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十五年底,長寧公主戚炳瑜降嫁,駙馬為時任殿前都指揮使任熹的長子任錚。任氏一朝尚公主,所進財禮,倍于皇室親王聘禮,更證實了任錚心儀長寧數年之久、非不娶的京傳聞。
建初十六年,大晉先帝崩逝。新帝即位,進封戚炳瑜為長寧大長公主。后三日,駙馬任錚失足落水,溺斃于府。未出亡夫喪期,長寧即離任府還宮。新帝不顧朝議,下詔為其辟大長公主府,再賜萬錢予任府治喪事。時新帝年僅十二,年懵懂,所下詔書背后實為誰人之意,朝臣們又豈能看不出,于是無人再敢議論戚炳瑜目無禮法諸舉。
兩載半過去,當年的風波早已無人再提起。京中消息雖稱是皇帝為長寧再次選尚,但此事若非出自戚炳瑜本人的意愿,皇帝又豈敢替他這個皇姑私做主張。
此事出自本人的意愿……
院雪花仍在飄飛,周懌獨坐于樹下,肩頭積了半指厚的落雪,腦中盡是和暢所說的話,臉比這天還要黑沉。
不遠有人提燈而來,深橘的亮挑醒周懌的神智。他立刻站起來,抬手拍了拍上沾的雪,恢復一貫的冷默神。
來人是蘇郁。遙遙瞧見周懌,便后跟著的兩個婢停下等,自己走上前來。笑了笑,道:“周將軍,怎還未回屋歇下?是在軍前待久了,此番回了王府,一時不習慣了?”
周懌道:“有勞蘇姑姑關心,我這就回屋了。”說罷,他對蘇郁行了個晚輩禮,轉大步走了。
蘇郁瞧著他的背影,無聲嘆了口氣。戚炳靖諸兄弟姊妹當中,屬大長公主府與鄂王府的關系最為親近,京中凡同戚炳瑜相關的消息一旦傳來晉煕郡,鄂王府不出一日必定闔府皆知。周懌的心事,蘇郁多能猜到,但他不愿同旁人提,便也無從開口勸。
待見周懌回屋,屋中亮起燈后,蘇郁才回頭那兩個婢道:“走罷。”
鄂王府形制宏闊,足有二百四十八間屋,按西、中、東分為三院。中院為戚炳靖平日所居之,西院供養府上謨臣及侍衛,東院則住著府中管事及仆役們。
蘇郁此時帶人西院,是為了去給顧易屋中送東西。
顧易隨卓炎鄂王府,按王府規制,府中上下皆以謨臣禮待他,和暢更是尊戚炳靖之意,邀他于晚膳后手談數局,借此同他代府上諸事,直到眼下還未放顧易回屋。
蘇郁開門,兩個婢跟著進了屋。來前已被蘇郁吩咐過,兩個婢手腳利索地將屋中明燈生火,給床上重新鋪上一層厚褥,再換了一個稍矮些的瓷枕。蘇郁上前察驗,俯親手按了按新鋪的床褥,又將枕頭擺正了些,才滿意地起。
離開時,一個婢小聲道:“蘇姑姑,我們還從未見您對除了王爺之外的人這般費過心呢。”
蘇郁斥道:“你懂什麼。英王殿下以兄禮待顧先生,鄂王府上下豈能慢待了他?方才在府外,我瞧顧先生臉不甚好,想是一路北上勞累了。顧先生此前來大晉,從未上過寒冬時節,若不將他照料好,倘是他一夜就生病了,又要如何?”
婢喏喏,不再說什麼。
還沒待三人走遠,顧易迎面踏雪而來。他看見蘇郁站在他屋前,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微詫,隨即步上前,微笑著同蘇郁見過禮,道:“蘇姑姑,是找顧某有事?”
蘇郁的臉上則有一閃而過的尷尬,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帶人來給周將軍送東西,無意路過顧先生門前。”
顧易了然地點了一下頭,等著告辭離去。
蘇郁卻問道:“顧先生今夜同和暢的棋下得如何?他可有為難先生?”
提到此事,顧易只得苦笑:“顧某軍武出,棋藝上不得臺面,倒是為難和先生了。”
蘇郁抿一笑,向他告辭。
走遠后,跟在后的婢憋得臉都漲紅了,最終還是不敢多說什麼。
倒是蘇郁想起了什麼,神如常地問二人:“王爺同英王殿下已安置了?”
二人同時點頭,一人答道:“王爺本打算要郎中來看看,英王殿下卻執意說自己的風寒無大礙,只須好好睡上一覺定能痊愈。王爺拗不過,便早早地陪著一道歇下了。”
蘇郁頷首,以示知曉。
早前在府外,眾人皆見戚炳靖對卓炎是何等的心,連雪都舍不得讓踩一寸。蘇郁本以為他是過于寵慣卓炎,直待將府上下打點妥善,親自去中院過問后,才知是因卓炎路上染了風寒,惹得戚炳靖如此疼惜不已。
此事便通合理多了。
可眼下聽了小婢所言,蘇郁又覺得稀奇了。須知家王爺想做什麼,歷來無人能勸得住,而今夜他竟會拗不過一個人,倒是聞所未聞之事。
……
地龍將屋中燒得暖氣蒸騰,床榻間熱意猶甚。
卓炎被戚炳靖自后面擁在懷里,脊背著他赤暖熱的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著他搭在腰間的手臂。的聲音因風寒聽起來有些低啞:“……你還是去別睡罷,免得也染上病了。”
戚炳靖極其溫地親吻的臉,又含住的耳垂,模糊答:“回府頭一夜,你就趕我出主屋?若傳出去,像什麼話。”
明明不是此意,卻被他強詞奪理。
可卓炎被他咬著極敏的耳垂,輕輕哼了兩下后,實在駁不他。
覺出背后的膛越來越熱,腰之后著他的那一也變得滾燙,輕輕咬,反手過去。
然而腕子卻被他一把捉住,接著,他的笑聲沉沉震在耳邊:“做什麼?”
將熱燙的臉頰在枕上輕蹭,道:“……想要疼疼你,讓你盡興一回。”
還在大平京中時,他曾道,待北回晉煕郡的路上,他再細細教。然而北回之途行程湊,眾人皆是久經軍旅之人,星夜兼馳,難得長歇,又哪得時間力做此事。更何況他如此心疼,又怎會舍得在路上為此再額外累。于是一拖便到今夜,他已連著有這麼多日子都沒過了。
說想要疼疼他,是發自真心之言,哪怕只是先用手,能讓他紓解一下也該是好的。
誰料他著的耳說:“盡興?……炎。此前,我從未真的盡興過。”
在他二人互通心意之前,做這事談何盡興;而在把心給他后,他又顧慮行軍在外,諸事不便,也未曾真的順著子為所為,次次都只是解罷了。
被他的話得耳廓滾燙,被他在掌中的腕子也了。喃喃問:“……那要如何,你才能盡興?”
他則將的手擱回前,將子錯開的腰,輕的肩頭,哄道:“待你病愈,再談此事。”
沉溺在他的溫存當中,意識逐漸模糊,不多時,便跌暖甜的夢中。
……
清晨,屋外鳥兒嘰喳,鳴聲脆亮。
卓炎在戚炳靖的懷中醒來。未睜眼,只一,臉上就落下來自他的一個暖熱的吻。
一夜無夢。醒來時人手可及。世間再無比這更好幸福的事。
翻,摟住他,枕在他的肩窩,又繼續睡過去。
……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旁無人,卓炎在床上了聲:“炳靖?”在外間一直守著的婢聞聲趕忙進來,回話道:“王爺有事同周將軍離府外出,囑咐奴婢們不得吵醒殿下。”
卓炎擁著被子坐起來。
婢上前將床帳打起,伺候穿洗漱。屋外雪已停歇,天晴,照進屋,令到心頭甚暖,連頭一日的風寒癥狀都似乎全消了。
待用罷午膳,蘇郁來叩門請見。
卓炎親自將蘇郁迎屋中,了聲“蘇姑姑”。因聽戚炳靖提起過,蘇郁是自他四歲起便看顧照料他至今的長輩,心中對蘇郁自然頗懷敬意。
蘇郁此來是為卓炎量做婚服的。高興之溢于言表,笑瞇瞇道:“殿下同王爺的事總算是落定了,這婚服也總算是可以做了。”
卓炎任擺布,向鏡中,問:“上回那一襲……”
蘇郁有些不滿道:“上回殿下來府中,才試著穿了一回,就被王爺糟蹋得不樣了,哪里還能再用?”
說著,彎腰,手輕按卓炎的腰部,一面裹上尺,一面道:“我們王爺,一向是這般肆意的子,須殿下往后好好管教他一番才好。”
卓炎低眼輕笑,垂在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撓了下手心。
蘇郁做事利索,不多時就量全了,打量著卓炎的臉,笑說:“殿下今日的子大好了,王爺必定高興。”
卓炎想到昨夜戚炳靖的話,耳朵又熱起來。這一點變化,竟也被蘇郁捕察到了。蘇郁便又說:“殿下床笫之事,我本不便多問。但一想到我們王爺的子,我又不得不說一句:殿下可莫要什麼事都由著王爺,免得自己苦。”
卓炎一聽蘇郁的話,兩頰霎然變得通紅,忙道:“炳靖凡事都頗疼我,蘇姑姑多慮了。”
蘇郁笑了:“那便好。殿下生得這般容姿出眾,王爺此前又沒有過人,我只怕王爺對著殿下不知輕重。”
卓炎怔了一下。蘇郁的話,聽得很清楚,故而沒有必要再問了確認。
他此前竟沒有過人?
當初戎州城外,被周懌扛著丟進兵帳,因周懌道了句“我們將軍好”,在事后便從未琢磨過他同的第一次。
那時節的只是疼,但那疼同沙場上所負戰傷相比,對而言是多麼微不足道,而那時所圖的,更是以謀他的兵權,又哪里顧得上其它的。那一回他重重地攥住的腰,從頭到尾也沒用多久。那時于此事并無經驗,只以為男人發泄不過如此。
如今細細再憶,卻有了不一樣的。
他手上極重的力道,除了是要掌控之外,或許也摻雜有頭一回的些許張?而自那一回之后,他在此事上是越來越游刃有余,越來越知道如何將取悅。原以為是因他逐漸展出對的深,卻不想他亦是循序漸進地索此事的門道?
于兵事,于事確是有些遲鈍。可遲鈍,不代表愚笨。
竟是他頭一個人。
竟是他唯一的人。
想明白后,卓炎的心底陣陣發熱,那熱意沖的之中,拱得滿心喜悅,同時又覺得為此事而如此喜悅的自己實在是傻。
但卻止不住自己繼續發傻。
既然他與都是頭一回,他竟還次次口稱“教”,以為自己果真什麼都不懂、不知,只能聽他的。
“殿下?”蘇郁見半晌無話,輕聲喚。
卓炎回神,側首看向蘇郁,問道:“蘇姑姑,王府中的書閣在何?”
蘇郁道:“殿下是要找書?”見點頭,又道:“王府上的藏書藏畫,平日里皆由和暢收管。和暢嗜書,殿下想要找什麼書,只管問他便是。”
……
鄂王府中的書閣,足有三層之高。底層八間,二層四間,三層一大間,藏書共逾六萬冊。書樓四周蓄水為湖,上有橋亭,環以假山,被以花草,縱在冬日,亦能到栩栩生意。
卓炎抬首著這座堪稱壯觀的飛檐藏書閣,暗暗驚嘆。
和暢一路引來到此地,見此刻神,便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們王爺,母妃過世得早,自被寄養在長寧大長公主的母妃宮里,從未有過自己的書室,故而格外羨慕那些有自己藏書的皇子們。后來我們王爺離京從軍,在軍中讀書本就不易,更遑論藏書了。直到封王,王爺在封地建府的頭一件事便是大造藏書樓,以全多年未竟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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