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

“篤！篤！——”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鐺！鐺！鐺——”

夜半時分，黑夜靜謐。

整個昌縣百姓，都陷沉沉睡之中。

萬籟俱靜。

夜愈來愈濃了。

咚！咚！咚！

咚！咚！

平寂的殘月黑夜下，昌縣傳出許多人在整齊劃一踏步的腳步聲音，腳步聲整齊，咚咚的擲地有聲，像是有千軍萬馬在行軍。

靜很大。

此時，附近百姓依舊睡得很沉。

聽到兵借道靜的人並不多。

即便偶有人在半夢半睡間，聽到了兵借道的行軍聲音，也都只當是自己做夢，翻個後繼續睡，很有人察覺到異樣。

即便有人真察覺到了異樣，現在是宵時間，也都不敢出門查看，怕被鄉勇抓到就地正法。

兵借道的聲音漸漸遠去。

消失在濃濃夜下。

由昌縣西城門消失在昌縣城東方向。

昌縣城東。

林祿家。

院子裡那口白棺，依舊好端端放著，相安無事。

長條凳、石灰、大布遮擋月、銅盆、紙錢、香燭、法案等，也都在院子裡擺放著。

院子裡守著幾名氣方剛的林家漢子，他們在大口吃大口喝酒守夜。

守著院子裡的那口白棺。

老道士今晚並未在守棺。

過去幾天，在山裡折騰了那麼久，老道士一直都沒吃好休息好，今天才剛返回昌縣，也還沒來得及補覺。

而且他畢竟年歲已大，力自然不如年輕人。

所以他從德善樓回來後，先回屋補覺，如果院子裡有什麼靜，讓林家人過來喊他。

老道士實在是太累了，他這一睡，直接就是睡得天昏地暗。

屋子裡鼾聲如雷，還有咯咯咯的磨牙聲音，聲音太吵了，連在院子裡守棺的幾名林家漢子都聽到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彷彿有千軍萬馬行軍的整齊腳步聲，正由遠及近而來，隨著越來越接近，許多人的踏步聲也越來越響了。

就連老道士的鼾聲如雷和磨牙聲，都不住行軍腳步聲，老道士人從睡夢中被吵醒。

老道士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爲是誰在外頭髮出這麼大靜，擾人清夢。他剛想打開窗戶看看外面靜，結果，行軍腳步聲已經進林祿家的院子。

老道士終於面大變，他想到這是兵借道！

而百鬼夜行已經進院子裡，恐怕那些正在守夜的林家人漢子，已經兇多吉了！

老道士急急忙忙關所有門窗，然後取出隨所有的驅邪符，滿了門窗和牆壁。

老道士如此做完，還覺不夠，又拿出混合了辟邪硃砂的雄，開始在四面牆上下筆如飛的潦草寫下《行炁（qì）金篆》。

《行炁金篆》裡包含了雷神名諱、行炁訣、書符等。

這是道家出名的辟邪咒語。

但落在普通人眼裡，就如同天書一樣的鬼畫符了。

而且那雄也不是普通的雄，是正午宰殺，吸收了正午氣的雄。

老道士慶幸他謹慎行事，即便睡覺的時候，也沒忘了把這些吃飯家伙帶在邊。

要不然這慌里慌張，什麼都沒準備下，他就只能坐地等死了。

老道士發誓。

他這輩子的手速，從來沒有這麼快過。

還好他沒丟掉代代相傳的祖傳手藝。

平時沒揣老祖宗傳下的《行炁金篆》。

否則他就算手速跟得上。

臨時抱腳去抄書都來不及抄啊。

老道士寫完窗戶那面的牆，開始寫架有門框的那面牆，連窗戶紙和木門上都畫滿咒文。

然後又把剩下的另二面牆也都畫滿咒文。

即便手已經寫得痠疼痛。

人累得滿頭大汗。

可老道士依舊不敢耽誤，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致，手痠痛寫廢掉，那也總比被兵借道拘走神魂，把命丟掉強啊！

在這種拼命之下，老道士發了前所未有潛力，終於趕在要關頭，四面牆壁都被他畫滿了金篆的咒文。

這一刻，老道士丟下手裡的毫筆與硃砂，終於大功告的鬆了口氣。

然而！

老道士還沒高興多久，他似想起什麼，大罵了聲糟糕！

老道士擡頭著頭頂離地有八九尺高的屋頂，一時間面如土了，千算萬算，唯獨算了屋頂畫不到。

果然，老道士這個時候覺到自己的神魂似被什麼勾住，人如墜冰窖，四周風陣陣，下一刻，人輕飄飄如無的被拘走。

就在老道士神魂被拘走的剎那，眼前場景一個變幻，屋四面牆壁哪有畫滿了驅邪符咒，牆上也本沒有什麼驅邪符，只有他的，依舊躺在屋子裡的牀上，蓋被沉睡。

之前的一切掙扎。

一切畫符咒。

全都是他的一個夢。

當他被兵借道拘走神魂的剎那，也便是他夢破滅之時。

老道士還沒來得及悲傷，他的神魂已經“穿”過實牆，站在了風陣陣的院子裡。

院子裡那些負責守夜的林家漢子，依舊在大口吃大口喝酒，似乎全然沒聽到兵借道的那麼大靜。

老道士想跑過去大聲呼救，可那些林家漢子喝的不是普通汾酒、燒酒，而是老道士特地留給他們的三酒。

這些林家漢子在他眼裡，就像一隻只熊熊燃燒的滾燙火爐，神魂生出有若針扎刺痛。

“果然下水淹死的都是在水下泳的人！”

看著眼前此此景，本應用“作繭自縛”這四字才最應景，可老道士悲從心起，忽然大徹大悟出另一句人生格言。

他此時神魂被拘，沒了護住脆弱神魂，可不就是正在間泳嗎！

兵借道拘走老道士的神魂後，繼續朝著前方行軍，漸行漸遠，消失在濃濃夜下。

……

客棧。

夜沉寂，很多人都已睡下了，連燭火也都已經熄滅，整個客棧陷漆黑一片。

子時。

晉安纔剛睡下沒多久。

他回到客棧後，並未馬上睡，而是先勤練了會武，這纔在半夜時分睡。

而就當晉安覺自己纔剛睡下沒多久，募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他居然在深夜裡聽到了軍隊行軍打仗時的整齊踏步聲音。

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越來越近。

聽其靜，竟是筆直穿過街道、建築、穿過客棧，最後，那個許多行軍腳步聲就近在咫尺的出現在他門外的宅院。

兵借道！

反應過來的晉安，人從牀上翻驚坐起，兩眼張盯著夜濃黑的門外，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