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閉上了眼睛,聽到外頭有人通傳:“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有什麼事?”他將輕輕放下,站起來去了隔扇外。貴妃宋氏雖然只是妃子,但是后位空懸,便執掌六宮協理嬪妃事宜。宋氏就是當年想拒婚沒拒的那一位,作為宋宜誠的嫡長,心氣兒高得很。就是宮前半年,也是端著份從不向朱明熾示好。
朱明熾又不蠢,宋氏不喜歡他他也知道,他本來就不喜歡宋氏,接后宮不過是想拉攏宋宜誠罷了。
但宋氏畢竟是子,是子就會深閨寂寞。嫁人之后總是會對自己丈夫有異樣的覺,更何況這位丈夫是九五至尊,高大拔,果決堅毅,雖然兩人集不多,但也日漸上了心,不過是還礙于臉面不示好罷了。
帶著自己的宮在殿外等著,見帝王出來便屈行禮,道:“皇上晚安,臣妾來請示宮中事務的。”
帝王在龍椅上坐下來,抬手示意落座:“你快些說罷,朕還有些急事要理。”
宋氏笑容微僵,走近站在帝王面前,一面說一面往帷幕里打量,直覺告訴,里頭應該有個人。仔細想想,不記得后妃中他有哪個是特別喜歡的。讓朱明熾這般重視的……究竟是誰?
要論容貌才氣,自己是嬪妃里最出挑的。自持甚高,也不會像一些小嬪妃那邊對他曲意討好,兒家該有的矜持和慎重是不能的。自覺因為這個,帝王也會待慎重幾分,偶爾在宮里吃飯,卻從不留下過夜,后宮諸妃他皆是如此對待。
由于有些走神,宋氏不由得說的久了一些,直到朱明熾手:“好了,都是些瑣事,你拿主意就行,拿不定的便去問太后罷。”
宋氏咬咬,還再說什麼,他已經起了。宋氏只得跪下送他,片刻之后,就聽到里頭模糊的說話聲。
“……怎的還沒睡著?不是很累了嗎……”
“還是非要朕疼你才是?”這話帶著明顯的調笑,對方似乎拒絕他,總之不太順利,就聽他又道,“你再不睡可就別想睡了……”
頭一次聽到一貫嚴肅冷漠的皇上這般說話。
這就是他所謂的,有急事要理嗎?
總管太監劉胡已經上前一步,微笑道:“皇上怕是已經歇下了,貴妃娘娘請回吧。”
這是在表示不該聽下去了。
宋氏強出笑容:“還請問劉爺爺一句,皇上這是與誰在一起呢,我沒記得有哪位嬪妃侍寢啊。”
劉胡是只老狐貍,豈會了帝王的底,只笑道:“奴婢過來當差的時候,人就在里面了,要說是誰,奴婢也沒瞧見。”
宋氏心道狗屁,你一天十二時辰跟著朱明熾,怕是連朱明熾什麼時候如廁都知道,會不知道他帳中那人是誰?不過是不愿意說給聽罷了,也是,朱明熾邊的總領大太監,如蚌殼一般撬不開,怎麼可能問得出來。
不再多言,微笑頷首離開。
跟著轎攆旁的宮婢輕聲道:“娘娘想知道那人是誰還不簡單,只消咱們在此略等片刻,那人肯定會出來。明天陛下要去地壇祭祀,今日此人不會留寢的,祖制不允。”
宋氏淡淡道:“你看皇帝,像是守祖制的人嗎?”話雖說著,卻讓太監停下轎攆,說,“那就等片刻吧。”
宮想說什麼,又嘆了口氣覺得不好說。
當年對為二皇子的陛下萬般嫌棄,進宮了也是如此,陛下不過是礙著宋家面,給了貴妃的位分,一天也未曾侍寢。不過皇上不讓后宮侍寢也不是一兩天了,太后著急也沒用,畢竟萬般的事都是皇上說了算。他不喜歡后宮的人,就當真是也不會。
看一看這人是誰也好,比著皇上喜歡的模樣來,總能好些。
寒風吹過,蓮臺里的蠟燭跳。
長寧這日沒有留宿,一則朱明熾明天要祭地壇,他自己不在意這個,趙長寧卻不想陪他。二則還怕自己出什麼破綻,朱明熾察覺了異樣。所以就從乾清宮里出來了,路上還思考著吏法新編的事,最近與翰林院大學士、刑部侍郎著手重編吏法,要翻閱的典籍很多。
那個人影逐漸近了,宋氏的眼睛微微一。
紅蔻丹的手指,抓住了手帕。
這個人怎麼會不認識,這不就是號稱最年輕的四品,大理寺卿趙大人嗎?他家與自己家族還有些過節。
方才是他在里面?
難不,帝王其實是好男?
趙長寧已經看到了貴妃的轎攆,停下行禮:“微臣叩見貴妃娘娘。”因為是宮眷,最好還是避開為妙,便準備后退。
宋氏看著他那張比子還要秀的臉,一強烈的惡心沖上心頭,難怪!帝王對后宮視而不見,分明就是喜好男!此人年紀輕輕位居正四品大理寺卿,不過是以侍君主,帝王尤其喜,才破格提拔的吧?
如此妖貨,朝綱,配得上做嗎?
強著心深的厭惡,宋氏冷冷道:“我未讓你退下,趙大人擅自退下,可是不敬?”
大家遇到宮眷都會請安后立刻避開,這不是常識麼。
長寧一愣,仍舊跪下:“娘娘可是還有吩咐?”雪天路冷,磚地結冰,片刻就開始寒氣骨。
宋氏厭惡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道:“本宮方才在殿聽到一些事,卻是說也說不出去,只是本宮有句話當與趙大人講……”長寧聽到這里,心下已是一沉。剛才貴妃來稟報事,聽到帝王說那些話,恐怕是猜到了與帝王的關系了……
“趙大人也是讀圣賢書長大的,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朝綱的妖孽之,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恐怕趙大人的座師,知道趙大人竟然以侍君主,也會不恥趙大人的為人,恨自己教了這麼個學生吧?”
趙長寧手心掐,面無表道:“貴妃娘娘誤會了。”
“誤會?”宋氏冷笑,正再駁斥此人,背后宮拉了拉的袖子,示意道,“娘娘,不可……”
此人畢竟是正四品的大臣,他就算真有過錯,也不到娘娘說什麼,娘娘這是氣昏頭了。
他日皇上若追究起來,娘娘也難辭其咎。
宋氏卻不管宮的阻止,低聲道:“這樣不要臉的人,便是我今日斥責他,他敢把這話傳出去嗎?他恐怕自己都嫌丟臉吧?”
“娘娘。”趙長寧四平八穩地道,“倘若娘娘只是為了些莫須有的事指責下的話,下恐怕不能奉陪。倘若有別的罪責,還請娘娘上書皇上或者都察院吧,下告辭。”說著叩頭起,然后拍了拍袍上的冰碴,繼續往前走去。只是與來時比,腳步略微遲緩了一些。
宋氏氣得發抖,這樣一個妖東西,魅皇上使他無心后宮,他還有理了!
但正如趙長寧所說,他雖然是正四品,貴妃形同從一品,但沒有理由干涉朝臣諸事,這是大忌。
宋氏在他背后冷笑道:“趙大人,你這般自輕自賤,他日史書工筆,恐怕你也是滿紙荒唐吧!”
趙長寧不再理會,靜靜地走下了臺階。
等上了宮門外的馬車后,突然捂著,干嘔了許久。
給趕車的燕云山聽到了,了簾子進來:“大人,您怎的這病還沒好?要不您返回去,找太醫院的給您診治一番?”他怕大人這病久了傷胃,覺得是宮外面的大夫功力不夠的緣故。
“無妨。”長寧拿帕子,馬車烤著火爐,怎麼可能找太醫。
一把脈,什麼都藏不住了。
朱明熾要留在邊,后宮又有宋氏在。是大理寺卿,宋氏拿無可奈何,如果是皇帝邊的一個人呢?宋氏想將怎麼就怎麼,靠皇帝的庇佑?開什麼玩笑!
“你派人去找柳大夫過來。就說是上次約好的藥,該拿過來了。”長寧淡淡地說。
若再慢些,那男人恐怕就要察覺到端倪了。
馬車駛離宮外,宮朱明熾打起神,打算再閱一會兒奏折再睡。
劉胡進來將蠟燭換了一盞三柄的,室頓時明亮起來。他附首過去,在皇帝耳邊低語。
“哦?半月請了三次。”朱明熾翻閱奏折,“可是哪里不舒服?”
“奴婢不清楚,聽說是傷寒。”
朱明熾笑道:“傷寒能傷半個月?怎麼方才見好好的,估計是有別的事找這個柳大夫,你把人給朕帶過來問清楚。”
劉胡應喏去了,但不過片刻他又過來回話了:“陛下,那邊剛又把人請過去了。”
朱明熾這次察覺到了一不對,筆一放。
“沒說找過去是為什麼?”
“沒有,只聽說拿了幾包藥,匆匆過去了。”劉胡說,“按您的吩咐,撬了藥柜,拿了藥方出來給您看。”他把藥方從袖子里拿出來,打開后雙手遞給了帝王。
朱明熾接過來,但他不通藥理,上面寫的什麼也不知道。示意一眼劉胡,劉胡已經明白了,立刻出去傳許太醫。
可憐許太醫,快七十歲一個老頭了,總是半夜人從床上挖起來,以為帝王突發疾病,帶著徒弟提著藥箱匆匆趕往乾清宮。
到了乾清宮,燈火通明,帝王正拿著張藥方沉思,看樣子沒病。
許太醫叩地行禮,朱明熾招手:“不要多禮,過來替朕看看這張藥方是做什麼的。”
許太醫無語凝噎,不過是一張藥方單子,皇上您隨便找個值房的太醫看就是了。非要把他一個掌院太醫半夜來,他哪里敢說半句,抹了把額頭冷汗就上前去接單子,掃一眼就明白了,放下單子再磕頭:“陛下,瞿麥六兩,通草、桂心各三兩,牛膝、榆白皮各四兩,此方為《杜氏科輯要》中墮胎一方……”
他話剛說完,只見皇帝臉大變。
頓時又青又白,似喜似怒,俄而云布。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從牙里出幾個字:“好!好的很!”
劉胡一見皇上發怒,嚇得已經立刻跪下了,他早也知道趙大人是子了,別人瞞得住,他可是瞞不住的。皇上要給你的胎都敢不保,圣怒難犯,趙大人!您這膽子是包天了啊!
“你跟朕一起。”朱明熾立刻站起來,告訴劉胡,“錦衛準備出行,立刻跟朕外出。”
“皇上,深更半夜……”劉胡想說您這樣太引人注目了。
“朕的兒子要被殺了,你給朕閉!”朱明熾斗篷披在肩上,語氣沉得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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