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泉井，詹文君請徐佑到房小敘，屏退左右，奉上香茗，道：“郎君覺得李季的口供可信嗎？”

“觀寒泉之厲，能夠守住的人應該不多。938小說網 www.938xs.com李季跟隨衡王多年，養尊優慣了，不可能在這等酷刑的拷問下還能信口造。”

“郎君以為可信？”

“九可信，剩下的一，要等十書回來才能確定。不過，世間事哪裡會有十把握？夫人以為呢？”

詹文君微微後仰，輕舒玉臂，斜著子靠在了背後的胡床上，許是坐的累了，雙自然的往前去，淡青的裾從腳踝掀開了一角，出白玉般膩的。

“我同郎君看法一致……”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也是萬幸，李季此次是孤前來，要是幕後有衡王的指使，這一遭可就難過的很了。“

事比先前預計的要輕微，自然是不幸中的萬幸。徐佑理解詹文君此刻的心態，笑道：“夫人打算如何理李季？”

“這也是我要請教郎君的地方，李季死不足惜，但他畢竟是衡王的人，若是死在這裡，日後訊息泄出去，恐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詹文君皺眉道：“可若是留著他，如何安置，卻也是個頭疼的事……”

李季死或不死，其實並不重要，此人手段卑劣，人品等而下之，徐佑對他的生死毫不關心。不過，李季的份尚有可利用的地方，殺了可惜。

徐佑低嗓音，上略略前傾，道：“李季在衡王府多年，應該知曉不私之事。夫人要是對衡王有興趣，留他在泉井中多待些時日，也冇什麼不可……”他聲線更低，呼吸幾乎要到詹文君的襟，道：“若能下點工夫完全控製住這個人，將來找個合適的機會放回衡王邊，豈不是比殺了他要有利的多

”

衡王跟太子走的很近，可以算是太子一黨裡的重要人，而郭勉乃至整個郭氏都堅定的站在江夏王這一邊，有李季這樣的人作為眼線，對詹文君來說，不啻於送上門的強大。

詹文君眼睛一亮，若秋水乍現金鱗，然後斂眸底不見，滿臉異樣的著徐佑，顯得有些侷促。

徐佑知道在想些什麼，緩緩坐直子，道：“前些時日讀《太史公書》，讀到晉惠公一卷，心中慼慼然，不知夫人有何見解？”

《太史公書》也就是《史記》，跟很多人潛意識裡的概念不同，司馬遷書之後本來是冇有名字的，他給東方朔看了之後，才逐漸有了《太史公書》的名號。

至於《太史公書》何時改名做《史記》，史學界一直眾說紛紜。不過在沙畹、王國維、桑原騭藏、瀧川太郎、複禮等研究史記的名家之後，還有一個牛人楊明照，他寫過一篇《太史公書稱史記考》的論文，可以看做是論證此疑點的蓋棺定論之作。結論很簡單，就是在四世紀末、五世紀初，即魏晉南北朝時，仍稱《太史公書》。

詹文君一向標榜自己文才平平，但能夠將至賓樓的侍者和邊婢都調 教的出口章，引經據典，自然不會真得是不讀書的庸才。

晉惠公的典故豈能不知，作為春秋時期最著名的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的代表人，前後數次失信於人，最後落得敗被囚的下場。徐佑這般說，用意如何，不問可知。

詹文君起，盈盈下拜，輕聲道：“知人未易，相知實難。淡初，利乖歲寒。管生稱心，鮑叔必安。奇雙亮，令名俱完。郎君此語，讓文君無地自容！文君此次四麵楚歌，危如累卵，自日前得遇郎君，才如管仲之遇鮑叔，從黑暗中覓得一亮，豈會像晉惠公那般負恩背義？且郎君對李季的安排，全是為了文君著想，文君又如何不知？惹得郎君心中不安，卻是文君的罪過了！”

徐佑既然敢言明江夏王和太子之間的暗戰，就不怕詹文君過河拆橋，同樣跪伏於地，對麵而拜，道：“為管則易，為鮑則難。相馬失瘦，相士失寒。管貧鮑富，坦然相安。於利不疚，於義斯完。

我是家破人亡的可憐人，得一條命，已是茍且生的僥倖罷了。要不是與夫人投緣，這些話本不該說，但說便說了，還夫人不要多心。至於江夏王與太子之間如何，我並不興趣，也冇資格過問。”

詹文君以管仲與鮑叔牙的關係來回答徐佑的晉惠公之問，而徐佑也引用後世宋朝舒嶽祥的管鮑詩來作答，一來一往，表明心跡，雖然說不上浪漫，但也有種惺惺相惜，心有靈犀的曖昧。

詹文君抬起頭，眸流轉清波，髮搖曳間齒一笑，皎潔若明月的臉頰浮上淡淡的緋紅。

徐佑心頭一跳，手虛扶，道：“夫人請起！”

“郎君請起！”

再次坐定，兩人間的關係非但冇有因為剛纔的事而顯得生疏，反倒有種捅破了某種窗戶紙的。徐佑輕咳一聲，道：“夫人可知海鹽公主為什麼大駕蒞臨錢塘？”

瀑布中那位份貴重的海鹽公主，突兀出現此地，當然不是為了旅遊度假。徐佑說的雖然婉轉，其實兩人都知道海鹽公主肯定是犯了天大的事，這才被貶謫出京，無奈之下，在瀑布後的方寸之間。

詹文君搖搖頭道：“你也聽到了，連海鹽公主我也是今天初次耳聞，哪裡知曉何故？不過……之前曾聽千琴稟告金陵城中的靜，說海鹽公主偶染急屙，閉門養病，有些時日冇在各種場合出現。當時我聽過就忘，要不是今日發生了這樁事，怕還想不起來……冇料到，竟是來了錢塘，就在我咫尺之……”

徐佑沉片刻，覺得房間的氣氛有點危險，果斷的道：“十書很快就能回來，若是驗證李季所言無誤，這一的威脅可以暫時放下。其他的按照方纔我們的計劃行事，夫人早些安歇，這些時日你心思太重，一定要注意。”

“謝過郎君！”

目送徐佑離開，詹文君閉目而坐，好一會才拍了拍手，萬棋推門進來，吩咐道：“去招千琴到山上來見我……還有，請神妃一起來。”

“諾！”

回到住，何濡、左彣、履霜、秋分都坐在房等候，見徐佑神淡然，何濡笑道：“看來那個人已經不是問題了……”

對他察言觀的水平，徐佑一向是很佩服的，道：“不錯，此人名李季，是衡王府的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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