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意思是讓臣給您把四書五經搬來麼？”他沒再看，邊走邊道，“書不能送，至于娘娘照著《金剛經》讀出什麼來，臣就管不著了。”

這也算網開一面，音樓心里有了底，噤聲跟他進了喪幕后面。

雕龍髹金的簀床上筆直臥著一人，穿六章袞服，戴玄表朱裹十二旒冕。因為小殮抹尸（洗尸）后要用紅綢連裹三層，外面再裹白綢，所以皇帝的尸首看上去十分臃腫笨重。裹尸是舊時的喪儀，干什麼用呢？據說是為防止驚尸。驚尸太可怕了，好好躺著突然扭起來，就算他是皇帝也夠嚇人的。把手腳都縛住，他起不來，更不能追著掐人脖子，這樣就安全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音樓覺得這里的味道有點怪。雖然點著檀香，還是掩不住淡淡的臭味。天還不算熱，擺了兩三天就變味兒了嗎？幸好守靈靠墻，離簀床有段距離，也就安下心來。照著團跪下去，翻開經書扉頁，張就來了段《關雎》。

肖鐸角一，轉過臉看彤云，彤云也覺得丟臉，尷尬地沖他笑了笑。

他沒說話，轉出去了。殿里只有站班的宮太監，嬪妃一般是不帶宮婢的，彤云伺候完也要回避。肖鐸隔著幔子往里看，后殿燃二十四支通臂巨燭，照得靈堂煌煌如白晝，在燈下讀經能讀得前仰后合，真是個怪誕的人。

他居然有點想發笑，這念頭也是一霎而過，很快回過神來，面皮繃得愈發了。要事沒有辦完，哪里來的時候蹉跎！離天明還有六個時辰，皇城外的布控已經盡在他手，剩最后一步，料理妥當就能稍稍口氣了。

這陣子委實累，大事小全湊到一塊兒了。他脖子下了丹陛，經過銅石座背的那片影，把一個寸來長的葫蘆型小瓶塞到了曹春盎手里。

福王在配殿合了兩個時辰的眼，收拾停當了才過來。說來稽，一個想做皇帝的人，在這種要關頭還能沒事人一樣找地方睡覺，大概也只有這位王爺辦得到了。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個慎干練的，什麼事兒都能親力親為，還要他來做什麼？

他上前請個安，“殿下，端太妃已經在后殿守靈了。”

福王起先還提不起神，聽見他這句話，兩眼立刻閃閃發亮，“嗯？這麼早就來了？不是讓明兒再過來的嗎！別人都在前殿跪著，怎麼上后殿去了？”

肖鐸說：“可能瞧是朝天，皇后打發在后殿打點。”

福王聽得很不稱意，“這個皇后真是個刁鉆刻薄的酸貨！那現在怎麼樣？膽兒小，八嚇著了吧？”

他早就忘了音樓負隅頑抗時咬他一口的小怨恨，不如不著，這是古往今來所有男人的通病。福王是個注重覺的人，他頭一回見步音樓，是總理選秀時不經意的一瞥，當時沒覺得什麼，回去之后卻像發了病，越想越覺得中意。本來打算托肖鐸把人弄出宮的，后來恰逢皇帝病危駕崩，也就用不著那麼麻煩了，干脆接管了天下，所有阻礙就都迎刃而解了。

肖鐸只道：“臣出來料理有一陣兒了，不知道里頭什麼形。王爺要是不放心，進去瞧瞧，陪守會子。眼下正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的時候，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更讓人窩心。昨兒夜里的事的確急進了些，今晚要是能想明白，也算功德圓滿了。王爺是有耐的人，好飯不怕晚，還急在這一時半刻？心甘愿，王爺也更得趣不是？”

福王覺得肖鐸雖然挨了一刀，但是那種拿人心思的的手段比好些男人都高明，也更懂得里頭的趣致。他笑起來，低聲道：“廠臣有沒有嘗過人的滋味？本王是說宮之前。”

肖鐸皺著眉笑，“王爺，臣十三歲就宮了。十三歲的孩子……怕是不能夠。”

福王無限惋惜，“因為沒嘗試過，所以你不懂。正經十三歲是可以的，就是細了點兒，撓兒似的。”他咳嗽了聲，背著手了，“你在皇城東邊不是置了產業麼？等事兒過去，我賞你幾個宮個家。日日為朝廷勞，回去好有人近伺候，也過兩天舒心日子。”

肖鐸自然不敢領，呵腰道：“謝王爺厚，臣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多兩個人反倒不習慣。”

福王在他肩頭一拍，“等知道了好，自然須臾離不得了。”語畢整了整圈領，提著曳撒登上丹陛進謹殿去了。

他打幔子后殿，一腳踏進去聽得音樓在切切絮語。大鄴好些人閨中無聊，靠吃齋念佛打發時間，梵語經文能夠倒背如流，福王料著也一樣。邁近屏息側耳，想聽聽佛學造詣如何，誰知半天沒聽出頭緒來。終于弄明白一句，“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原來念的不是《金剛經》，居然是《詩經》！

他的影子在燭火下拉長長的條兒，就鋪陳在面前。仰起臉看，發現是他，表定格住了，看上去呆呆的，沒了靈氣。

福王有些沮喪，的眼神帶著防備，早知道就該耐著子同扯扯閑話，先打好道再圖謀后計，才是馭人的方兒。

好像怕他故技重施，立刻往帳外看了看。供桌左右都跪著哭靈的人，也不怕他來。

畢竟大行皇帝跟前，人雖死了，唯恐靈不遠，有話也不敢隨便說。福王清了清嗓子道：“太妃累了，要不要歇會子？”

音樓想起彤云的話，覺得腦子是該活絡些，可問問自己的心，又實在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