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翔山軍營大帳中,朱常拿著一卷書看得正自出神,忽然葉赫簾進來,一寒風捲起燭火一陣搖曳,朱常放下書,展笑道:“你回來啦,奏摺送出去了麼?”
接過他送過的熱茶喝了幾口,淡淡水霧蒸騰而上,一雙寒星樣的眼睛居然有了些暖意,卻依舊深遂明亮,“睿大王爺有令,小的怎麼敢不聽話,放心吧,已經送出去了。”
朱常低頭看書,罕見冇有和他鬥,這讓葉赫倒有些不習慣,湊了過去,“你打了那些狗子,依我看他們必定不會甘休,可有什麼打算?”
聽葉赫提起這件事,朱常角掛著淺笑,眼底神卻著堅定和不屑,“那些傢夥打就打了,有什麼打,不過咱們也得早做準備了,不用多天隻怕還會有人來的。”燭下的朱常笑得開心,“不過這次,恐怕冇有那麼好過關。”
葉赫擰起了眉,瞪著那個笑得好似狐貍的傢夥,心裡驀然有些,手心已經被汗浸。
輕輕放下手中那捲書,“葉赫,你我相最久,有些事我從不來瞞你,記得以前我和你說過,這天下便是一盤棋,我既已執子,便冇有停手的道理。”
忽然微笑起來,眼底有一閃,“世人因無法預知黑暗的前路是走向明還是麵臨終結,是坐在高堂之上還是躺在黑木棺裡,隻能一看天意,二就全憑本心,至於走到那一步就到那一步。”話音一轉,語氣忽然變得自信,“可唐朝王積薪所做棋法十訣有雲:須相應,舍小就大,人生自當如棋,也需正確謀劃。”
葉赫靜靜的凝視著他,“你的說棋法十訣我也看過,除了你說的那兩法,還有貪不得勝、勢孤取和之說,”眼底已有了三分怒意三分擔憂,“朱小九,行險弄巧,不是你的風格。”
看著他神淡淡,拿攸關命的大事如同說彆人一樣輕鬆,葉赫莫名有一種將他痛扁的衝,可是隨後朱常一句話如同當頭一桶雪水淋下,“彆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時間剩的不多,實在是耽擱不起啦。”
神似笑非笑,眼底卻有不語驚秋的淒涼。
看出了他眼神裡憂傷和堅定,葉赫眉鋒蹙起,寒星般的眼眸鋒茫畢,“你儘管放手去做,有我在,保你平安無事。”
虎賁前營,演武臺上,朱常和葉赫、熊廷弼三人站在高臺之上,臺下孫承宗手執令旗,下邊三千軍兵氣勢高昂,軍容如山。
隨著孫承宗手中令旗一揮,三千人一聲大吼,聲可震天地,齊唰唰對著演武臺行了一禮,隨即揮刀盾,演起來,一招一式,整齊劃一。
三千人的勇猛氣勢連一片,時如江海倒置鋪天蓋地,靜時如五嶽屹立堅磐不移。熊廷弼看得眼都直了,隻覺得渾在沸騰,張開了合不攏來,就連一向冷靜的葉赫呼吸都有些凝重。
隻有某人不合時宜的搖了搖頭,“不過是花拳繡,用來鍛鍊魄還行,離我心裡的理想隊伍差得遠了。”
葉赫和熊廷弼齊齊飛起一對白眼,這還弱?那什麼強?葉赫尤其極深,他從小在父汗清佳怒邊長大,對於軍事練兵一道頗為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打造出這樣一支悍勇如此的戰隊?朱小九,你到底還有多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孫承宗手執戰旗,手短鬚,三個月來他真的做到了朱常要求的什麼事也冇管,一心隻按照新的訓練方法來練兵,如今戰果初現,著雅雀無聲,筆直如劍的三千勇士,孫承宗欣中更有敬,因為他知道,能夠撐過訓練站到此地的每一個軍士,是需要多麼大的毅力和勇氣,他們每一個都是當之無愧的勇士!
眼轉到臺上朱常的臉上,對這位小王爺死心塌地的佩服,是他的魔鬼訓練策劃將這幾乎不可能的事變了可能,孫承宗知道,這位小王爺已經為自已打開了一扇大門,裡麵風燦爛瑰麗,足夠他一見心,終生難忘。
自從訓練開始,五千人每人都領到了一張訓練計劃書,以每百人為一隊,而訓練的科目更是讓人大開眼界,那些老一套的武技、盾牌、刀槍一概不用,而用泅渡、障礙、越野、格鬥而取代,如果有可能,朱常還想加上一個項目,那就是擊,可惜這個項目估計得一陣子才能實現。
殘酷的訓練的背後是厚的回報,每一個軍兵在訓練初始的時候就已被明白告知:隻要過去,為真正的合格虎賁一員,年俸白銀二十兩,立功獎者翻倍,若是表現優良突出,不論出如何,一律提升為軍佐、副將。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朱常選的這些人是極戰鬥力的群,流民!
所謂流民,即無房也無地更無產,可這種三無人員一旦拚起來命來,所發出來的力量足可翻山倒海!事實證明,朱常的選擇是無比的英明正確。
既便是這樣,這些嚴酷的科目演冇有白魔鬼之名,做為計劃的實行者和參與者,所有兵士逢從訓練開始每天都能看到同伴傷,看著在泥水裡痛苦地翻滾的同伴,可是冇有人上來理會,不是因為無,而是因為自顧不瑕。
訓練到後來幾近殘酷,所有人都堅信,就算是有人死在這場訓練中,也不會有人過來看一眼!
麵對天天疲憊不堪累得象狗,吃得象豬的軍兵,孫承宗隻說了一句話,不要讓我失,不要讓王爺失!
你可以不把訓練當戰爭,但戰爭來臨的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因為朱常給孫承宗下的命令就是,這五千個人中他隻要三千個!
這三千人就是未來的大明雄師,虎賁鐵!
無比厚的條件的背後是無比殘酷的訓練,無比殘酷的訓練帶來的是無比殘酷的淘汰!三個月後的今天,呈現在給所有人麵前的,是一柄柄豎著的尖刀,三千人彙集而起煞氣衝宵而上,足以將天捅出個窟窿!麵對這樣一支軍隊,就連葉赫這樣武功高強心如磐石的人都難免一陣悸,更彆提熊廷弼在一旁更是激的眼睛都紅了。
一步步沉穩走上高臺的孫承宗,慢慢走到朱常跟前,猛然單膝跪地,“殿下所托,承宗幸不辱命!”
除了山風呼嘯,全場靜寂無聲,所有人屏息靜氣,心裡不約而同都有一個想法,有這樣的聖明之主,何愁冇有燦爛的明天!對這一點,自上而下,無人不堅信這一點!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三千虎賁,浩中華,凡我漢旗所指、無不塵遁逃!
又是一年風雪頻來季節,萬曆皇帝著銀狐裘,雙手籠在袖中,眼眉擰在一起,遠空中彤雲佈,雪花絮棉般自空中飄散下來。黃錦的湊上來,輕輕拂去落在他肩上的雪,輕聲勸道:“這天冷,萬歲爺還是回乾清宮吧,要是凍著龍可是大事啦。”
萬曆微微一哂,“朕這個皇上當的真是累!哱拜的事還冇有解決,那些大臣們天天上摺子請戰,可是國庫空虛拿什麼打?前陣河南又報了雪災,南邊戚保也來摺子催餉,如今再要發兵甘肅,卻如何週轉的過來?可恨眼下閣竟無一人可替朕分憂!”
靜靜的聽著皇上發牢,黃錦心頭也有無限概。外頭大臣明裡暗地都在罵皇上不上朝,隻顧貪歡樂,可是有誰知道皇上這個九五至尊的位子並不是那麼好坐,今天這裡搞叛,明天那裡來天災,一個不慎,屁底下的位子就有可有保不牢,被人取而代之。
可皇上不上朝,卻能將朝中群臣的在手心裡,黃錦自小進宮,由小太監開始到現在的司禮監的秉筆大太監,見過多自栩厲害的大臣,在這位皇帝的手裡全都栽了跟頭,這位陛下的心智與手腕可見一斑。
“不但這樣,居然還有上來湊熱鬨的。”萬曆終於將眼睛從落雪上挪開,冷冷啍了一聲,“昨天濟南府送來一份奏,你可知道上邊說的什麼?”
一聽濟南府三個字,黃錦的心忽然就停跳了一拍,連忙陪著笑試探著問道:“莫不是睿王殿下……?”
“你倒是乖覺!”不著喜怒的瞥了他一眼,“濟南府尹李延華參睿王悖逆犯上,私自在鶴翔山開發金礦,得利極,他曾派人上山察看,卻被痛毆一頓儘數趕了下山,你說這事有幾分可信?”
這是又要讓自已發表意見麼?黃錦心裡頭又苦又,習慣的先抬眼看皇上的臉,卻不料萬曆好象看他的心事一般,厲聲喝道:“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天天看朕的臉,你不煩朕都煩了。”
這些年萬曆脾氣越來暴,監宮稍有過犯,便即拖出杖斃,既便是黃錦這樣的陪在萬曆邊幾十年的老人,也不敢有些許大意,駭得連忙低了頭,額上已經有一層細的汗珠,不住口的稱是。
細細思忖了一番,方開口道:“濟南府尹彈劾睿王一事,老奴認為蹊蹺甚多。第一,此事如此之大,為何隻有李大人一已奏,而不見巡周大人的摺子?第二,依這位李大人所奏,睿王開礦一事他也隻是聽聞,並冇有親眼實見,這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其中或有下也未可知。”
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再說這位李大人的為人,老奴也曾有過耳聞,聲和風評都不怎麼好,他的話有幾分可信,還需仔細斟酌。”抬頭覷了萬曆一眼,“這是老奴一點愚見,陛下您能聽就聽個一句兩句,不可聽就當耳旁風,吹過就算,咱不當真啊……”
萬曆噗一聲笑了出來,“老貨真個頭!不過你說的也有你的道理,隻是空來風,未必無因!李延華再混蛋再不靠譜,冇有幾分證據,諒他冇這個膽子敢將本送到朕麵前,這事得徹察!”
說完拔步就走,倒把黃錦閃了一個愣怔,急道:“陛下,您慢些,仔細腳下雪。”
萬曆疾步急行,頭也不回的喝道:“去召刑部王之采來見朕!”
王之采,字心一,時任刑部主事。雖然不大,但是其人審案極手段,可以說業有專攻,經過他手裡的犯人,就算是個鐵打的金剛,用不了幾天也就會老老實實的招供。
自從乾清宮麵聖之後,這幾天來王之采坐臥不寧,寢食難安,這個案子看起來並不複雜也不難審,鶴翔山有冇有金礦,看下不就知道了?若是真的有金礦,也不會憑空飛掉。若說是去巡山的被打一事,那就更冇什麼了不起,彆說堂堂睿王爺打個把人,就是一時起,殺上十個八個的,估計也算不上什麼大罪。
王之采一生都在刑部打滾,審得儘是高要犯,耳濡目染,深通道,一眼就看出,這個案子是真的不好審。堂堂睿王,天潢貴胄,私自開礦,斂財自這個罪名可就大了……
皇上的意思到是底是什麼意思呢?這案子到底是嚴察還是嚴辦?
想起見駕時皇上那睛不定的臉和諱莫如深的口氣,王之采一陣陣頭皮發麻。
是夜,有人上門拜訪,聽家人報出來人正是自已好友羅大厷時,王之采忽然就愣了,猛的想起一件事來,臉驀然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