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殊回來時,明微已經臥牀不起了。
沒有病,只是生機不停地流逝。
哪怕鍾嶽費盡心思,用珍貴藥材養著,也只是讓神稍微好一點。
覺自己被抱起來,勉力睜開了眼睛。
楊殊眼中含淚,向道歉:“對不起,我回來得太遲了。不,我不應該走的。”
明微擡起手,了他剛長出來的胡茬,笑道:“說什麼傻話?戰事膠著,你去鼓舞士氣不是應該的嗎?”
停頓了一下,問:“吳國平定了?”
“嗯。我命蔣文鋒收拾殘局去了。”
“唐劭死了吧?”
“他被世家合圍,戰死了。我把他葬在了江,南北匯之地,讓他死後,能多看看這大好河山。”
明微笑了。
“你可真是小心眼,讓他看著你的大好河山吧?”
楊殊也笑:“誰的有什麼關係?來來去去,終究還是天下人的。”
明微低應一聲,靠在他懷裡,說:“我想多堅持幾年的,可是好像……真的不行了。想想……當初被他劫走,九個月就生了長安,他一死我就……這要讓無良文人知道,不知道會編出什麼故事來。”
說到最後,把自己逗樂了,笑出聲來。
楊殊卻沒笑,只是將抱得更。
別人說什麼,他纔不在乎呢!只要在……
閒話說著說著,明微又睡著了。
楊殊小心翼翼地探著的脈息,確定還有,才吐出一口氣。
這一覺睡得很沉。
明微醒來,跟他說:“我昨天忘了一件事。”然後拿出卦筒,“還記得嗎?我還欠你一卦。”
當初他還是楊三公子,改了面相,用著假的八字。曾經說過,這一卦先給他留著,等有一天他想算了,再來找。
現在不算,就來不及了。
楊殊握住的手,搖頭:“我不算,還是留著以後再說吧。”
可明微很堅持,說:“一定要算,拒絕無效。”
慢慢搖著卦筒,倒出裡面的銅錢。
楊殊只看著,眨也不眨。
“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公子不但孤星命,而且命犯天煞,註定孤獨終老……”
楊殊輕聲:“那麼你呢?爲命師,卻找不到自己的命星?”
“我本是無命之人。”
“天煞孤星,無命之人,豈不是正好天生一對?”
明微慢慢合上卦筒,擡頭看著他:“是啊!我們就是天生一對,是梁山伯遇到了祝英臺,是白娘子找到了許人,是蕭史見到了弄玉……”
楊殊一下子抱住。
“別走,我不許你走!”
明微只是笑。
過了一會兒,等他緒平定,開口:“寧先生回來了嗎?”
楊殊轉去問,回來道:“剛進京,馬上就到了。”
明微回道:“……快些。”
怕自己撐不住了。
……
寧休一刻不停,火速進宮。
明微看著他邊的徒兒。
十四歲的年,立如修竹。
長大的明崢,相貌與父親有了更多的相似之。
明微從不知道,師父年輕時,是這樣溫文俊逸的。
後來他在鎮妖時毀了容,便一直覺得配不上母親。
此時的明崢,並不知道這些,他只以爲,眼前的明皇后,是他的堂姑母。
明微問了他一些話,見他才思敏捷,心想,師父果然是師父,這一世他只會比原來更出。
慢慢和他說:“等你四十歲那年的冬天,去安城一個義興的鎮子救一個人……”
說到這裡,忽然停了。
“……姑母?”明崢疑,他還只有十四歲,四十歲對他來說太遙遠了。
明微回神,笑了一下,了他的頭:“人你一定要救,後面的事,就隨你吧。”
明崢不懂,只能“哦”了一聲。
見說完了,寧休讓明崢退下,自己和說:“你爲什麼不說完?如果他續上這一段姻緣,你或許可以再出生。”
明微道:“上一世,他家破人亡,纔會孤一人。現在他父母俱在,難道我要他不娶妻,一直等到四十歲嗎?再說……”
將目投向殿外,楊殊正和長安說話。
“如果知道我還會出生,他一定會等的……那樣太苦了。”眼中淚花點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纔敢這樣顯出來,“蔣大人等茜娘,等了十五年,如果他要等我,就是五十多年,太漫長了。”
寧休聽低低說道:“師父以前念過一首詩,我記得很深刻。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能夠有這一段姻緣,已經是僥天之倖了。”
寧休黯然不語。
……
楊殊進來時,明微已經睜不開眼了。
裴太后帶著長安進來,垂著淚看他伏在牀前大哭。
明微出手,待他握住,一字一字,告訴他:“娘走了,允許你傷心一段時間。等喪儀過後,你要振作起來。雖然不能陪你長大了,但你要記住,娘把所有的都留給你,你是個幸福的孩子……”
長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裴太后心疼地抱住他。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明微問,“怎麼這麼冷……”
楊殊地抱著。
外面沒有下雪,只是上的熱氣流失得太快了。
“你別走。”他哽咽著說,“你說會陪著我的,你說我不你走,你就不會走。你不能騙我!你不能騙我!”
明微笑。
記得,那是在西北的時候,他曾說那是他最苦悶也最幸福的時,知道了真相,被迫離開了母親,卻有在邊。
這樣許諾過。那時沒有想到,他們能走到今天,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離別。
可是,可是……
張了張,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只能這樣看著他,把他刻進心裡。
傻瓜,我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騙子啊……
“你說話,你說話啊!”他還在固執地要一個迴應。
直到鍾嶽走上來,了明微的脈搏,然後跪下去。
“陛下節哀,娘娘已經……乘鸞仙去了……”
楊殊一下怔住。
殿悲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