給裡麵所有人，無論發生什麼況，無論任何代價，務必保太子妃安全無虞。」

宮被李承璟的眼神嚇了一跳，磕磕應下。

又過了一會，產房裡麵突然發出一陣喊聲，最後，穩婆嗓子都啞了，還興地大聲嚷嚷：「是個男孩，太子妃喜得貴子！」

「哎呀，還有一個！」

是個男孩？李承璟的手指一下子攥，懷的是雙胎，莫非……當真是最壞的況？

此刻劉義傳話回來，正好帶來了皇帝邊的人。前公公對李承璟打了個千，說：「太子金安。萬歲十分諒太子的心，說讓您安心守在東宮，早朝不必心了。對了，陛下也牽掛了一個晚上，太子妃生下來了嗎？」

李承璟手掌握拳，正要說話，產房裡麵發出另一陣嚷聲。一個丫鬟驚喜地大，嗓子都破音了：「是雙胞胎！」

這時候似乎被另一個丫鬟打了一下，杜若瞪了連翹一眼，一路小跑著衝出產房，出門時險些摔倒：「太子殿下，是龍胎！太子妃生了龍胎！」

「龍胎！」站在院裡的人無不嘩然，前來探話的那個公公，更是驚訝的都張圓了。

「龍胎？」前公公終於反應過來，用力拍了下手，「恭喜太子殿下，大喜啊！龍胎乃是吉兆，降落皇家東宮，更是天佑我朝，國祚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