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癡長些許歲數。”窗外的風呼呼刮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桓宗腦子里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
“哇,真看不出來,覺你就比我大一點點。”看著桓宗這張只有二十歲左右的臉,箜篌想起修真無歲月這句話。普通人短短幾十年的壽命,心境與想法尚會產生變化,更別提上百年幾百年。
在這個瞬間,領悟了什麼,又好像仍舊懵懂。
“箜篌很介意我比你年齡大?”桓宗微微低頭,似乎連發梢與睫都染上了憂郁。
人憂郁的模樣殺傷力十分巨大,在這個瞬間,箜篌疚不已,覺得自己似乎多提了不該問的容:“沒有,桓宗你別誤會,我不介意這些的。我的師兄師姐很多都比我大一兩百歲,我們在一起玩得也很開心,年齡不是問題,我又怎麼會嫌棄你!”
與桓宗雖只相了短短幾日,但是對于箜篌而言,桓宗是個很好的朋友。會跟一起分話本,有漂亮的樹屋,還知道很多不知道的修真界傳聞,而且還長得那麼好看。
有這麼好看的臉,誰還在乎他多大呢?
“公子,客棧到了。”林斛半掀簾子,目落在桓宗上,桓宗不與他對視,優雅地仰頭靠著墊子,“去訂好房間,我與箜篌馬上就過來。”
林斛收回目,放下簾子,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好的,公子。”
簾子輕輕晃,桓宗看著簾子下端的琉璃珠墜兒,緩緩眨眼。掀起簾子,他走下馬車,環視四周,轉見跟著下車的箜篌道,“這邊條件差些。”
“出門在外,不用那麼講究。”箜篌跳下馬車,半只腳陷進雪里,抬了抬腳,聽到風吹布料的聲音。左邊一棟鎖著門的木樓上,破舊的布制招牌在風中飛舞,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已經臟得看不清上面的字。
濃濃的荒涼,盈滿整個街頭。
“貴客請往里面走。”堂倌迎了出來,想去牽馬,還沒靠近,馬兒揚起前蹄嘶鳴幾聲,嚇得他連連后退幾步,不敢再上前。
堂倌上的服打著補丁,收拾得卻很干凈,眼神看起來分外小心,似乎擔心客人一個不滿意,轉便走了。他穿得并不厚實,青布鞋踩在雪地里,已經了小半,在袖子外的手糙帶著烏青,卻不敢在客人面前跺腳手取暖。
“沒關系,這兩匹馬兒很聽話,不會跑。”箜篌看了眼他腳上的鞋,“進來帶我們去客房看看。”
“好的,貴客。”堂倌小跑著進門,下面的大廳很冷清,稀稀拉拉坐著三四個食客,油燈昏黃,火苗因為竄進門的寒風而晃。
或許是因為大廳太過冷清,見到有其他客人進門,食客們紛紛抬頭,靠著觀察陌生人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但是這一瞧,就讓他們倒吸了一口氣。好俊的貴公子,好生俏的姑娘,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小夫妻出來游玩,怎麼就跑到這里來了?
“公子,箜篌姑娘,上房都空著,我定了三間相鄰的房間。”林斛從樓上下來,見掌柜與堂倌想上前說話又不敢的樣子,掏出靈石放到桌上,“等下打好熱水送上來。”
掌柜連連稱是,作揖彎腰道謝,又問晚上他們想吃什麼。
林斛知道公子在吃食方面并不挑剔,便把目投向箜篌。箜篌道:“準備幾道拿手菜就行了。”
“好嘞。”掌柜臉上的笑容更大,轉拍站在邊的堂倌,“快去準備著,挑最好的做。”只看桓宗與箜篌的穿戴,他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沒準是法力無窮的修士。這些修士大多出手大方,但也不好伺候,迎接他們時,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現在見貴客如此好說話,喜得瞇起了雙眼。
箜篌等人上了樓,看著已經掉漆的雕花木門,實在很難相信,這會是三樹城最好的客棧。箜篌轉頭對桓宗道:“這里的百姓日子看起來不太好過,剛才在門口迎我們的堂倌,還穿著鞋子。”
桓宗點頭嗯了一聲,盡管他本沒有注意到堂倌長什麼樣子:“你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好。”箜篌推開門,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凈,但是陳舊的家,讓整個屋子看起來有些沉悶。屋里的燭火有些黯淡,箜篌從收納戒里取出一件可以照明的法放到桌上,推開窗戶讓屋子氣。
天昏暗,街道上看不到幾個人影,一個賣碳的漢子挑著半擔還沒賣出去的木炭深一腳淺一腳走著,籮筐左邊裝著沒賣出去的木炭,右邊籮筐里坐著個五六歲的孩子,小孩兒捧著大大的包啃著,腦袋上的皮帽,遮住了他半張臉。
箜篌聽到小孩漢子阿爹。
“阿爹,這包子里有,給你吃。”
“好好坐著,別。”漢子兇道,“你老子還不。”
“阿爹,吃!”
“信不信老子你。”漢子放下擔子,下上的夾襖蓋在小孩上,“不要張說話,風吹到肚子里,有你的。”
小孩把手里的包子高高舉起,堅持要讓漢子吃。
漢子瞪了他一眼,彎腰咬了一口,再度挑起籮筐,緩緩往前走著。
箜篌盯著這對父子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走到桌邊坐下。這種貧窮與父子,是箜篌不曾驗過的。
那個凍得雙手烏青,卻還要對客人陪笑的堂倌,還有生活艱難卻護著孩子的父親,都是這個修真界的一員。他們的生活貧苦,卻還堅持活著,對未來的希,對后代的希。
著口,那里有點酸,有點熱。許久沒有靜的靈臺開始松,窗外的風聲變得格外清晰。起盤坐到床上,箜篌閉上雙眼,進了定狀態。
坐在照明法下看書的桓宗放下手里的書,起走到窗邊。四周的靈氣涌,全都往他旁邊的房間,好像那里有什麼吸引它們的存在。他準備開窗的手一頓,猶豫片刻,還是放下手來。
“公子。”林斛走進來,“箜篌姑娘那邊……”
“應該是定了。”桓宗頭也不回道,“下去告訴客棧的人,這幾日不要上門打擾,多給他們幾日的住宿錢。”
“好的,公子。”林斛表有些奇怪,“剛才收到了宗門的飛訊符,宗主與幾位峰主似乎擔心你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他把飛訊符遞到桓宗手里,桓宗把靈氣輸飛訊符,一目十行看完所有容,眉頭皺起來。箜篌說,出門在外給宗門的人買特產會讓他們高興,為什麼師父師叔們好像并沒有高興的意思?
難道是他讓驛站送過去的東西他們不喜歡?
“下一個城鎮是什麼地方?”桓宗收起飛訊符,若有所思。
“是宜城。”
“可有什麼值得買的東西?”桓宗問。
林斛愣了愣:“有的,宜城最出名的就是刺繡。”
“我知道了。”桓宗徐徐點頭,師父師叔他們好像不重口,買些刺繡回去,他們應該會喜歡一些。
第一天,箜篌沒有從定中醒來,桓宗打坐一日。
第二天,箜篌沒有從定中醒來,桓宗在城一家破舊的書齋里買了幾篇話本。
到了第三天,箜篌仍舊在定。桓宗下樓的時候,見到幾個煉氣期的修士在責備堂倌,堂倌跪在地上地上的水漬,都了。
桓宗向來不管這種閑事,神淡漠的從他們邊走過,不小心瞥到堂倌被凍得有些腫大的指節,想起箜篌說過這里百姓生活不太好。他停下腳步,看到一個修士正用腳踢著堂倌的后背,在他打著補丁的服上,留下又臟又大的腳印。
“你們太吵了。”桓宗面無表地看著這幾個煉氣修士,“公眾場合,不要喧嘩。你們是哪個門派的,竟如此不懂規矩?”
“你個小白……”踢人的修士本想罵人,但是看清桓宗服上散發著流的符紋,連忙閉上,拱手道:“我們幾個人不懂規矩,擾著公子清休,請公子恕罪。”
桓宗低頭看著堂倌后背:“弄臟了別人的服,要賠的。”
“公子說的是。”煉氣修士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把玉幣塞到堂倌手里,“這都是我們的不是。”
“不敢要諸位貴客的賠償。”堂倌哪敢收這些修士大爺的玉幣,想要把玉幣還回去,這些修士卻無人手去拿。
“這是他們賠給你的錢,你好好收著。”桓宗抬了抬手,跪在地上的堂倌便不控制地站起來,他驚訝地回頭看桓宗,原來這位貴公子也是修士?
桓宗見幾個修士頭尾想溜走,微微抬起白皙的下:“這就走了?”
幾個修士嚇得雙一,心里暗暗苦,卻只能乖乖走回來,各個垂著頭站在桓宗面前。
“日后不要讓我看到你們做這種事。”
“是!”修士們連忙答應下來。
桓宗微微點頭,抬了抬手指頭,示意他們可以走了。幾個修士見狀,一邊道謝一邊跑走,再也不見方才的囂張跋扈。
“多謝仙長相助。”堂倌走到桓宗面前不斷鞠躬道謝,就差沒給桓宗磕頭謝恩。
看著他卑微的樣子,桓宗沉默良久,淡淡道:“不必謝。”走出客棧,他回頭看了一眼,堂倌正低頭把玉幣小心的塞進懷里,害怕玉幣掉出來,還把腰帶重新扎得的。
看到這一幕,桓宗心有些怪異。他不管與自己無關的事,但是今天管了,似乎也沒什麼厭煩。
從收納戒中取出紙傘,是前幾日箜篌在樹屋里給他撐過的那把。撐開傘骨,桓宗抬頭看了眼箜篌住的房間,已經第三天了,不知這個小姑娘什麼時候醒來。
出去轉了一圈,有家店自稱是千年老字號包子鋪,桓宗想起箜篌可能對這個興趣,便買了幾個。路過幾個小乞丐,他停下腳步,往里面扔了些玉幣。回到客棧時,想起箜篌還在定,見林斛正好下樓,便把包子塞進林斛懷里。
“公子?”捧著熱乎乎的包子,林斛有些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多吃點,對好。”桓宗收起傘,面無表上樓。經過箜篌的房門,他掏出幾張聚靈符在了門上,剎那間,往屋子里涌的靈氣更多了。
對濃郁的靈氣很滿意,桓宗回到自己房間,取出了自己的本命劍。這把劍看起來非常的普通,烏黑的劍柄,泛著銀的劍刃,上面沒有鑲嵌寶石,也沒有掛劍穗,唯一稱得上亮點的,便是劍刃上的暗紋。
握劍柄,劍發出嗡嗡聲,桓宗捂住口猛咳幾聲,劍刃上倒映著他漠然的雙眼。盯著劍刃上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桓宗食指點在劍刃上,嗡嗡聲終于停了下來。
“公子。”門外傳來林斛的聲音。
“進來。”
林斛進門見桓宗手里拿著劍,幾個大步來到桓宗面前,“公子,你……”
“包子吃完了?”桓宗收起劍,打斷了林斛的話。
“吃了。”林斛表有片刻的空白。
“好吃嗎?”桓宗又問。
“好像……還行?”林斛覺得包子就是包子味兒,沒什麼好吃不好吃的。
“看來味道一般。”桓宗皺眉,味道一般的包子鋪,也好意思說千年老字號,難道是千年如一日的普通?
“公子,你現在的狀況,最好不要輕易用劍。”盡管被桓宗打斷了話,但是林斛并沒有忘記自己想說什麼,“我怕會加重你的傷勢。”
“我知道。”桓宗垂下眼瞼,臉上沒有表,“我自己的如何,我很清楚。”
林斛見桓宗沒有緒的樣子,心中的擔憂更重。藥材雖難求,但是最難的卻是心境。公子這無無求的心態,如何過得了心魔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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