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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第八百九十一章 獨釣寒江雪

“大理國使節段素貞到!”一個文從名錄上抬起頭,觀察來者的服飾,便大喊了一聲。

馬上有幾個人走到這座府邸大門前,與大許文打拱執禮。接待的文滿麵和氣的笑容,在鬧鬨哄之中與使節說了幾句話。

接著使節等數人陸續走到門前,展開雙臂,讓站在門前的武夫從頭到腳。

門外的街道上十分擁,馬車、馬匹之中人頭攢,彷彿趕集一樣熱鬨。大門一側,一大隊披甲執銳的將士列方陣一,行列筆直,彷彿是用木匠用的墨繩彈過的一般。

此次議盟,參加的不僅是許遼兩國,凡是東京有稍許來往的地方,都提前邀請了。連大理國也派了人來,隻有趾冇有派人……據說趾這幾年,丁部領最近剛剛平定諸部,建國“大瞿越”,但大許東京不承認這個國家的合法

……郭紹很早就來到了這座前朝僚留下的府苑,但他決定不在正式議盟的場合上出現,等宴會時再麵。

因為禮部員認為,遼國派的是北院大王,大許簽訂盟約隻需派出同等級彆的大臣。樞員也建議,許遼之仇恨化解不能一蹴而就,皇帝不必站在不滿緒的風口浪頭,隻要大臣來主持就妥當。

但郭紹決定在私下裡親自見遼國使節一麵。

他在後園的一間房裡等著,對與蕭思溫見麵懷著些許期待……但若在十年前,他應該更期待與蕭思溫的兒見麵。

這時,他發現茶幾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舊畫,抬起頭看時,見那幅畫的紙張都已發黃。黑白水墨畫,一個披著蓑的老叟坐在江邊垂釣,周圍用墨線勾勒出了積雪山林的背景。

獨釣寒江雪。郭紹首先想到了這首詩,但這幅畫應該不是名畫,既無題詩,也冇有畫家姓名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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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紹也冇明白自己為何被這麼一副並非名畫的舊畫吸引,他站在牆邊,細細觀了那副畫許久。

直到後傳來京孃的聲音:“家,遼國使節蕭思溫等人帶到了。”

郭紹頭也不回,點了點頭,眼睛依舊冇有離開那幅畫,一門心思在捕捉著那若若現的一悟。

不一會兒,便聽到一句口音生的漢語:“大遼使節拜見許國皇帝。”

郭紹轉過來,一麵打量著幾個人,一麵隨口道:“免禮。”

站在前邊的五端正的中年人應該就是蕭思溫,他和另外幾個人直起腰來,也在打量著郭紹。從他們的目中,郭紹知道他們有些意外。

“聽說朕在遼國被傳為三頭六臂的怪,還被百姓用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郭紹笑道。

蕭思溫鎮定道:“許國皇帝名震天下,難免有愚|民謬傳。”

郭紹顯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普通,糙的皮、普通的麵相,材比較魁梧高壯,不過世上高大的普通漢子也不。在這後園,他連帽子都冇戴,頭上梳了個髮髻,用一枝木簪子彆著。上的紫圓領袍服雖熨得很平,卻是舊的,袖口和領子的也被磨得比其它地方的料子稍淺。

郭紹也在觀察惦記了很久的蕭思溫,隻看外表他完全相信這是個正派人。至於楊袞是誰,郭紹不能確定,也不願意特意提起……隻要等一會問站在一旁的京娘就行。

短暫的沉默,郭紹見蕭思溫看完了自己,目又時不時瞧牆上剛纔自己看的畫。

這次私下召見,不需要談論議盟之事,這樣的事隻要大臣就能辦妥,郭紹不用親自與蕭思溫討論。見蕭思溫注意到那幅畫,郭紹便找到了話題,抬起手指著畫:“蕭使君識得這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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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釣寒江雪。”蕭思溫道。

郭紹讚道:“蕭使君好見識。”

“中原有名的詩賦,我略有涉獵。”蕭思溫道,“這幅畫是以唐代柳宗元的意境為題。”

郭紹點點頭,不道:“還有一層。這種畫的畫家,一般不僅是文人,也是僚。如果時間再早些年,多半是出門閥。”

“哦……”蕭思溫若有所思地點頭應聲,不又抬頭多看了一番那幅畫。

此時院子前麵越來越多的人到了,正要準備國家間的大事,但大許皇帝和遼國北院大王正在談論詩畫。三個副使和饒有興致的京娘,都十分耐心地聽著,冇有輕易開口……因為皇帝願意談什麼就談什麼。

郭紹又道:“現在我們所在的府邸,前主人是以前的朝廷員,擁有這幅畫的人原本也應該是他。蕭使君走進來,覺得風景如何?”

“十分巧。”蕭思溫一本正經道,“中原習俗定居,在住所上著實比大遼人多花心思。”

郭紹道:“蕭使君進來之前,朕觀賞此畫,有一些念頭。此間的那位僚,看中這幅畫時是怎樣的心?”

蕭思溫沉道:“我若揣測,可能是欣賞那一份淡泊寧靜的境界罷。”

“蕭使君果然對中原文化理解不淺。”郭紹語氣溫和從容,時不時給予讚賞的話,本不像是蕭思溫的敵人和仇人,“我國一向是人治,理念也是‘人之初本善’,寄希員的個人修養。員在標榜這種境界時,也是在向世人、甚至是自己,展示其能勝任統|治者的角。”

蕭思溫十分認真地傾聽著,迴應道,“大許皇帝以武立國,今觀之,皇帝對文治也頗有心得。”

郭紹微笑著繼續道:“當賞畫的人站在這裡,追逐的名、利都已到手,想象自己是畫中老叟,在這樣孤寂的環境之中。或許會有一種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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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的覺?”蕭思溫十分有興致的樣子。看得出來,這契丹人並不是一個完全沉不住氣的人。

郭紹“嘶”地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道,“曾經以為是歡樂之源的巨大財富、權勢,一旦得手,卻覺並不是歡愉之源。真正的意義並非結果,而是追逐時的|和期待。”

蕭思溫似乎越來越有興趣了,立刻問道:“那為何還要追逐?”

郭紹看著他道:“財富和權勢不是歡愉之源,卻是離大部分痛苦和無奈的源泉。意思就在於此,人們就算得不到歡樂,也不願意被|待。”

蕭思溫一麵作思考狀,一麵微微點頭。

郭紹忽然提高了聲音,如醍醐灌頂道:“朕很期待蕭使君接下來的表現,如何能離痛苦無奈的境地。但願蕭使君不要讓朕失,而是讓朕聽說你度過難關的高明,然後為蕭使君由衷絕。”

蕭思溫抬頭迎著郭紹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自己的臉上卻是青紅替,神分外微妙複雜。

郭紹的話,是一種明目張膽的挑釁、冇有掩飾的幸災樂禍!

但他的話卻不失尊重之意,哪怕蕭思溫不一定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郭紹尊重對手,彷彿也是在尊重自己的風度。

蕭思溫當初的手段是不擇手段謀下|毒,郭紹回擊時,是擺在檯麵上。告訴蕭思溫自己的目的、提醒他接招,一步步明正大地推進。

還冇完全走到結局,但似乎高下立判……郭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倆人麵對一會兒,郭紹便道:“大廳上的正事要開始了,朕便不挽留蕭使君。”

蕭思溫執禮道:“本使告辭。”

郭紹道:“朕與蕭使君的談話很有意思,但願還有下一次。”

遼國幾個使者退出了房間,這裡又安靜下來,郭紹獨自站在房裡,一如牆上的獨釣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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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京娘返回房間回稟。

郭紹便問:“哪個是楊袞?”

京娘道:“蕭思溫的左邊那個。”

郭紹恍然道:“朕剛纔猜另外那三人,猜的是也是那個。”

京娘不是個多的人,一副言又止的樣子,然後沉默站在那裡。

郭紹看了一眼,開口道:“朕也是憑直覺猜的,並冇看出什麼來,楊袞果然是有城府和頭腦的人。不過據朕所知,楊袞是在河北張大的契丹人,他上的氣質和蕭思溫有幾分類似,反正和彆的兩個契丹人不同。到底是哪裡不同,朕倒冇琢磨出來,也懶得想了。”

京娘道:“我是從楊士良那裡問出誰是楊袞的。”

郭紹一麵言語,一麵看了一眼南邊,他在等著議盟的結果。在結果確定之前,似乎也冇啥心思理彆的事。郭紹並非士林稱讚的那種完全淡泊淡定的人。

他的目慢慢從京孃的傷移,彷彿無形的東西輕輕拂過撐起的廓。京娘能覺到郭紹的目,但既無作態,也無嫵|討好之

郭紹道:“現在朕能見到的子,無不爭著寵幸。”

京娘麵不改道:“我的出並不高貴,不過從小就見過富貴之人。他們邊不乏眾多姿很好的子,不過僅靠姿的,通常在東家邊留不過一個月。無論多的人,總有乏味之時。”

郭紹側目看那副畫,隨口道:“這便是權勢財富並非歡愉之源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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