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場大雪,至天明時分,仍鵝一般地飄著,整個院子都被積雪覆蓋著,屋檐下冰凌一地垂下來,如冰劍一般,晶瑩剔。
今三個孩子一大早掀開了被子,穿著一件單薄的寢在床鋪上蹦來蹦去。
無憂無慮的年紀,真好。
喬薇披著外套走了過來:“怎麼今天這麼早?”
景云一貫早起,沒什麼可奇怪的,鎏哥兒與舒卻是兩個死活不肯起來的大懶蟲條子,但似乎,今天是他倆先醒的?
“今天過年呀!”舒蹦著說。
不提,喬薇幾乎要將這一茬給忘了,仔細算算日子,今天似乎……真的是除夕。
這是……來這邊之后過的第三個除夕了。
第一個除夕也是在這里,景云與舒重病,四求醫無門,幸得當時還未相認的冥修收留,在四合院過了一個平平安安的年,第二個除夕是在族,沒想到這麼快,迎來了第三個。
回想起曾經那些事,簡直如同昨日發生的一樣,仿佛昨日還兜著兩個高熱的孩子走在大街上,又仿佛昨日還在塔納族的海島上,眨眼功夫,兩年了。
那兩個起初還只能抱著大的小糯米團子,都長得——
“娘親!”舒滿頭大汗地撲進了喬薇懷里。
喬薇被撞了個滿懷,里吐出一簇的頭發,默默地了角,都長得這麼胖了……
舒抱住喬薇的脖子,張開紅嘟嘟的小兒,脆生生地說道:“娘親我們今天回家嗎?”
“回……家?”喬薇一愣。
舒眨著眸子道:“鎏哥兒說的啊,說今天過年啦,我們都要回家啦!”
鎏哥兒兒地了過來,與喬薇對視了一眼,唰的低下頭,小手著角。
老實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娘與鬼王生死不明,云珠命懸一線,鬼帝不知所蹤,還真沒想過今天就是除夕、今天就得回姬家。
景云與舒跟著與冥修東奔西走的,有爹娘的地方就是家,鎏哥兒卻不同了,他是在姬家長大的,他就沒怎麼離開過那里,到了過年的時候,自然要回家了。
出來這麼久,這孩子也想家了。
但方才那麼一愣神的功夫,讓這孩子敏銳地意識到沒有這項計劃,他便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喬薇了鎏哥兒小臉,微微一笑:“我去和你大哥說一聲,看你大哥怎麼安排。”
……
姬冥修昨夜并沒有歇在四合院,喬薇不知他是忙什麼去了,一直到天亮時分才回來,回來后便坐在書房翻閱資料。
喬薇進屋,將回姬家的事與他說了:“……好歹把幾個孩子送回去,讓老夫人見一見,你不能去的話,我帶他們去,稍后我去公主陵與你會合。”
眼下爭分奪秒,每在外面多耗一秒,云珠與賀蘭傾、鬼王便多一分兇險,所以喬薇并不要求姬冥修與自己同去。
哪知姬冥修聽完的話,稍稍地頓了頓,隨即說道:“正好我回姬家有事,一起吧。”
喬薇上傅雪煙與教主大人,帶著三個孩子以及新出生的小慕,一道回了一趟姬家。
姬老夫人與姬尚青高興壞了,當初景云與舒被擄走,得知消息后,姬老夫人當場暈了過去,事后雖是醒了過來,卻一直郁郁寡歡、茶飯不思,直到煞盟的人上門接鎏哥兒,姬家才知兩個孩子都找到了,可鎏哥兒要被帶出去,又讓姬老夫人與姬尚青狠狠擔憂了一把。
好在,全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不僅如此,還又帶了一個小家伙。
小慕已經滿月,比新出生時大了不,但依舊比同齡人要瘦小,躺在襁褓中,不哭也不鬧,睜大一雙無辜的眸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珠轉來轉去,仿佛在好奇地打量著什麼。
姬老夫人抱著,看那萌可的小樣子,激得都抹淚了。
姬尚青將教主大人去書房,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約莫是“你真喜歡人家就該先上門提親,我們姬家不是那種在乎門第的,就算家破人亡了,只要你喜歡我還能不答應你了,你怎麼能毀了姑娘家的清白”云云。
教主大人兩眼天:“姬冥修還不是這樣的?你有本事也訓他啊。”
姬尚青當場噎住。
姬老夫人抱完小慕,又去抱另外三個小重孫,最擔心的還是弱多病的鎏哥兒,抱了抱他,笑道:“都疼手了,長了!”
隨后,又抱了抱景云,也比年前重了,笑容滿面道:“景云也長了!”
舒蹦過來,笑瞇瞇地道:“曾祖母!”
姬老夫人抱,抱了兩下沒抱,含糊不清地嘟噥道:“你……你怎麼老不長?”
橫著長了兩斤的小舒:“……”
姬婉也得了消息,與林書彥一塊兒過來了。
長姐如母,昭明公主不在了,兩個弟弟的親事可不就勞這個做姐姐的持了?
姬婉一見傅雪煙就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傅雪煙這樣的況,擱別的大戶人家,就是個做妾的命了,可姬婉明白,自家那二愣子弟弟,能睡了一個這麼漂亮又明的老婆,簡直是走狗屎運了好麼?
何況人家姑娘還沒說嫁不嫁呢!
落梅院一片暖融融的笑聲,屋外飄著雪。
姬冥修與喬薇一道去了姬家地,這次,二人是明正大地上門的,喬薇亮出了姬尚青給的信,看守地的護衛放了行。
二人進了石室,繞過兵庫,來到了存放著各種典籍的“藏書閣”。
喬薇隨手拿起一本冊子:“你怎麼會想到來這里?”
姬冥修說道:“我在想,我娘當初是怎麼發現地宮的,是自己發現的,還是先輩已經發現了,留下了什麼線索讓我娘到了。”
喬薇似有頓悟:“是哦,地宮讓埋藏了這麼多年,不是說發現就能發現的……你懷疑線索就在姬家的地?”
姬家祖上是千年前最后一任祭師,當年就是他預言了天啟皇朝的滅亡,也是在他預言后,夜羅皇族才著手建造了地宮,他能卜算出皇朝覆滅,難道卜不出夜羅私建了地宮?
其實不用卜了,憑他對夜羅皇族的了解,猜也能猜到了。
他或許早就找到了地宮所在地,所以才將姬家建在了地宮附近。
姬冥修了一屋子的冊子,慨道:“地宮的龍氣滋養了這座城池,讓它為了大梁的都城,它不僅庇佑著城池,也庇佑著整個大梁。”
喬薇不信風水一說,撇了撇兒:“迷信。”
姬冥修點了點腦門兒,不再與耍皮子,轉在一堆書冊中仔仔細細地尋找了起來。
喬薇如今勉強能聽懂夜羅話,可認夜羅字仍是有些不夠,只能給他打打下手。
二人在藏書閣翻閱了一陣后,姬冥修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匣中找出了一個竹簡。
竹簡上已經有些腐壞了,索字跡還能辨認一部分。
姬冥修小心翼翼地將竹簡攤在已經被喬薇拭干凈的書桌上,看著纖塵不染的桌子,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他扭頭,了一眼已經被收拾得像間新屋子的室,不由地微微愣了一下。
喬薇訕訕地笑道:“我……沒事干,就隨便收拾了。”
姬冥修道:“辛苦了。”
喬薇笑了笑,向竹簡道:“上面寫了什麼?有關于地宮的線索嗎?”
“有。”姬冥修點頭,“這上面記載的是上一任祭師勘察地宮的事,他果真是找到地宮了,不僅如此,他還進去了。”
喬薇驚訝道:“果真有線索啊?那公主也是看到這個線索才找到地宮的咯?話說回來,上一任祭師大人怎麼進去的?他集齊四把鑰匙了嗎?”
姬冥修搖搖頭:“沒有,他是從小道進去的。”
喬薇又是一怔:“地宮還有小道?”
姬冥修嗯了一聲:“地宮是夜羅皇族命人暗地里打造的,為的就是給后嗣留下一個復國的希,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所以那些修建地宮的人,最終都要與這座地宮陪葬。”
喬薇惡寒道:“好殘忍。”
姬冥修說道:“也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愿赴死的,有些不想死的工匠,在建造地宮的同時,悄悄地給自己修了一條逃生的通道,祭師大人就是找到了這條通道,才進地宮的。”
喬薇想了想:“那……地宮里都有什麼?”
姬冥修看著后半卷殘破不堪的竹簡,惋惜地說道:“不知道,壞掉了,看不清了。”
喬薇了下:“怎麼去通道上面有說嗎?”
姬冥修頓住。
喬薇兒地看著他:“沒說啊?”
姬冥修頓了頓,不聲地說道:“說了。”
“怎麼去?”喬薇睜大眼,在殘破的竹簡上看來看去,“沒地圖啊。”
姬冥修解下水囊,找了一支筆,蘸了水,在地板上畫道:“上面寫了,我畫給你看。”
喬薇一瞬不瞬地盯著地板,不過須臾功夫,一副丞相大人的親筆地圖栩栩如生地浮現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
姬冥修指了指地圖道:“這個是地宮,這個是公主陵,這個是姬家,這個是皇宮。”
“從地圖上來看,姬家離地宮不遠啊。”
直線距離并不遠,只是城池建造,有街道有民宅,七彎八繞的,去公主陵的距離便顯得不太近了。
可公主陵只是建造在地宮的門口,地宮“幅員遼闊”,本已經快延到姬家的公主府了。
喬薇眸子一瞪:“公主府?公主府就是那個通道的口嗎?”
姬冥修搖頭:“不是,口在皇宮的東大門外,正是因為這里有一條通道,致使地宮龍氣泄,龍氣最集的地方,了皇宮的所在地。”
喬薇小兒一撇:“又來。”
姬冥修輕輕一笑:“你可還記得云中城的地勢?”
喬薇眼珠一轉:“記得啊。”
記得才怪了。
姬冥修看破不點破,耐著子與說道:“莽荒山脈就好比一條游龍,夜涼城在龍首之上,本是個極佳的風水之地,哪知云中城又與莽荒山脈形游龍戲珠之勢,珠在龍首之上,狠狠地住了夜涼城的氣運,所以圣教的運勢要比夜羅的強上一些。”
喬薇嘟噥道:“難道不是因為圣教太狡猾了?”
姬冥修點點頭道:“狡猾倒是真的,當初選擇在那里建造云中城,本就是想住夜羅的氣運。”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喬薇兩眼天,正地說道:“我只信人定勝天。”
姬冥修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人定勝天……”
……
午后,喬薇去了公主陵,姬冥修則進了宮。
公主陵遇襲的事讓皇帝龍大怒,皇帝已經下令封鎖了整個京城,別說一個云夙了,就算是一只蒼蠅也不允許放出去。
刺客應該還沒逃出京城。
只是京城這麼大,刺客又狡猾,真把他搜出來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焦頭爛額之際,太監通傳,姬冥修求見。
皇帝著急道:“來得正好,快宣!”
姬冥修在書房面見了皇帝,將夜羅與云中城的事,一件不落地向皇帝坦白了。
皇帝聽完,眼皮子都開始了:“……你的意思是……夜羅王也是讓人利用了,一切全都是那姓云的干的?”
姬冥修道:“可以這麼說。”
想到了什麼,皇帝沉聲問:“容妃也是圣教的人?”
姬冥修說道:“容妃是姚珺的心腹,云夙是姚珺的教主,倆的所作所為,全都與云夙不了干系。”
皇帝了頭頂仿佛仍然殘留的綠云,角狠狠一:“混賬東西,別讓朕逮住他!朕非活活了他的皮不可!昭明的呢?”
姬冥修如實道:“還在云夙手里,當務之急,是趕進地宮,卓瑪與鬼王撐不了太久,姥姥也是。”
皇帝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
當日的下午,姬冥修便與皇帝一道去了皇宮的東大門。
“是這里嗎?”皇帝站在東大門,問。
姬冥修目測了一下門門外的距離,不大確定地說道:“兩邊都挖一挖吧。”
頓了頓,又說道:“這件事,還是先別走風聲的好,若是讓云夙知道我們已經找到進地宮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來破壞,姥姥的傷勢經不起耽擱。”
“朕明白。”皇帝來了一隊林軍,對眾人下了封口令,膽敢將今日之事外傳者,殺無赦。
除此之外,皇帝令對外宣稱東大門需要維修,讓所有人都繞開東大門,往其余三門走。
至于東大門外,更是派了重兵把守,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
把守的林軍并不清楚出了什麼事,只有留在這里挖坑的二十人,知道皇帝是聽信了丞相大人的話,在地里尋找一所謂龍脈的東西。
四人一坑,東大門外兩個,東大門三個,林軍們挖得熱火朝天,奈何一直到挖到晚上,挖了八九個深坑,也沒挖出丞相大人滿意的東西。
一名林軍站在三米深的坑底,蓬頭垢面地問道:“大人,還要挖嗎?”
姬冥修蹲下,了地上的泥土道:“你們先吃個飯,吃完了,換個地方接著挖!”
膳房早早地備了飯菜,拎著食盒給眾人送了過來。
“我去趟茅廁啊!”方才那名挖坑的林軍放下碗筷,麻溜兒地去了后山的茅房。
一名送菜的太監眼神一閃,悄無聲息地跟上。
半刻鐘后,一名林軍打后山出來了,他冷冷地勾了勾角,蹲下,抓了一把泥,抹在自己俊的面龐上,隨后,他用白雪將頭盔上的跡拭干凈,戴在了自己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