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匍匐在蔚藍天際之下,朱紅宮殿,琉璃黃瓦。
元瑾站在乾清殿外,回看了一下后層層綿延的臺階。
在為丹縣主的時候,時常陪伴太后上朝,看過數次這里的風景。
“看什麼呢。”朱槙低聲問。
元瑾搖搖頭道:“只是覺得這些宮宇好看罷了。”
朱槙看了看遠層層起伏的宮宇,他是看慣了的,并未覺得有什麼好看。只淡淡道:“……好看麼。”
真正好看的,是宮宇還是權勢呢。
這時候自乾清殿,走出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給兩人行了禮道:“陛下宣靖王殿下、靖王妃娘娘覲見。”
朱槙帶著走了進去。
乾清殿金磚鋪地,明黃幔帳低垂,兩側是仙鶴展翅赤金鏤雕騰云的香爐,正前放一張雕工繁復的赤金龍椅,龍椅兩側是仙鶴燈臺。下來左右各有一把椅,皇后居左,淑太后居右,正喝了茶,含笑看著他們二人。
元瑾落后靖王一步,跪下一一請了安。
當抬起頭時,卻正好對上了當今皇上朱楠的目。
皇上與靖王長得并不相似,他長相更似淑太后,留了胡須,眼神冰冷。材倒是與靖王一般高大。
元瑾之前曾無數次看到皇上,他面對和太后的時候永遠都是滿面笑容,和氣友善。甚至記得自己小時候在他的書房里玩,打壞了他最喜歡的硯臺,皇上都笑著說:“不過是一硯臺,丹若喜歡,再砸兩個也無妨。”
這人不笑的時候,才會出幾分的兇相來。
估計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在蕭太后面前,永遠都是笑瞇瞇的樣子。
朱楠似乎也看向了,但那是一種陌生的打量。
元瑾就狀若無意地垂下了眼睫。現在只是個普通子,怎可直視君主之。
朱楠打量半晌,才對朱槙笑道,“朕之前給你找了這麼多家子,你都不喜歡。如今竟肯娶親,朕一看果真是國天香,倒也勉強配得你了!”說著對旁的太監道,“宣旨,即刻賜靖王妃金冊金寶,金三千,蜀錦、織錦和緙各二十匹,再賜翡翠如意一對。”
元瑾跪下謝了恩。朱槙則笑而不語。
鄭皇后則看著笑了笑:“本宮這做嫂嫂的,看著也喜歡。難得是個蕙質蘭心的妙人兒。太后您看,可還滿意?”
淑太后放下了參湯的茶杯,淡淡道:“只要靖王滿意,便是好了。”
找來的自己滿意的朱槙又不愿意娶,能有什麼辦法。如今朱槙愿意娶,有人伺候,也放心了許多。淑太后對元瑾招了招手,示意走到近旁來,然后叮囑了:“……你日后便是靖王正妃,要記得恭奉槙兒,替他綿延子嗣,開枝散葉,哀家便是對你真正滿意了。”
說到綿延子嗣這樣的話,元瑾臉微紅。朱槙則已經在一旁坐下了,笑道:“母后,您可別嚇唬。”
“哪里嚇唬!娶妻當是如此。”淑太后對此不滿,又問元瑾,“你可知道了?”
“是,臣婦謹記。”元瑾道。
淑太后才滿意了,又說:“你自此后就是靖王妃,份不同以往,又要常往來于廷,在哀家面前不必拘束。便是皇上皇后,在外,你同他們是君民。在,卻也是你的皇兄皇嫂。”
元瑾自然只是應下來,當然,不會真的去皇兄皇嫂。上位者所謂親近,并不是真的要讓你親近。
這時候外面宮人進來傳話。
徐貴妃過來了。
乾清宮的門打開后,著遍地金水紅綾襖的徐貴妃笑著走了進來,先給皇上等一一行了禮,才對淑太后說:“太后娘娘,一切都準備好了。您看是否移步萬春亭了?”
接下來朱槙要和皇上議事,們這些眷不得聽,故移步萬春亭賞花賞水。
淑太后跟皇帝說:“那皇上與靖王先商議吧。”就由宮扶著起,準備走了。
而元瑾看了朱槙一眼,覺得是不是應該跟他說點什麼。
朱槙卻似乎誤會了,低下頭,在耳側道:“你跟著去就是了,不會有事的,這邊完了我來找你。”
元瑾低聲道:“……我又不是怕生,只是想著跟你道別罷了!”
他怎麼老覺得需要照看!
朱槙只能笑,哄小孩一般道:“好,好,我知道,你快些去吧。”
元瑾才跟在太后和皇后后出了乾清宮。
旁人沒注意,站在門口的徐貴妃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那一瞬間,心中突然涌起一抑不住的強烈妒忌,住了手中的汗巾。
之前覺得,朱槙的確是個和善的人,但正如他的份,和善好脾氣不過是一層面,實質上他是個極其疏離而冰冷的人。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子這般,照顧,縱容的小脾氣。
若是徐貴妃以前還心存奢,覺得朱槙娶薛元瑾不過是另有打算。但是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已經完全不這麼覺得了。他對薛元瑾,是真正不一樣的。
徐貴妃垂眉斂目,將自己心中的緒藏住。跟在最后出了門。
春日初始,正是日甚好的時候,暖洋洋的日落在上,既溫和又不刺目。
等眾人走到萬春亭的時候,里頭已經布置了小桌,各置瓜果點心。說是萬春亭,其實有三間屋貫通的大小,以朱漆大柱支撐,雕梁畫棟好生致,又以豆青素羅紗籠著,將紗挽起,即可欣賞外頭的春。
淑太后見景這般好,就同皇后說:“幾個太妃也過來同聚吧,我也許久未見到們了。”
皇后應是,去外面吩咐宮人傳話了。
不過片刻,許多嬪妃和太妃陸續地過來了。
元瑾邊坐下了個年輕妃子惠嬪,極其貌,聽說是皇帝的新寵。聽聞元瑾是靖王妃后,立刻就有了親近之意,拿了張蜀錦手帕掩著手,給剝了個橘子:“……聽說王妃娘娘是山西人士,我的祖籍也是山西的。果然,一見娘娘便沒由來覺得親近!”手遞了一個剝好的橘子,“王妃娘娘吃個橘子如何。”
王妃的份位比貴妃,所以從地位上說,惠嬪還是低了的。
元瑾接了的橘子,掰了兩半分:“惠嬪尊手功勞,我也不能獨占了。”
惠嬪親熱地笑:“娘娘卻是客氣了,我們本是同鄉,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元瑾其實不耐煩這些場面應對。當年是丹縣主的時候,就不喜歡參加這些宮廷宴會。
故接了橘子就不再說話,只吃橘子罷了。
正好這時候,外頭有太監通傳:“安太妃到。”
元瑾聽到安太妃的名號,抬起了頭。這安太妃是先皇生前寵妃,無子嗣,因為溫和,與世無爭,當年倒也得姑母的喜歡,有什麼事時常與說,也算是認得的人了。
只見一個穿著深藍滾邊緞襖的半老婦人步進來,發髻梳得整齊,只簪了兩只金簪子。周素凈,面容祥和。
后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量很長,幾乎快要與安太妃一般高了。穿著件淺青綢襖,耳邊綴著玉耳鐺,面貌只是清秀,但因眸,薄,所以卻出一英氣來。與這滿屋子艷截然不同。
元瑾看到這悉的容時,頓時心中一跳,這姑娘怎麼這般地像靈珊!
元瑾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仔細看的臉。越看,越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
沒有看錯,這是前世的侄蕭靈珊!
靈珊竟然還活著!
蕭家覆滅,靈珊竟然還活著!
一時激,握著茶杯的手竟微微地發抖。只以為蕭家滿門皆滅,為何靈珊還會跟著安太妃?
安太妃帶著靈珊給太后行了禮,聲音和:“娘娘安好。”靈珊跟在后,卻是脾氣很大的人,面冷淡,只是微屈了一下,卻沒有行大禮。
徐貴妃看了就皺眉:“蕭靈珊,你好生放肆,你不過平民,為何不向太后行大禮!”
當年,便是靈珊砸壞了徐瑤的頭,徐貴妃因此與結怨。
靈珊卻淡淡道:“我不想跪便不跪。貴妃若是不滿,殺了我就是了。”
“你!”徐貴妃氣哽,卻似乎拿靈珊沒有辦法一般,而是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卻淡淡道:“行了,你退到旁邊吧。”
似乎并不想與靈珊計較的樣子。
元瑾更覺得好奇。
靈珊從小就是個倔強子,倘若投生了男兒,勢必又是一位蕭家將軍,想讓屈服是不可能的。更覺得疑的是,為何皇后等人反而一副容忍的樣子。是不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
安太妃要帶著靈珊座,左右一看,唯獨看到元瑾面生,笑著對太后說:“這位新人倒未見過,可是陛下所得新寵?”
太后笑了笑:“卻是靖王之正妻,如今是親后頭一天宮。”
安太妃聽了,連道失禮。
而靈珊,則把目放到了元瑾上。聽說是靖王之妻后,看的眼神也冰冷了兩分。畢竟對于靈珊來說,就是對與整個蕭家來說,靖王朱槙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靖王妃自然也是仇人之一了。
元瑾垂眸把著酒杯,不能有毫表現,只能忍著靈珊冰冷的打量。
必須忍著。凡事都要從長計議。元瑾抬起頭,笑了笑道:“太妃娘娘不常出來走,不認得是有的,不必道失禮。”
安太妃也回笑,隨后挑了個別的地方落座。
元瑾看著們二人,蕭靈珊在安太妃邊耳語幾句。似乎是不想再在這里呆了,說完之后,就退了下去。
元瑾正看著靈珊遠去的方向。
其實多想住靈珊,告訴自己是誰。但是不行,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消失在轉角。
而旁邊惠嬪這時候卻小聲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元瑾聽到喊,便回過了頭。見惠嬪湊得近了些,聲音得極低:“娘娘是不是不明白,為何這姑娘這般沖撞徐貴妃,皇后娘娘也沒把怎麼著。”
元瑾聽了一笑:“我正是好奇呢,不想竟讓惠嬪娘娘看出來了,那你是知道什麼了?”
惠嬪小聲道:“我也是聽說的,這宮中流言紛傳,說這位姑娘是蕭家人,當年本要被殺,是太子殿下力保了才能留下來。大家便猜測,說是太子殿下有意于,只待長大便娶過門做側妃,所以才保留下。”
元瑾聽了眉頭一皺,這都……什麼跟什麼。
朱詢怎會對靈珊有意,靈珊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小孩罷了。
不過,原來是他保下了靈珊。
但更有不明白之了,朱詢這樣狠毒,保下靈珊做什麼?如果真的是為了的安全,保下來又何必留在宮中,蕭家脈,靈珊又桀驁不馴,每天看著難道淑太后們就不覺得扎眼麼?
謝了惠嬪回過頭,卻仍然心有疑。
外頭便有人進來傳話,說膳房那邊有事,要皇后娘娘定奪。皇后屈請淑太后稍后,便先出去了。
爾后徐貴妃就站到了太后前,給斟了茶,笑道:“說來,太后娘娘可知道最近發生的一件事?”
“哦?”淑太后關心的,無非就是媳婦們的肚子,或者宮中哪個嬪妃的用度超了一類的事,一時不知道徐貴妃說的是哪件,就問,“貴妃說的是何事?”
“太后可知道,當年蕭家除了蕭靈珊外,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徐貴妃一笑。
徐貴妃說到這里,元瑾立刻抬頭看向。
淑太后生不理會這些朝事,自然不知道徐貴妃說的是誰。也一時好奇,問道:“何人活下來了?”
“便是當年西北候一輩中最小的一個,名蕭風。”徐貴妃繼續說,“太后娘娘不理前朝之事,難怪不知道呢!當年朝中有人力保蕭風不死,靖王殿下與皇上商議著,將他留了下來,投放到了西北邊境讓他戴罪立功。如今土默特犯界,他因抵有力立下功勞,皇上封了他一個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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