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又與大哥說了許多話，全是些爲需要注意的事項，事無鉅細，零零總總地湊在一起，聽得門外的書華越來越冷。

他的每一句都講得很仔細很小心，幾乎是將他畢生所得都傾囊相授，唯恐會有掉的部分。裡面的咳嗽聲也越來越重，說到最後，他近乎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麼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還有那一句句殷切的叮囑，好似一把刀，在了這個已經風雨飄搖的大家族口上。

沈書畫不由自主地捂住，不敢置信地著面前閉的門，那雙眼睛死死盯著，好似要將門葉看穿一般。

書華緩緩垂下手，心中一片涼，靜靜轉離開。

父親只是染了風寒而已，這種在現代被稱爲冒的小病，爲什麼會讓他覺得自己就快死了？耳邊猶自迴盪著父親方纔那一沉悶的咳嗽聲，竟已病到如此地步，爲何還要死守在那山上不肯下來？說實話，那種近乎變態的守孝行爲，不似表達孝心，倒更像是在作秀，只是不知道這場秀是做給誰人看的……

出堂屋的門檻，來到栽滿梅樹的院裡，地上厚厚一層積雪，踩在上面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綿綿的，有種厚實的覺。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瞬間涌五臟六腑之中，令整個人都在極度的清醒狀態之下。

父親恪守祖訓不願仕，即便是當初丞相府出面相，父親寧願自請削爵也不願向其妥協。如此寧折不彎的子，不認爲會因爲柳家的一次提親而改變。

書華將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除了柳家，最近與沈家接的人就只有景安和小侯爺。小侯爺與景安昨晚纔來過，今早二哥就決定要仕，時機湊得太巧。

他們一個是當朝手握重兵的慶遠侯的嫡長子，另一個是擁有繼承皇位資格的端王爺，兩個份都極端敏的人湊在一起來拜訪沈家，也難怪那柳家會乖乖收手。但如此一來，也就是在向丞相府宣告——沈家已經是端王府與慶遠侯府這邊的了

不清楚朝中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更不曉得杜知秋那隻老狐貍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有何手段，但有一點卻很明白。無論立場如何，沈家如今已經被徹底捲進了權利的漩渦，除非得到自保的能力，否則沈家永遠無法

就像父親說的那樣，沈家現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穩住腳跟，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小心。即便是在無形之中被劃到了端王與慶遠侯這一邊，但該收的本分絕對要守，千萬不可以越雷池一步，無論是爭儲還是後宮，沈家都決不能去。

二哥是個沉穩的人，相信他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就已經將其中的利害關係都想過了，而且還有父親在旁提點，應該不至於出岔子……

“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沈書畫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屋裡走了出來，雖然面如常，但那語氣之中約出來的音，還是出賣了此刻不安的心。

書華彎腰從雪地上拾起一朵泛黃的梅花，捻在手裡隨意把玩。經過方纔那番思考，的神已然安靜許多，此刻的唯一需要擔憂的，便是如何讓二哥免去後顧之憂，讓他不再需要心這個家，專心去做他需要的事。

見到書華一直不說話，沈書畫開始忍不住將不安的緒表現出來，皺眉問道：“父親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難道要讓才倌兒朝爲嗎？可是……”

“剛纔聽到的話都當沒聽到，出了這個院子就徹底從腦子裡忘掉，即便是太太，也不能講。”

見到忽然變得如此鄭重其事，沈書畫不由一愣，旋即出輕蔑的嘲笑：“我憑什麼要聽你的？給你幾分，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早就料到會如此反應，書華並沒有惱怒，反倒表現得很無所謂：“那你就儘管出去說吧。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給這個家添多子？”

了個釘子的沈書畫猶自有些不服氣，但書華說的話並沒錯，那些話真不能泄出去。方纔那麼說也只是想挑釁一下書華而已，眼下被書華這麼不不地地給頂了回來，不由氣得一跺腳，隨即甩袖離去：“哼你得意”

著氣呼呼的背影，書華無奈地撇了撇，眼下這個家的關係可真是個燙手山芋，扔哪兒都不合適，麻煩

書華獨自在這附近逛了逛，如此過了打半個時辰，見到二哥離開之後，方纔再次進沁梅居，這個時候已經佔了兩個小廝在外頭伺候。

見到書華來了，他們趕進屋通報給老爺。

等到書華進到居室的時候，父親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他比想象中瘦得還要多，清瘦的臉上依然不見曾經俊朗的風采，只餘下濃稠的蕭索。獨獨那雙眼睛仍舊犀利得，好似一眼就能穿人心，看得人無所遁形。

屋裡滿是濃厚的中藥味道，屋裡擺了好幾個火盆，火勢燒得正旺，加上門窗閉，空氣極不流通，一進門就有熱浪撲面而來，熱得人很不舒服。

書華來到牀邊向他行了個禮，方纔在他的示意下拖了一條凳子坐下。

沉默，寂靜，無話可說。氣氛尷尬了。

書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能垂眸著地上，心中有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事到臨頭，那些話與問題卻是一個都出不了口。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與這個父親通。

悶熱的空氣憋得人心裡發慌。

最後，終是父親先開的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去看你母親了麼”。

“嗯，看到了。”雖然只是個牌位和一幅畫，但好歹也算是知道長得什麼樣。

繼續沉默。良久，他開口說了第二句話：“還好嗎？”

“……好的。”日日可以聽人誦經唸佛，應該早已超生了吧，想來是好的。

又沉默了好長時間，他終於說出了第三句話：“你以後沒事多去看看。”

其實是你想去看了吧。書華點點頭：“我會的。”

似是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隨後便是一陣沉悶的咳嗽聲。書華趕忙擡頭看向他，卻見他正用帕子捂著使勁地咳嗽，原本蒼白的臉龐浮上一抹一樣的緋，肩膀輕，卻讓擔憂的書華不知如何是好。

需要給他倒杯水嗎？可是咳嗽的時候能喝水嗎？萬一再嗆到了怎麼辦……書華又開始糾結了。

過了好一會兒，咳嗽聲漸漸消散，他的呼吸終是恢復了正常，方纔緩緩說道：“我沒事，你別瞎擔心。”

“可是您……”書華抿了抿，“家裡還需要您，您不能有事。”

“我知道，我不會……咳咳咳”他低下頭捂住又是一陣咳嗽，眉頭輕皺，臉越來越不正常。

書華一直盯著他，瞧見他如此的痛苦，不由也愈加的擔心：“要不咱再去給您請幾個有名的大夫？實在不行的話，就讓二哥進宮求陛下給您派個醫過來，左右不過是個風寒，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是啊，只是個風寒而已，再休息兩天就好了。”他的聲音很暗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聽得心裡酸酸的。

書華小心地瞥了一眼，卻見他手中握的帕子一角出點點猩紅，那樣刺眼的，在雪白的帕子上尤爲猙獰。書華心中微微一震，竟然已經咳出了，一般的冒會病到這個地步嗎？再看看他蒼白如紙的臉，以及他咳嗽時候痛苦的模樣，竟是有那麼點像肺結核

這病擱在現代只需輸幾天點滴就能好，但發生在這麼個落後的古代，卻是足以要人命的

再想著他代二哥時候的語氣，現在回想起來，竟是像極了臨終言將該代的事都代了，將需要叮囑的事都叮囑了一遍，他本就不是說話的人，卻在那時候忍著咳嗽的痛苦說了那麼多的話。事後回想，未必是沒有深意的。

書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本就是個穿越而來的幽魂，對於眼前這個父親，真沒什麼特別深厚的。這幾個月來的幾次集，都在費盡心力應付他、討好他，在的眼裡，他就是個著“父親”標籤的npc。或許需要他的存在，但並不真正的喜歡他。

“與你姐姐握手言和吧，你是嫡，該拿出嫡的氣量。日後的路還長著，一直這麼慪下去，對你們倆都沒好。”

書華再次垂下頭：“嗯。”

“雖任了些，但本並不壞，只是太在乎名分了，一直想著什麼都要超過你。以前曾經廢寢忘食地學琴識字學工，折騰得病倒在牀上躺了好幾天，可如今你們都大了，別再使這些小子了。”

原來那個才的名頭是這麼給出來的書華繼續應著，如此聽他囑咐了好些話，直到他的眼底出了倦意，書華方纔起離去。

在之後的幾天裡，父親幾乎每天都會將二哥到屋裡訓誡一番，從朝堂到府宅，他講一切能代的事都一一說明。而他的病也在日漸惡化，已然藥石無用。

明明還在正月裡，外頭正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之中，在這個家裡，卻是被一層灰所籠罩。今年這個年，註定要過得不順。

寶林年十八年元月十四，開國公沈玉卿病逝於沁梅居，年三十三歲。

終於到全文轉折的地方了呼呼~

面對變數，豬採取的還是保守的策略，所以不會有太多的主攻擊招數，嘿嘿。明天是我生日，自己祝自己一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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