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聽到阮氏懷孕的消息，高興得樂開了花，直到用中飯的時候，仍舊笑得合不攏。

中飯設在老夫人院裡的偏廳，當三老爺拉著阮氏出現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到他倆上。尤其是老夫人，特意將阮氏招到邊，拉著的手不住地笑：“好孩子，這懷孕可不是小事，你日後可得小心點，我這老婆可就指著年底抱孫子了”

阮氏紅了臉，那眼底卻仍是止不住的幸福與滿足：“我會小心的，而且大嫂都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妥當了，母親莫要擔心。”

聞言，陶氏卻是抿一笑：“你一個人可不行，你屋裡那個主兒纔是最要小心的，憑地老被他壞事兒”

三老爺趕蹦出來屈：“大嫂吶，我雖然是第一回當爹，但也沒你說的那麼糟吧？你送來的那紙條我可是前前後後看了十來遍，趕明兒就把它背得滾瓜爛”

見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一屋子人又忍不住笑了，就連平常老是對著三老爺皺眉板臉的大老爺也笑了起來，飯桌上盡是開心的意味。

此時此刻，卻偏有那不長眼的人，見不得別人開心，要跳出來破壞氣氛。

“這才一個月，誰知道九個月之後能生出的是男是？”曹氏的聲音仍舊那般尖銳，帶著令人很不舒服的音調。自打阮氏隨三老爺進來之後，那雙眼睛就一直粘在他倆握的手上，好似要生生看出個窟窿來。

想當初，懷孕的時候，何曾有過眼下這般喜慶。老夫人知道後，也就是隨口問了一句，即使是在分娩那一晚，院子裡除了陶氏與幾個婆子，也是再無一人，乃至生下了一兒一，仍舊是沒有個人過來道喜恭賀。

那般淒涼，對上眼前如此喜慶，豈能甘心？

曹氏的一句話，讓原本和諧的氣氛拉出一道口子，尤其是阮氏，自打知道自己懷孕之後，最怕的就是生不出個兒子，平白讓大家添了失。眼下被曹氏直接破，那張俏臉立時煞白，卻也不如從前那般反駁，只顧垂頭不語。

大家都是見慣了曹氏的言行，原本早已無所謂，但眼下實在有些過分，臉上都不由出幾分不滿。

倒是那三爺一直顯得很開心，跟在阮氏邊未曾離開半步，見到阮氏忐忑不安的模樣，他笑著聲安：“沒關係，就算是孩兒也好，孩兒心，像三妮子那樣也好，沒事兒就和我鬥鬥皮子。”

聞言，阮氏忽地擡起頭，淚眼婆娑地著他，聲音哽咽：“真的？”

“不是蒸的，是煮的”

阮氏一愣，卻也跟著樂了，氣氛一掃方纔的尷尬，都不約而同地被逗樂了。

書華瞅著三老爺盯著阮氏不眨眼的專注神，也跟著了句：“如果你們想要男孩兒，再接著生就好了，反正你們都還年輕，多生幾個多樂和”

聽到這話最開心的就屬老夫人了，當即不停地笑著點頭：“華姐兒說的沒錯，你們就多生幾個，不管是男是，都是我的孫兒，都是白家的好孩子我這天在家裡呆著悶極了，就指著你們多生幾個孩子陪陪我這個老婆子”

那阮氏忽地又臊紅了臉，只可惜被老夫人拉著手，這就是想躲也沒躲。而三老爺反正擺出一副皮糙厚的架勢，隨便大家怎麼調笑，都笑得一臉傻相。

唯獨那曹氏的眼神愈加狠，幾次想要再開口都被陶氏幾句話給搶了過去，後來又瞧見老夫人時不時刺向自己的冷，一時也只得收斂了厲害，獨獨那雙眼睛仍舊在阮氏與三老爺上打轉。

飯桌上，阮氏一直就坐在老夫人邊，兩人有說有笑。而那阮氏本就是爽利之人，經過了方纔那麼一鬧，卸去了心頭上的力，又恢復了原本的風采，談笑間歡盡展。

而大老爺也難得沒有罵三老爺，兩個大老爺兒們相互敬酒，再加上陶氏一直在旁搭腔，氣氛愈加融洽。

書華這氣氛染，臉上的笑容也未曾退過，自從老太爺去世之後，沈家的麻煩一直未曾斷過，這麼兩個月來，書華幾乎都沒怎麼遇到過真正能讓自己開心的事。而眼下，一個孩子的誕生，卻令心疏朗了不。

飯桌上人人歡喜，書華又掃了一眼，卻獨不見景安的蹤影，心下暗想，難不他沒有等自己，提前回汴京去了？

也罷，他與自己本就不是同路人，各走各的或許會更好些。

至於自己欠他的那幾份，正好抵了前兩次自己幫了他的恩，抵消之後，兩方互不相欠如此想了，書華的心反倒輕鬆了不。

與大家吃完了中飯，書華又陪著老夫人說了會子話，服侍著老夫人午睡，隨後便與陶氏一塊離開。路上分了手，書華就領著青巧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結果好死不死的，居然就在這路上上了正在閒逛的景安

書華本想繞道，但這白家大院的路徑實在錯綜複雜，真不認得還有其他的路回去，至於青巧……與自己差不多，對這白家雖不至於陌生，但卻也談不上很悉。

猶豫之際，那景安就已經看見了們，當即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笑得眉眼放：“你可算來了，在下可一直在這兒等著你咧”

書華無奈，雖然明白他的意思，但這話聽在別人的耳裡，卻又是另一番意思。比如說，現在青巧就是一臉的茫然，外加一十分的詫異。

書華側開，儘量與他拉開距離：“找我有什麼事？”

“在下就是想問問，你們什麼時候走？在下這邊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當著你一句話，咱們就能回家了。”

這傢伙說話越來越沒有顧忌了書華略微皺眉，淡淡道：“我想了想，我們與你還是分開走得好，畢竟我這車上都是些丫鬟婆子，與你們那些小廝混在一起實在不規矩，憑地被人說了閒話。”

“呵……放心，在汴京城裡，還沒人敢說在下的不是”景安唰地一下打開摺扇，笑得一臉春風，“再而，在下與你同行只是爲了見一見你兄長，車馬仍舊分開，斷不會讓你們爲難的。”

書華仍是搖頭：“帶你見二哥一事本就是我擅自做的主，如若再讓二哥知道我與陌生男人同行，這實在……”

“你覺得在下是陌生人？”

“難道不是嗎？”書華擡眼，又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錦華服，面若冠玉，的確是風度翩翩佳公子一名只是那雙狹長的眼睛裡，滿是人看不徹的幽深，“我與你見面不過數次，你的份我一概不知，如今說是陌生人又有何錯？”

“你還在氣在下沒有與你坦白？”

書華輕聲一笑：“沒什麼好氣的，你的事自是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便罷。我如今只是想說明一件事——你願意施以援手，我們很激，但也請你能坦誠相待，一個連份都不願袒的人，你我如何相信你的誠意？沈家雖然陷了困境，但至行事明磊落，自問做到了問心無愧，不明來路的人，我們不敢高攀。”

回答的，卻是景安愈加深刻的笑意，那雙狹長的眼睛幾乎快要完了月牙兒，人沒法子看穿那眼裡此刻的神：“你會後悔的。”

書華再次笑了，笑得乾脆利落：“如今就算二哥本人站在這兒，也會說出與我一般的話。”

景安收起了摺扇，挑起眉：“也是，沈家的人都天生一副骨頭，寧願賠上命，也不肯低一下頭。”

不知其意，書華本想繞道而走，然而，在經過他邊的時候，他卻忽然飄出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學什麼不好，偏學了你父親那副子，該是他倒黴。呵……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人，何談保住沈家？”

書華腳下一頓，猛地擡頭看向他：“我父親他……怎麼了？”

景安用扇子抵著下，斜睨著眼看，那神態一派懶散，好似在談今晚的晚餐吃什麼：“他以爲用守孝爲名，就可以讓沈家離漩渦中心，只可惜他低估了丞相府的手段。斬草必除，這可一向都是杜知秋那個傢伙的準則，沒了他，沈家只會倒得更快……”

著書華青白加的臉，景安忽地一笑，容如百花綻放：“你爺爺爲了骨氣丟了命，你父親又爲了不向丞相府低頭也將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而你現在……還要和他們一樣，打算拿著蛋去撞石頭嗎？”

書華猜到父親守孝是爲了躲避朝廷紛爭，但不知道，沈家要面對的敵人會是丞相府沈家雖然世襲開國公，但從未真正踏過朝政，空有爵位名頭，卻是毫無實權，一旦起了紛爭，定然是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對方還是屹立朝政十幾年不倒的丞相杜知秋

書華心中已然慌，但迎上景安那雙好似看好戲的眼睛，又免不了強行下心中的慌，不聲地說道：“你既是對此事如此清楚，想必也費了不心思吧？這麼煞費苦心，沈家對你而言，可是有何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