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厲目看向藺承佑，清雋的臉龐上滿是憾。

“事到如今，最讓我惋惜的不是事敗，而是謀事那晚明明死了那麼多人，偏偏讓你爺娘僥幸逃了！”

那狠的神態，讓他看上去與平日判若兩人。

偌大一座宮殿，一時間只能聽到淳安郡王的呼吸聲。

這片窒人的安靜中，藺承佑默了一回，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囊袋，將其放到桌上：“來之前父王囑托我這些東西帶給你。頂上這封信是當年祖父上書求圣人封你為‘淳安郡王’的奏疏。剩下那些，是你母親在閨中時做過的繡活和寫過的一些信。”

藺敏在聽到前句話時毫無反應，聽到最后一句話卻怔了怔，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展開看。

一看到信上的字句，他臉上閃現過一抹夾雜著恥辱和驚愕的神。

“當年你母親在信上對友吐自己的心事，說心里早就有個慕的郎君，可惜那位郎君門第太高貴又從未正眼看過，為此痛苦不堪，為了排遣相思，就擅自給那位郎君做了好些繡活。這些信一封都未寄出，繡活也全藏在自己閨房里。那時你母親本與表親曾南欽訂了親，卻突然無故悔婚，不久后以崔家的份嫁了瀾王府做繼室。你母親嫁人之后，曾南欽越想越惱恨，便潛你母親的閨房準備拿回他當初送的那些定，結果無意中搜到了這些信和繡活，那一刻他才明白，你母親甘愿給人做繼室并非單單是為了瀾王府的富貴，還有別的原因。”

藺敏死死盯著那些繡活，他那雙清亮的雙眸，一霎兒似能滲出。那些繡活上，無一例外繡著“效”字。

“我阿爺是很厭惡你母親，但他因為憐惜你，早就將那日在山上斗玉尸的形告訴了祖父，祖父冷待你和你母親，并非是因為懷疑你不是他的兒子，而是為了別的緣故。曾南欽為了撇清自己和崔氏之間的關系，在獄中托人將這些東西轉給祖父。那一刻祖父才明白崔氏嫁瀾王府的初衷，或許是深覺恥辱，祖父去世前不只待崔氏母子冷淡，待我阿爺也很疏離。這一點，憑你的敏慧，當初多該有所察覺。”

“阿爺親后帶著我阿娘住到了王府，祖父則常年獨自待在瀾王府，祖父為了見我阿爺，甚至不讓爺娘去瀾王府請安。我因此不大敢去找祖父，自小就與師公更親近——祖父晚年，過得跟你們母子一樣不開心。祖父被心魔折磨了許久，直到臨終前才釋然，他深悔過去因為崔氏的緣故冷待你，便寫下那封為你請旨封王的奏疏，說愿意將自己的食邑和封地全留給小兒子，還求圣人將瀾王府的宅邸換一座新府邸為你做封王之用，所以你十六歲就被封為淳安郡王，食封也遠遠超過本朝歷代王爵，伯父和阿爺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在頒布旨意的那一日，一再在滿朝臣工面前強調這是祖父的愿。”

可惜崔氏被了這麼多年，那些不堪耳的流言早已飛遍了長安城每個角落，僅憑一個封號，什麼也改變不了，藺敏也好，淳安郡王也罷，一生都無法躲開這些流言蜚語。

而一旦仇恨的種子在心里生發芽，皇室這些事后補救的舉，在藺敏眼中自然都了惺惺作態。

說完這些話，周遭變得異常安靜，大殿里，然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了，藺承佑無法視，只能靜靜地聆聽和。

那是一種近乎狂的緒，咫尺之外也能被震撼和染。

啞默了一回，藺承佑遲滯地起，把那堆舊留在桌上，循聲往外走去。

忽聽后傳來“撕拉”一聲響，像是紙片被撕碎了。

接著又是一聲，那樣決絕，那樣急不可待，像是急于否定什麼。一聲又一聲，不絕于耳，很顯然，桌上的信和布帛正被人惡狠狠地逐一撕碎。

藺承佑只頓了一頓，便繼續往前走。

那聲音卻戛然而止，背后冷不丁響起藺敏的悶笑聲，笑聲古怪扭曲，癲狂不遏制。

幽靜的廣殿里，那滿含屈辱的笑聲不斷回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刺人心耳。

藺承佑不停下了腳步。

藺敏斷斷續續地笑著，悲恨地從齒里出一句話：“……你連我都騙……阿娘……我這一生……我這一生…………不值！！”

藺承佑心中一，與恨，這一刻統統了空。推開殿門，雪花迎面撲來，那滔滔的風雪聲，一瞬間蓋過了大殿中那苦痛癲狂的大笑。

茫茫天地間，唯有雪花潔凈如初，藺承佑未作停留，徑直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