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春量修長，樣貌清臒，不同於一般人對司隸府兇神惡煞的印象，他的上滿是書卷氣，舉止文雅，笑容可掬，對徐佑這個前貴子，現齊民，表現的十分的熱，並冇有毫的倨傲和自矜。938小說網 WwW.938xs.com

不過徐佑不敢大意，從孟行春過往的經曆看，但凡小瞧他的人，現在墳頭的草已經三尺高了。他拇指疊，雙手對扣，高舉過頭，躬行禮，道：“參見使君。”

孟行春上前兩步，扶著徐佑的胳膊，謙遜道：“區區一假佐，不敢當使君的稱謂。”

司隸府的製有點奇葩，司隸校尉是正二品，算是做到了人臣的極致，可作為副職的司隸從事卻隻有五品的銜，再次之的假佐就更慘了，僅僅六品，食三百石，要是家裡人口多，不搞點副業，比如貪汙賄，連家人都養不活。但司隸府的權勢大的可怕，就算六品假佐，也可以整治的三品高痛不生。朝廷如此設置職權，也是為了平衡起見，有意低這些鷹犬的品階，以免尾大不掉，難以控製。

“使君奉主上欽命公乾，位在揚州諸公之前，稱一聲使君，其實是怠慢了！”

孟行春微微一笑，心中用，挽著徐佑的手在一旁的胡床上並排坐下，道：“聽聞義興七郎急公好義，是門閥中的遊俠兒，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過人。”

這種場麵話真要扯開了說，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帶重複的，徐佑為救人而來，時間迫，不想互相吹捧個冇完，又閒談了幾句義興的風土人，笑容一收，正道：“不瞞使君，今日登門，實為有所求而來！”

孟行春坐直了子，也不接話，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後又慢慢放下，神態輕鬆自如，不緩不急。徐佑保持著適度的恭謹，並冇有出一不耐煩，甚至連臉上的笑意都著讓人舒心的溫和。孟行春眼角的餘瞄了他一眼，不易察覺的微微頜首，這才笑了笑，道：“明玉山上的那位左郎君，中了席元達的毒針，傷勢重不重？”

自讓顧允出麵找孟行春疏通，徐佑就冇想過能再瞞住左彣的份，雖然顧允跟孟行春說是他府中的部曲傷，但左彣在錢塘湖上的那一劍輝燦目，豈是等閒之輩能夠使出的劍法？孟行春為司隸府的假佐，是這世間耳目最靈通的人之一，想瞞住他，無疑癡人說夢。

“那日左彣在錢塘湖邊圍觀白蛇現世，突然見席元達暴起，恐傷及百姓，所以不顧生死，接下了漫天的毒針。不料自己卻不能避免，如今傷重頻死，我跟他同手足，故厚來求使君，看在錢塘百姓的薄麵上，救他一救。”

幾頂大帽子扣下來，孟行春斟酌一下，道：“前幾日顧明府曾找過我，說的跟微之是同一件事，不知……”

徐佑給足他麵子，聞言立刻起，拱手一揖，道：“使君莫怪，顧明府也是我所托，兩件事本是一件事。隻是知道使君公務繁忙，不敢貿然登門拜訪，所以輾轉托付顧明府，請他代為轉圜。”

“坐坐，不要那麼多的禮數。”等徐佑重新跪坐於地，孟行春挲著茶杯，笑道：“微之太見外了，早知是你的事，我更得儘心去辦。”

“不敢！”

徐佑有些奇怪，孟行春這句話說的太客氣了點，他現在一介齊民，無權無勢，跟顧允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的區彆。可聽話裡的意思，好像比起顧允，他的麵子反倒更大一些。

孟行春沉了片刻，道：“說實話，我最近忙的焦頭爛額，顧明府雖然吩咐了一句，但也實在不出時間去理。當然了，現在知道是微之的事，我當下就辦，來人！”

一名徒隸走了進來，孟行春從懷中取出一個檀木製的牌子，道：“去吳縣林屋山，找到席元達所用毒針的解藥，明天落日之前，送到徐郎君府邸。”

從錢塘到吳縣，走水路逆流而上，不作停歇也得三日夜才能到，陸上除非騎馬，且不計馬匹的損耗，纔可能在明天落日前往返兩地。

江南缺馬，雖然經過百年休養生息，已經不再是安師愈登基時連六匹純的馬都湊不夠的貧下中農時代了，但每一匹馬都是重要的戰略資，比如驛站的馬，隻有傳發加急公文時才能不計代價的使用，僅僅為了左彣，說句不好聽的話，在朝廷眼中，十個左彣也未必有一匹馬值錢。

“不用這麼急，七天能夠尋來解藥，已經足使君大德。”縱然知道孟行春不是善茬，但這等豪邁至極的做派也讓人忍不住從心底激。反正要送人，不如送的乾脆徹底，讓人挑不出一點病。

孟行春笑了笑，揮揮手，徒隸悄聲退了下去，道：“司隸府的馬冇太仆寺養的那些氣，都是從西涼市易過來的山丹馬，跑百裡路如拾地芥，冇什麼大礙。”

西涼盛產駿馬，自西漢在張掖設馬場以來，以蒙古馬和西域各國的駿馬進行雜，培育出名聞天下的山丹馬，形勻稱，壯結實，雄健膘悍，好養且耐，速度與持久力兼備，曆來都是騎兵的首先馬匹。

市易？

徐佑還真冇聽說楚國跟西涼有經貿往來，不過這的前主人醉心武事，不懂經濟，對這方麵關注不多，也在理之中。

“如此……多謝使君！”

徐佑現在一窮二白，也不怕孟行春惦記，就算他彆有所求，也是以後的事了。當務之急，是救回左彣的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些許小事，微之無須放在心上。” 又一名徒隸走了進來，到孟行春邊低語了兩句。徐佑察言觀，適時站起，說道：“佑先行告退，日後使君有閒暇時，再來拜會。”

孟行春笑道：“也好，顧明府差了人請我過去，就不留微之了。不過下次再來可要先打聽好我在不在，今日是趕的巧，我淩晨才從富春縣回來，不然也不上麵。”

徐佑心中一凜，臉上浮出笑意，道：“確實趕得巧了，說明我和使君比較投緣。”

“投緣？我喜歡這個詞，不錯，投緣！”

孟行春哈哈大笑，挽著徐佑的手送他到了門外，道：“白蛇案了，我在揚州還會留些時日，跟微之多走走。再怎麼投緣，若不走，難免也就淡了！”

“敢不從命？”

離開了孟行春住的這條巷子，徐佑冇有停留，直接轉到詹氏老宅，在船閣中見到了千琴。上次打賭千琴輸了，這會心氣還不平，對徐佑渾冇好臉，看見全當冇看見。徐佑腹中好笑，卻沉著臉道：“又開始冇規矩了？夫人就是這麼教你禮數的？”

千琴臉鐵青，惡狠狠的瞪了徐佑一眼，百般無奈，屈行禮，然後抬頭道：“你來做什麼？”

“從即日起，把監視孟行春的船工都撤回來。特彆是他的住所左近，一個人都不要留！”

“為什麼？”

千琴疑道：“孟行春奉上命督查揚州，不掌握他的行蹤，如何應對以後的局勢？就單說他抵達揚州之後的這十七日，朝出刺史府，暮至錢塘縣，不僅遍訪吳郡四姓，就是劉明義的家和死去的兩名商販的家裡也都派人去查問了一番，此人行事縝小心，不可不防。”

“防自是要防的，隻是得換個法子。”徐佑正道：“你派去的船工已經被他發覺了，再不撤回，不出三日，隻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孟行春送的又一個人，徐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對自己如此看重，但也不能坐視船閣的船工麵臨危險而不施救。

孟行春高明就高明在，不聲之間，告訴徐佑他知道船工的存在，你可以認為這是警告，卻也可以認為這是人，因為他本來可以將這些船工抓起來，殺掉也可，威脅詹文君也可，都會得到更大的利益，卻偏偏選擇告訴了徐佑。

一舉一，自江河，

一言一語，彆有壑，

孟行春，不可小覷！

“啊？”

千琴將信將疑，道：“監視孟行春的船工都是船閣裡最出的探子，且一日一換，番跟蹤，絕無可能暴。區區黃兒犬，在京城還能仰仗主上撐腰，肆意狂吠，耀武揚威。到了揚州，目不及十裡之遠，耳不聽隔牆之音，還不是任人玩弄？”

“不知天高地厚！”徐佑斥責了一句，但也知道千琴不會心服，懶得多跟饒舌，道：“今日我去拜會孟行春，他親口告訴我的，不會有錯！你隻管聽命行事，彆的無須多言！”

千琴這才大驚，再不爽徐佑，也知道這等大事開不得玩笑，既然是孟行春親口所說，隻怕派出的船工真的暴無。

徐佑看了下千琴的臉，道：“不過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司隸府彙聚了天下英才，船閣能跟了這些時日，已經非常的不容易。”

這是安千琴的話，很有可能在船閣監視孟行春的第一天就已經暴了行跡，隻是孟行春不屑揭破，或者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又或者是將計就計，引而不發。還是那句話，凡是司隸府出來的人，心思手段都極難揣測，不到最後一刻，所有的猜想都可能是錯誤的。

千琴執掌船閣，可以說投了所有的心和力，也是小小的一生中最引以為傲的事，不管是朝中地方，不管是政治經濟，也不管是人是，隻要船閣想知道，就一定可以知道，指掌之間，握有天下。

可是，麵對司隸府這個同行，或者說報界的前輩，還冇鋒就徹底敗下陣來，實在讓千琴覺得慚愧和惶恐。

“諾！”

千琴再次拜倒，雙手額伏地，這一次多了幾分實心實意，道：“我馬上把人撤回來，多謝郎君示警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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