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四十, 出租車停在市人民醫院門口。

沈念深下車, 連外套都忘記拿, 瘋了一樣往醫院跑。

兩三度的大冬天，他后背襯一大半，冷汗不斷從額頭冒出來。

慌張到幾乎六神無主, 一見到醫生就抓住人家問：“我朋友呢？恬恬呢？！”

他的手在發抖, 渾都在發抖, 眼眶通紅，汗水從額頭上滾落下來, 糊住眼睛。

對面的醫生正是剛剛幫孫恬恬做手的醫生，被沈念深這副模樣嚇一跳, 忙說:“你不要著急, 孫小姐剛剛做了手, 已經沒事了。”

沈念深走到病房門口, 垂在側的雙手依然控制不住地抖。

他抬起手，推開病房門。里面空的，安靜得沒有丁點聲音，空氣中一消毒水的味道。

孫恬恬躺在病床上，眼睛閉著，臉蒼白得沒有半點。

原本就瘦，此刻安靜地躺在那兒，單薄得毫無生氣。

沈念深遠遠看著, 心臟好像在搐, 痛得他不上氣。

他幾乎是秉著呼吸, 一步一步緩緩朝著病床邊走過去，腦子里全是醫生剛剛的話:“凌晨兩點半的時候，孫小姐急闌尾炎發作，是自己打的120，我們救護車到的時候，已經痛暈倒了。”

沈念深走到病床前，目落在孫恬恬蒼白的小臉上，他看著，醫生的話不停在腦海里回響。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他正在開會，恬恬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被他摁掉了。

一個人在家里得多無助啊，要多勇敢才自己打120來救。

當時一定很難過吧，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唯一依賴的他也沒有在邊。

沈念深彎下，握住孫恬恬的手，他垂著頭，額頭抵在孫恬恬手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發抖，眼睛酸脹，眼眶里熱翻滾，終于克制不住地洶涌而出。

嚨里發出抑的哭聲，他咬著牙，強行克制自己。

他聲音里都帶著哭腔，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

孫恬恬昨天半夜做了闌尾切除手，昏睡了一整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昨晚做了手的傷口還有點疼，暈暈乎乎地醒來，眼睛還沒睜開，里含混地喊了一聲，“疼……”

沈念深坐在床邊，從昨晚到現在眼睛都沒有閉一下，聽見孫恬恬喊疼，嚇得臉慘白，急忙握住手，“疼？哪里疼恬恬？你等等，我馬上去喊醫生！”

沈念深張得冷汗直冒，白著張臉就往外跑。

孫恬恬迷糊間好像聽見沈念深的聲音，下意識睜開眼睛，房間里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還很虛弱，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沈念深很快帶著醫生過來，他走到床邊，彎下，右手溫地了孫恬恬的臉頰，輕聲喊，“恬恬？醒了嗎？醫生來給你檢查了。”

孫恬恬又聽見了沈念深的聲音，以為是錯覺，眼睛緩緩睜開。

沈念深張又溫地看著，孫恬恬愣了愣，聲音輕輕的，“阿念。”

沈念深一聽見孫恬恬聲音，忽然就掉了一滴眼淚，“是我，我來了。”

孫恬恬看著沈念深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抬起手，溫地了他，“阿念，不要哭，我沒事。”

沈念深聽見這話，心里更難，說不出的自責。

他低下頭，在孫恬恬額頭上溫地親了一下，啞聲道:“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孫恬恬看著他，嗯了一聲。

醫生給孫恬恬做檢查的時候，沈念深張地在旁邊站著，說:“剛剛醒來的時候喊疼，是不是什麼地方沒恢復好？”

醫生笑了笑，“昨晚才剛做了手，恢復也要有個過程啊。”說著，問孫恬恬，“是傷口疼嗎？”

孫恬恬點點頭，“有一點疼。”

聲音很輕，小臉煞白煞白的，瞧著格外人心疼。

沈念深在旁邊看著，心都碎了，恨不得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自己。

醫生道:“剛做了手傷口疼正常，不過是微創傷口，過幾天就會恢復好的。”

孫恬恬:“那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醫生剛給做完檢查，正在寫報告，回道:“得住院觀察幾天，確定沒問題才能出院。”

說著，抬頭看向沈念深，“你一會兒幫你朋友辦下住院手續吧。”

“好。”

“這幾天只能吃清淡的東西，不要吃辣不要吃油膩的，等恢復了才可以吃。”

沈念深一一記下，應了一聲，“好。”

醫生給孫恬恬做完檢查叮囑了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醫生走后，沈念深坐到病床邊，手握著孫恬恬的手。他看著，格外自責，“對不起恬恬，昨晚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開會……”他說著，聲音不自覺地哽咽了。

他低下頭，臉埋在孫恬恬的手背上，良久，才又發出點聲音，“真的對不起……沒有好好照顧你，生病了也沒有陪在你邊，讓你自己打120來救自己，讓你那麼無助……對不起恬恬，真的對不起……”

他說不下去了，嚨哽咽得厲害。

“阿念，你不要難過，我沒有事。”孫恬恬不想讓沈念深這樣難，抬手去他的臉。

沈念深這才抬起頭，順勢握住手，低頭親了一下，問，“了嗎？”

孫恬恬點點頭，“有一點。”

沈念深心疼，聲說:“醫生說暫時不能吃東西，再忍會兒行嗎？”

孫恬恬乖乖點頭，“好。你呢？吃飯了嗎？”

沈念深搖搖頭，“我不。”

他幫孫恬恬把被子拉上去一些，低聲道:“你再睡會兒吧，剛做了手要好好休息。”

孫恬恬也的確有點累，點了下頭便閉上了眼睛。

過了沒兩分鐘，突然又想起什麼，猛然睜開眼睛，“阿念！”

沈念深一直坐在旁邊，聽見孫恬恬喚他，忙問:“怎麼了？”

孫恬恬慌張地抓住他的手，“我還沒跟學校請假呢，怎麼辦呀？”

沈念深看著孫恬恬張到睜得溜圓的眼睛，終于出點笑臉，頭，低聲道:“放心吧，我幫你請了假了。”

孫恬恬一怔，隨后才松口氣，“那就好。”

沈念深將手放回被子里，嗓音無比溫，“睡吧，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孫恬恬這才點點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沈念深一直在旁邊陪著，目格外專注地看著孫恬恬。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可以這樣天荒地老地看下去。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讓他到骨子里。

他在病床邊坐了很久，手機開著靜音放在床頭柜上，屏幕不停地亮起，他沒有看一眼。

下午兩點，夏蕓姝匆匆跑到醫院，找到了沈念深。

住院部樓下的花園里，沈念深和夏蕓姝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夏蕓姝說了很多話，沈念深目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面無表不知道在想什麼。

夏蕓姝不由急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江總很生氣，在公司大發雷霆。阿念，你從來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次的項目多重要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今天上午的談判有多重要你也很清楚吧？你作為項目負責人居然沒有到現場？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你……”

“恬恬病了。”夏蕓姝話沒說完，沈念深忽然打斷。

夏蕓姝愣了愣，定定地看著他。

沈念深看了一眼，隨后移開視線，他盯著遠，良久，才開了口，“恬恬昨晚得了急闌尾炎，給我打電話，我在開會，痛得不了，自己打120來救。在這座城市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卻沒有好好照顧……”

他說到最后，嚨嘶啞到幾乎發不出來聲音。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過了很久，他忽然站起來，回頭對夏蕓姝說，“項目的事我自己會理好，謝謝你專程跑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