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爺,真的有!”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水手滿臉青白地浮了上來,了口氣,在水面上抹了把臉,大聲嚷道。
于星誠神大振,疾步走到船舷邊,連聲吩咐:“快,把繩子給他!別的人呢?都到他這里,跟他下去!能拉上來,每人賞銀十兩!”
游在周圍尋找的水手們聞言忙都聚攏過來,跟著那個水手潛了下去。
要尋找的這尸上最顯著的特征是綁了大石頭,過了這些天,不知爛了什麼樣,要避開蘆葦在水下發達的須,把他跟石頭分開,再把尸綁住拉上來,不是個小工程,眾人下去后,只能換進行,不時有撐不住的上來換一口氣。
于星誠目炯炯,站在船舷邊盯著——這是最后的希,他不會水,不然指不定等不及自己跳下去撈了。
好在既然尋到了目標,那撈上來就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船上的人在又吹了小半個時辰河風后,水手們終于齊心協力,把這特殊的尸抬了上來。
外觀模樣——就不提也罷。
對這麼尸,一般人都無從下手,只能抓時間弄回府衙去,找仵作。
這時幸虧天氣已經冷了,若是盛夏時分在水下泡這麼久,那別說仵作了,找神仙都沒用,撈都不必去撈。
饒是如此,也把仵作弄得才上手就出去吐了一回。
仵作經驗足,見慣了這類景象,可畢竟嗅覺沒有失靈,不住這個味道。
尸的服沒這麼快爛,但可能被水泡久了,又被魚蝦拉扯,變得有些縷縷,切割下來后,發現尋不到什麼線索,就是最常見的麻料。
蔣知府本來殷勤地在旁陪著,到這個過程時已經不了了,恰有個下仆探頭探腦地在門外尋他,似有話說,他忙借故向于星誠告了罪。
于星誠這時候哪有空閑理他,他在不在,本也沒妨礙,便直接揮了揮手,他自便。
蔣知府松了口氣,忙著鼻子跟下仆走了。
不過他在做上真的明,過一會兒,居然使人送了一筐橘子來,送來的下仆還道:“我們老爺上復憲臺大老爺,這橘子不是給大老爺吃的,剝了橘皮,放在鼻子底下,您能好過些。”
于星誠:“……”
他哭笑不得,只得收下了。
方寒霄都忍不住想笑,過來拿了一個橘子剝了,分一半橘皮給于星誠,自己舉著另一半,別說,得這味道消解一下,起碼不至于口氣都要跑出十來步路去了。
仵作正忙著,就沒這個便利了,憋著氣,拿著鋒利的小刀,費力地尋著地方切割。
終于把服全部剝了,頭發剃了——準確地說,不是剃,也是剝,因為頭皮差不多泡得離了頭蓋骨,一扯,就是一縷頭發連著頭皮一起掉下來。
到這個程度,想從尸的上尋到什麼特殊的讓兇徒費事連尸也必須要帶走的痕跡,基本是很難了。
于星誠看著,才生出的一點輕松心又沉下去。
仵作暫時停了手,沖出去了會氣,緩一緩,重又回來。
于星誠和方寒霄怕錯過線索,始終撐著沒有走,只是一直盯著,但沒盯出個所以然來。
“致命傷在這里,大老爺請看——心臟這里,應該是一下斃命。”仵作從頭顱往下,查到肺,終于查出了點魚蝦啃噬之外的傷口,忙抬頭道。
于星誠只是點頭,面上沒有什麼喜悅之。他不需要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死的,傷在哪里,他想知道的,是此人本的特征。
仵作又低頭,繼續往下查。
這實在是個不容易的活計,比從河里撈人都難多了。
無論被連泡帶啃了什麼模樣,從大的骨骼上及骨盆上總還能明確看出來這是一男尸,而查到兩之間的時候,在場的所有男都不覺覺得背脊一涼,下也——有那麼點寒颼颼的。
那一條長柱形里綿無骨,大約很得魚蝦厚,被啃得連個影子都沒有了,禿禿空的一片。
仵作遲疑了一下,才又繼續往下。
整查完,一無所獲。
于星誠失之極,形都晃了一下——他一夜未眠,撐著的一口氣又泄了,難免有些煎熬不住,方寒霄從旁扶了他一把,把他直扶到外面去。
于星誠意識到還在往前走,愣了下,推拒道:“鎮海,我沒事——”
方寒霄不管,只是一直把他扶到欽差房里去,取紙筆,寫:歇一會,過一個時辰我您,再去細查第二遍,實在查不出來,便罷了。我們放出假消息去,將府衙外戒嚴,只裝作查到了,看可否引出什麼來。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虛虛實實,查案常事,于星誠在沒有別的更好的主意之下,只能嘆氣道:“好罷。”
他上說沒事,其實也真的是累了,便合上床,倒頭先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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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蔣知府被下仆走之后。
“你問清楚了?”才到一個僻靜地方,蔣知府就迫不及待地問向下仆。
下仆微彎著腰:“老爺,問清楚了,那姓方的是徐二老爺兄長徐大老爺的三婿。”
“廢話!這要你說,本你去問的是,他到底什麼出來歷!”
下仆面前,蔣知府然換過一副臉,威十分懾人。
下仆忙道:“是,是。這個小人也問到了,他本出京里的平江伯府,是長房長孫,曾經還好像是伯府世子,后來遇過一回匪徒,傷變了啞——”
“平江伯府?”蔣知府臉大變。
他知道徐二老爺是先徐老尚書之子,在京里有親眷,現在與隆昌侯還沾上了親,但他遠在揚州為,沒有下功夫到把徐二老爺兄長的三個兒各嫁了什麼人家都打聽清楚的地步。
所以他不知道方寒霄的出。
但下仆一說平江伯府,他立刻反應過來——揚州是大運河的重要連接河段,他怎麼會沒聽過方老伯爺昔日的聲名。
就是在方老伯爺打擊過后,鹽梟們的勢頭才下去,基本轉了小打小鬧的私鹽販子,倒退個十年左右,淮安揚州兩府因為周圍有鹽場,私鹽之泛濫,幾乎要把鹽得賣不出去。
當然財帛人心,現在買賣私鹽的還是有,徐二老爺就是一個,不過不到猖獗的地步,府沒下力氣窮追猛打,抓到就抓到,抓不到也罷了。
這也就是說,方老伯爺對于私鹽傾銷買賣那一整套程序,必然十分了解,他的長孫,家學淵源,很可能也是了然于。
于星誠隨行人員帶一個啞來,本有些奇怪,蔣知府因為自己的緣故,十分關注,他自己昨晚試圖去找方寒霄聊過,奈何方寒霄沒搭理他,他更上心了,想來想去,乘著于星誠去河上,派人去徐家悄悄打聽了一下。
這一打聽,果然是有問題!
于星誠悄悄地在隊伍里夾這麼一個通曉運輸鹽務的人來,是想干什麼?
他說不會手揚州府事,是真的不會手嗎?
于星誠與方寒霄幾乎不離左右,與他說話時也與其他人不同,著平級論的隨和,這不是一般的隨從待遇,說是特意請來的參贊還差不多——
蔣知府面劇烈變幻,臉頰邊的都了一。
除了明旨外,于星誠這位欽差有沒有另外奉了旨,把他也查一查,實在是不好說啊。
畢竟今早上于星誠問他要人時的臉,可著實是難看極了。
別的不提,在看上臉這一條上,蔣知府還是十分敏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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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方寒霄把于星誠了起來。
這時已是該著睡眠的時辰了,若是尋常事,由著于星誠睡一夜再起來置也不遲,但尸不等人,這時候沒尋冰鎮著,每時每刻況都在變壞,拖一夜,明天是什麼形,又不好說了。
外面的飯食一直備著,方寒霄和薛嘉言坐著已經先用過了,于星誠過去看了一眼,搖頭:“老啦,我可沒你們這麼好胃口,才看過那個,現在看見飯菜我都——”
“失火了,失火啦!”
幾人心中一,疾步沖出去查看。
只見暗夜之中,火星煙霧繚繞而起,看方向正是推廳。
刑名隸屬推掌理,仵作也來自推廳,下午時的尸查驗,就在推廳衙外。
“不好,快走!”
于星誠心中大急,向外便跑,險摔個跟頭。
方寒霄和薛嘉言兩人把他架起來,飛一般往推廳那邊跑。
方寒霄一路跑,一路心中電轉:這要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既不是巧合,那問題反而就明白了——撈上來的這尸泡了這樣,同伙還不放心,聞訊之后,還趕來試圖毀尸滅跡,即是說,哪怕是毀損這樣的尸,仍然是有價值的!
于星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推他:“你別管我,快先去,先去,幫忙滅火!”
方寒霄悶不吭聲,依言將他推向薛嘉言,獨自先行飛奔。
他一個人跑要快得多,不一刻到了推廳,只見此已經有人在端盆潑水,跑忙碌。
方寒霄不管別的,見到仵作張皇失措地在廊下張手喊,搶過一盆水來潑自己上,沖著廊下的耳房便去——眾人歇息走開的這一個時辰里,尸暫時就存放在里面。
于星誠這時候趕到了,一問,傻了眼,急得跺腳:“燒了就燒了,值得什麼——!”
便是天大的案子,要是把方寒霄這個韓王放在外面的耳目賠進去,就查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好在方寒霄既然敢沖進去,自然是有譜的,于星誠跺腳的這一下功夫,他已經背著證沖了出來。
就是臉不大好看,不是被火燒的,耳房不大,他進出迅疾如雷,上沒燒著,只沾了幾個火星,會難看,是背上的證熏著了。
這麼近距離接,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
薛嘉言本來要上去接,剛靠近他五步之,嘔一聲,很沒有義氣地連忙跑了。
仵作等人上去,接了他一把。
推廳幾間屋舍仍在燃燒,被驚的人絡繹不絕地趕來救火,連后衙延平郡王都派了人來,他那里守衛眾多,還有守備司的兵丁在,倒是能分出不人手來幫忙。
蔣知府慌慌張張地,急命人去專負責救火的兵丁帶唧筒來,又請上差趕移駕,不要耽擱在險地之間。
于星誠面鐵青,冷冷地道:“險?蔣大人,連你的推廳都能忽遇火焚,這揚州城里,還有何可保得平安?!本哪也不去,就借著這邪火之,繼續查下去,還出一片乾坤正氣!”
蔣知府:“……”
他被于星誠的大無畏言辭震住了,一時兩戰戰,尋不出話來給自己解圍。
但其實于星誠不傻,火勢被發現得及時,這時候已經被控制了下來,推廳幾間屋或許保不住了,但推地位超然于其他佐貳,周圍沒有連著別的屋舍,火勢因此也蔓延不出去。
于星誠把仵作過來,當真他就借著火對搶出來的尸進行第二次查驗起來。
許是了刺激,仵作心中既害怕,但也更靈醒起來,對著尸又查一遍,最終目落在了尸的兩之間。
他一邊以胳膊遮住鼻息,一邊皺著眉,俯靠近張,右手刃尖在那空之撥弄——
在場眾男人們:“……”
連于星誠都忍不住換了個站姿。
“這里好像不是新傷。”
撥弄過好一會兒后,仵作抬起頭來,遲疑著道:“我下午時就有一點奇怪,如果此是被魚蝦啃噬,似乎不該被啃噬得這麼干凈,這麼利落,就是爛,也該留下腐爛的痕跡,可這里就是什麼都沒有。可能,此人在死之前已經是這般狀態了。”
方寒霄悚然而驚,他半淋,一臉煙灰,抬頭與于星誠對視。
——本來就沒有這個件的男人,只有兩種。
一種是罕有的天閹。
一種,是后天造,時人常謂之,閹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