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南宮舒青並不需要給他這個麵子。

櫟如故向來信奉人隻有在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纔是最能夠提升自己實力的時候，有歷練的機會，沒有道理不參加。

「所以那些胡虜人現在是什麼況？」知道了前因後果，卻並不清楚戰局的最新發展。

「胡虜人是外貌就與我們雲夏人有很大的差異，如果幾個胡虜人聚在一起，幾乎不用細看就能分辨出來。當然倘若他們是一個人，就需細看。所以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些人一般都是單獨出沒。

傅縣令能夠抓到他們的馬腳，是設了計的。他們逃竄之後，便再未過麵。已經吃了一回虧，倘若再想找到機會，恐怕就難得多了。」流雲解釋道。

眼下胡虜人悄無聲息地潛平郡，事態雖然還沒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已經有了糟糕的開端。倘若不及時遏止，他們之後要麵臨的恐怕就是和宜東縣一樣的局麵了。

故而大家都對此事起了高度重視，願意貢獻一己之力的，通通聚在了一起。

流雲平素隻幫南宮彥青理一些生活上的雜事，託了南宮彥青的福，他進書院沒多久之後，也搬進了霜雪殿，櫟如故偶爾也會看到他。

但流雲和南宮彥青的涉並不多，所以兩人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除了通過學測試的那一日，櫟如故便沒與他說過話了。此次還是因為胡虜人的事，幾人才又聚到了一起。

流雲雖然別的不太行，武卻也是一等一的，有他在，也能幫不忙。

「那……從何手？」櫟如故不由得問道。

要是對方已經起了警惕之心，又費盡心思躲藏在平郡的各個角落，那他們想將這些人翻出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引蛇出。」南宮舒青道，「但不是現在。這法子才用過了一回，短時間要是再次使用，恐怕那些胡虜人也沒蠢到這個地步。咱們還需再晾一晾，等這件事的風波過去了，他們開始洋洋自得了再下手。」

「嗯。」南宮彥青贊同道「他們這時候自顧不暇，傅景知的人無時無刻不盯著渝丘的每個角落，其他縣城裡的警戒想必也沒有消除，他們暫時不會手，咱們有時間和他們慢慢耗。」

聞言，櫟如故明白了。

說得好聽，其實他們現在能做的事唯有一個等字。

既要顧忌這個，又要顧忌那個，此時也不是他們現的最佳時機。

雖然戰爭還未正式打響，書院裡頭依然有些人心惶惶的。起初沒有，但流民們進城鬧出了大的靜，那事兒早早傳出去了。

流言都是越傳越猛的，又過了幾日，平的形勢在說客的口中，儼然已經嚴峻到一定境界了。

人大多怕死，流言傳得這樣猛，眾人難免生出幾分不安來，整個行知書院也落了莫名張的氛圍。

南宮舒青乾脆給大家放了假，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大長假。在胡虜人的事徹底解決之前，書院不再規定學生必須留在學校，來與不來都憑著自己的心意。

不來的不必說，來了的也不再開設課堂，而是通通去了大街上。

這些天以來，途經平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隻是在平休息片刻就繼續趕路，也有些人跑到了這裡，已經耗費了一路上帶的所有資，到了強弩之末了。

讓眾人擔憂的事還是來了——

流民越來越多，平郡就是有再多閑置的職務，也不夠安排給他們的。剩下的即便待在這裡，也隻能無所事事，縣裡本沒有多餘的事能夠讓他們做，因而大量的人沒有獲得收或是食的渠道，這些人剛剛逃離虎，又陷了新的危機。

這麼大的事，很快傳到了太守大人耳中。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死死，於是派了專人在指定的地點施粥。數量卻不多，隻能保證大家都不死。

然而……

人是沒有死，卻有人中毒死了，就在喝下那碗粥之後。

一個人的死亡不能說明什麼，人到了極的時候，思考的東西也比平時了很多。即便看到前麵有人倒下了，他們也不會覺得是粥有什麼問題，而是覺得那問題一定出在那個倒下的人上。

且又有人有「寧願做個飽死鬼」的想法，即便懷疑飯菜酒水就問題，他們不但沒有上報，反而幫著一起瞞。

直到排在前麵的人接二連三地倒下，眾人纔不得不信，登時嚇得後退了好幾步，那粥就了洪水猛似的。

發粥的下人看到這麼多人倒下也慌了，不知道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純粹被嚇的，竟然拿著勺子舀了一勺清粥，當著眾人的麵就喝了下去，不一會兒就兩眼發直、口吐白沫地暈過去了。

這一下，粥裡有毒的事是坐實了。

眾人之前有多麼激府，此刻就有多麼厭惡。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大喊「天殺的！府看人數越來越多，他們救不了我們了，就想要我們的命啊！」

此話一出，立刻又有人跟著道「他們在粥裡下毒，就是為了肚子我們！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為了麻痹我們！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們！」

兩人的聲音都是極為響亮的，隔得老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本來還有疑慮的，聽到這幾句話，都覺得這平郡不是東西，竟然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他們。

放著他們自生自滅都是好的，他竟然假惺惺地接納了他們，背後又來這一招！簡直不是人！黑心黑肝黑肺的狗東西！

「爹——」

隨著一聲尖細的哭聲，眾人的怒火霎時間被點燃。

那子的哭聲還在繼續，「你怎麼死得這樣慘……」

反反覆復，聲音悲慼，但眾人已經顧不得這些了。發了瘋似的衝上去，推翻了施粥的攤子，踢翻點燃的火堆，紛紛朝著擺在一旁的米袋衝去了。

「他們要害人，我們就偏不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搶他們的米！快！」

「對，搶他們的米！」

有人還雲裡霧裡的，結果後的人率先沖了出去，便也迷迷糊糊跟著往前，生怕去得晚了那白花花的大米就全沒了。

霎時間沒了秩序，人與人都在一起，拚命往前沖，免不了發生踩踏事件。然而府的人已經沒有餘力去管了——他們本自顧不暇。

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前些日子還是井然有序的施粥點，自然不會派多人看守。統共就不到十個人，還都是府從當地居民中請來的老婦人或是上有殘缺的男子，原本也是想著幫扶一下他們。

可誰曾想出現了這樣的事，他們這些人本就沒什麼戰鬥力，膽子又小，一遇到這樣的況，躲都來不及，哪裡會有人站出來解決問題？

何況場麵已經全了，這時候即便是有人站出來，恐怕也扭轉不了什麼。

一時間，哭聲震天。

櫟如故沒想到今日出來找尋蛛馬跡，竟然就遇上了這樣的況，不由得眉頭一蹙。

這樣的暴，即便衝下去了，也拉不開幾個人，反而可能會引起更多不滿，隻皺著眉頭坐在座位上，「奇了怪了，他們難道就不覺得詭異嗎？」

坐在對麵的南宮彥青抿了一口茶，等著的下文。

「真要是想下毒，那也該下慢毒藥，這種當場就能致命的，傻子才會拿出來用好嗎。」櫟如故道。

施粥這樣的況，也是第一次見，但是想想都知道排隊的人多，倘若前麵的人出現了什麼狀況，本就是當眾刑。

那麼多人圍著，逃都逃不掉，簡直就是故意做給那些排在後麵的人看的。

偏偏這麼明顯的破綻，竟然沒有人發現，眾人都了魔怔似的。

南宮彥青明白的想法，道「旁觀者清。這些人在局中，驚懼之下隻慶幸自己撿得了一條命，一個個嚇得肝膽俱裂，哪裡還有心思顧及別的。更何況，還有人故意帶他們的緒。」

「也是。」櫟如故道。

比如那個自己嘗了一口粥結果斷了氣的，看上去是因為驚嚇導致一時糊塗，忘了自己在做什麼，但這種解釋真的合理嗎？

反正是覺得，如果是知道自己麵前的這一盤菜有毒，絕對不會腦殘到將它吃下去來證明它到底有沒有毒，而是無論這個訊息正確與否，都要遠遠避開它，離它越遠越好。

因為趨利避害，這是人的本能。

那一個施粥人是一個疑點，後麵還有幾個渲染氣氛的，更是疑點。

隔得那麼老遠，都將幾人的話和哭聲聽得清清楚楚，也值得奇怪。尤其是櫟如故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就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那幾個人逮住了，帶回來審審看看，結果視線在那幾人上挪了挪，就發現這幾人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要不是現場已經了，眾人忙著搶奪東西發生了許多踩踏事件，他們倒下的軀混在其中本不明顯，怕是早就被人發現了。

施粥點的白米數量並不多，搶到米的人隻是數。那些流民眼看著別人搶到了米而自己沒有，便都產生了一種落差。

有的人趴在地上用雙手去攏因為搶奪撒在地上的米粒，但更多的人搶不到東西，最後做出的決定是——

「走！他不仁我們不義！就這點米能撐得了幾天？當的都想要我們的命了，咱們還和他客氣什麼？去米倉！去拿回我們該奪回的東西！」

不知道是話中那一句了眾人的心，流民們紛紛覺得有理，就地抄了傢夥就要去米倉搶米。

櫟如故等人在一旁的閣樓上看得腦殼子疼，終於忍不住道「咱們還是下去吧？能攔一個是一個。況且咱們幾個加起來，不說能攔下所有人，攔住半數還是有希的。實在不行，就殺儆猴，捉幾個帶節奏的出來，嚇唬嚇唬他們。」

總之能拖一時是一時。

「不必了。」南宮舒青道，「去是要去的，但不必殺儆猴了。」

櫟如故這纔看到，這邊鬧騰了這麼久，終於有兵趕來了。場麵想必很快就能控製住，但櫟如故擔憂的是，即便太守大人控製住了這裡的形又能怎樣？

甚至即便他解釋清楚了又能怎樣？

死了人，懷疑的種子已經在眾人心中埋下，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隻希太守不要用太強的手段，否則這種況下，越是強的手段，越是對府不利。

趕來的兵將這些人圍得水泄不通，但麵對眾人的辱罵，各種骯髒的字眼，他們隻拔出了長槍阻止人離開，卻沒有一個真的上前手的。

傅景知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步履緩慢，著一墨綠錦，臉上帶著森然笑意。人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竟有風撲麵的錯覺，像是從頭到腳給人澆了一盆涼水似的。

這個人似乎天生就帶著這樣的氣場，再喧鬧的地方，他一出現，便忽然安靜了下來。

眾人看著他的目，約帶著畏懼，卻也不知道是在畏懼什麼。

其實拋開他的穿風格和一貫詭異的笑容，傅景知的容貌堪稱是上天的寵兒。

眉眼緻到像是一筆一畫描繪出來的，是勝雪的白，略有些薄，朱，眼尾微微上挑，瞧著分明是風流模樣，卻偏生對一切都毫不在意似的，無趣得很。

他材欣長，雖是從人後走出，眾人卻都瞧見了他的模樣。

而後，也聽到了他的聲音「按我雲夏律法，諸位可知自己犯了多條？」

「命都要沒了，誰還管犯是不犯法！」有人當即反駁。

傅景知聞言，並不生氣，反而點了點頭，頗覺有理的模樣，「命總是最重要的。隻是可惜……這位兄弟應當還沒有想清楚，眼下能夠決定諸位是死是活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