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因回到家,看見一羣人圍在他們家門口。
這些人手裡都拿著東西,全往中間砸,一邊砸一邊罵,有幾個站在裡圈兒的人都已經手了。白因個子高,站在稍微偏後的位置,也能看清裡面的景象。一個人躺在中間的空地上,正在遭衆人的圍攻,有往他上扔菜葉子的,有扔生蛋的,有扔石子的……
“我要不是看了今天的晚報,還真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
“是啊!這人怎麼能這麼缺德呢?”
“我是在電視上看見的,真讓人火兒,飯都沒吃好。”
“這種人渣就應該直接關局子裡頭,省得禍害人。”
白因瞧見隔壁衚衕的劉老頭手裡了一份報紙,和氣地問了聲,“劉大爺,能把這份報紙給我瞧瞧麼?”
劉大爺把眼鏡放低,擡起眼皮看了白因一眼,就把報紙遞給了他,還不停的拍著他的肩膀安道:“孩子,委屈你了。回頭好好勸勸你爸,讓他想開點兒,甭和這種人計較。你爸是什麼人,咱們街坊四鄰的心裡都有數……”
“是啊!”張大嬸也在一旁附和,“那天我說的話有點兒重了,夠你爸聽的,回頭你也幫我賠個不是。”
白因進門之後,還聽見外邊傳來的喊罵聲。
“以後別來這片兒,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要是敢去小鄒的飯館搗,我第一個不饒你。”
“滾蛋!趕滾!”
手裡拿著一份北京晚報,都被攥得不像樣兒了,上面用了整整一個版面記述這件事。看得出來,編輯是搶著發稿的,上面的圖片也是下午抓拍的。包括電視臺的新聞,也是要經過層層過濾的,很有社會糾紛當天就報道出來的。
白因知道,炒作可以憑運氣,但是讓正規的單位報道是需要實力的。
這一片兒很多中老年人,他們幾乎不上網,他們獲知消息的途徑還是報紙和電視。而這些人恰恰就是和白漢旗往最切的,他們的想法和態度能夠直接左右白漢旗的緒,所以白因很需要這些的支持……
顧洋坐在客廳的一個角落熨子,眼睛時不時瞟顧海一眼。
顧海正在看球賽,手裡面牢牢地攥著一個手機,像一尊頗有氣勢的雕塑,他已經保持這個僵的姿勢很久了。
“咳咳……”
顧洋輕咳了幾聲,冷冷地問了句,“看廣告也看得這麼神?”
顧海的目這纔在電視屏幕上聚焦,而後拿起遙控,漫不經心地換臺。
顧洋默不作聲地拿起自己的手機,給顧海發了一條短信。
顧海一激靈,像是等待了許久的一瞬間終於在這一刻降臨了。他馬上調整姿勢,鄭重其事地將手機屏幕打開,側臉上帶著無法言喻的激,從額頭到下的這個線條全都歡快靈起來。
很快,他就發現這是一條空白信息,發件人是顧洋。
臉驟時黑了下來,目緩緩後移。
“你找吧?”
顧洋將熨好的子拿到一旁,小心地疊整齊,犀利的目在顧海的臉上掃了一通。
“不小心發錯了。”
顧海真想咆哮,我在這等個電話容易麼我?你丫一不小心發錯了,浪費我多!
“你在等電話?”顧洋坐到顧海邊看著他。
顧海把手機扔到一旁,故意擺出一副輕狂冷傲的表,“我等誰電話?等你電話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顧海起去衛生間,爲了等這麼一個電話,他的**都要憋炸了。
顧洋瞅著顧海的背影,角微微的上揚,也就只有看他這個弟弟的時候,他的臉上才能出些許溫暖。
顧海進去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是條短信。
“你等的短信到了。”
顧海手上的水,看著顧洋邊的手機正在一閃一閃的,眼底掠過一抹邪彩。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沒等誰的短信。”
顧洋瞧見顧海眸底溢出的那抹悸,心裡不由得冷笑,就你那點兒小心思,從小到大都寫在臉上,還想瞞過我?
“那你就別看了。”
顧洋說著,就把手機拿到了自己這一邊。
顧海瞟了顧洋一眼,後者正用看玩味的眼神打量著他,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從小到大,顧洋就是顧海的煞星,他最大的好就是揣顧海的心理防線在哪個位置,然後一舉攻破。顧海心一橫,拿起遙控繼續換臺,側臉的線條繃出一不服輸的倔勁兒。
過了五分鐘,手機信息的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顧洋特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吃瓜子,翹起的二郎著一勢在必得的霸氣。
顧海的心就像是沙袋,那兩條短信就像某個人的兩個拳頭,正在瘋狂地對他發起攻擊。每一分鐘就是一種超越自我的歷練,顧海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著,脊背繃得如同一塊鐵板,上下脣微微開闔……一切的跡象都在出賣他的心,焦躁不安,六神無主。
這種僵局很快在電話響起的那一瞬間打破。
顧洋拿起手機,朝屏幕看了兩眼。
“因子……貌似是你小哥哥來的電話。要不,我幫你掛了吧?”
顧海如同野豹衝出山林一樣撲到顧洋的上,搶過他把著的手機,著步子回了自己的臥室,咣噹一下撞上門,將二人之間的基演繹得淋漓盡致。
白因發了兩條短信,顧海都沒回,接著又打了這麼一個電話,等了許久那邊才接,而且接通之後一句話都不說,連個“喂”字都沒有。
白因到了邊的話也有點兒噎住了。
兩個人沉默了良久,還是顧海先開的口,語氣有些冷。
“幹什麼?”
白因站在棗樹底下,看著晃著尾的阿郎問道:“記者是不是你找的?”
顧海冷哼一聲,“不是我。”
“真不是你?”
“你都沒把事兒告訴我,我憑什麼給你聯繫記者?”顧海的語氣刁鑽刻薄,“你不是能個的麼?自己發帖,找人頂,弄個小團伙炒作,版面上到都掛著你們的傑作。去找你們也是應該的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白因聽出來了,這廝又了。
他就是典型的鋼鐵一樣的軀,豆腐腦一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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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誰讓他是你弟弟呢,你就讓他一次。
“我不告訴你,是因爲你的份太特殊,我不想讓你摻合到這種事兒裡面,我想讓你低調。我不希這麼一件小事兒,給你帶來負面影響。”
“我低調?那你就該高調麼?咱們兩個人的份有什麼區別?你媽不是我媽麼?我爸不是你爸麼?”
白因沉默了半晌,淡淡回道:“我媽是你嬸兒,我爸是你叔。”
顧海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我們都沒有認可現在的這種份,不是麼?”
顧海無言以對。
“我覺得,我有能力獨立解決這個問題。”
顧海的聲音隔著手機傳過來,削弱了幾分銳度,卻能聽到裡面細膩的小緒。
“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我承認有時候你比我還睿智,比我還冷靜,比我應對能力強。可你也不該瞞著我吧?就連尤其和楊猛兩個人都能參與到你的小計劃裡面,爲什麼唯獨把我撇在外邊?難道我就不能幫你看看帖子,難道我就不能幫你聯繫版主,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只會仗著我爹爲虎作倀的二代麼?”
“知道我爲什麼找我表姐麼?因爲我尊重你,我不想讓你的辛苦白白浪費!我要真想用那種方式手這件事,孟建志早就沒了,還用等到現在麼?白因,你現在和我平起平坐了,你去找你媽或是我爸,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解決這件事。爲什麼你不去?爲什麼你覺得自己可以獨立解決,卻認爲我一定要用那種方式?”
“你自始至終都在我和你之間挖了一道鴻,這道鴻,還得過去麼?”
這一次,到白因沉默了,一直到顧海那邊的手機掛斷。
白因從屋子裡走出來,白漢旗正在院子裡逗鄒嬸的孩子玩。
“爸。”
白漢旗站起,靜靜地看著白因,眼神裡帶著濃濃的和欣。
“兒子,你長大了,能拿得起事兒了,爸老了,已經不如你了。”
白因淡淡一笑,“爸,結婚吧。”
白漢旗的眼神瞬間在白因的臉上定住,大腦彷彿停止了運轉。
“結婚吧。”白因又說了一句。
白漢旗的眼睛裡突然蒙起了一層水霧。
“兒子,爸對不起你,爸讓你跟著我過了十多年的苦日子。”
“咱們爺倆兒,沒有誰對不起誰,我也拖累了您十多年,您也該有一份新生活了。”
白漢旗突然間摟住白因。
“因子,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爸這輩子最的人都是你,任何人都沒法和你比。”
白因掩蓋住了眸底的痛楚,拍著白漢旗的肩膀,用一副調侃的口氣說:“您也甭矯了,說到底是我嫌您了,您這一結婚,我也就徹底自由了,日子想怎麼過怎麼過,我也該有我的新生活了。”
一顆滾燙的淚珠,像是十幾年的陳釀,悄然地從白漢旗的眼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