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一帶,已完全是天風軍的掌控範圍,哪怕只是暫時的。
沐從外面進來時,淺水清還在對著地圖思考。如今他眼前的這張地圖,其經絡縱橫,已比原先的更加富了許多。隨著鐵鎮在驚虹的一路殺伐,他們對這個國家的瞭解程度也會越來越詳細。
“埋葬了四千六百二十七名戰士,其中有四千四百人一十二人是屬於鐵風旗的士兵。爲了防止驚虹人回來後掘墳毀,掩埋地點比較偏遠,且沒有樹立任何墳頭,移了些小樹過去,短時間當可以掩人耳目。”
淺水清苦笑:“他們都是最優秀的士兵,可惜,我們無法將他們運回國安葬。”
“總有那麼一天的,在我們再度進來之後。”
淺水清看看沐:“是我,還是天風帝國?”
“是你。”沐斬釘截鐵道:“兄弟們都相信你,也依賴你。淺,別讓大家失。”
淺水清微微笑了起來:“虎子他們怎麼樣了?”
“還不錯,要不了多久又是生龍活虎的好漢子。平的幾個藥堂裡的藥差不多都被我們用了。只要有城在,就不怕缺醫藥,可惜,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被迫流落荒野,叢林,山谷,河川……可能什麼地形都會走。到那時,才真正是大麻煩到了。”
淺水清看看沐仍吊著的手臂,心中微痛:“放心吧,我不會讓大家走到那一步的。在這幾天,我大致構思一個行計劃,正好中棠他們剛剛回來,他們都過來聽一下。大家探討一下,彌補不足。”
沒過多久,鐵鎮營主以上各路將領均來到了淺水清的邊。
這是平大戰後,鐵鎮第一次就自己的未來何去何從做出決斷。儘管在那之前,每個人都相信淺水清能帶他們回到家鄉,但他們同樣知道,這個任務又是如何的艱難。若能功,僅憑此點,就足以爲淺水清一生中最輝煌的戰役。
此刻,眼看著大家期盼的眼神落在自己上,淺水清清了清嚨說道:“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在想什麼。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無非就是以下兩種選擇。一:一路殺過去,殺一個賺一個,直到大家全部戰死。二:我淺水清天縱神威,肋生雙翼,帶著你們再度飛躍接天山脈,回到祖國家鄉。可惜,戰死我不接,飛過去我也做不到。”
大家都呵呵笑了起來,淺水清的話的確說到了大家的心裡。
淺水清聳了聳肩:“事已經到了這一步,就必須承認現實,面對所有的困難。那麼現實就是,在驚虹,一百萬正規軍中,有足足六十萬的邊防軍。其中東南一帶,寒風關及其後轄屬各城兵力,有兵二十萬左右。北部聖潔走廊一帶,有兵二十萬左右。楓,丘,黎等西部諸國邊境,有兵十五萬,南部都市聯盟沿線,有兵五萬。就道理上講,如果想要返回天風,那麼走都市聯盟的路線是最合適的。不過可惜,我不敢做此想。”
“爲什麼?”大家都問。
“商人們重利輕義,只要給他們錢,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如此輕鬆的一條回家路線,驚虹人不可能看不到。一旦走那條路,就意味著我們要穿越大海。在海上,天風軍只是一羣待宰的羔羊。只要樑丘旭肯出錢,我相信那幫商人們會很樂意將我們以海難的名義送葬海底。”
大家紛紛點頭,都市聯盟的那幫商人的確信不過,和他們打道,實實在在是太過風險。當初天風人不肯從都市聯盟借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那淺的意思是走聖潔走廊嘍?”
“沒錯。”淺水清把頭一點:“聖潔走廊是我們唯一能回家的路了。”
水中棠立刻道:“可是帝國曾幾次向聖威爾借道,都被他們拒絕了。在攻打驚虹一事上,聖威爾人從來都是堅決反對派,我看他們不會那麼容易借道的。”
淺水清立刻搖頭:“那可未必,此一時彼一時。以前我們借道,是出兵攻打對方,聖威爾人從他們的利益考慮,自然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但是這一次,是讓我們回到天風,質上完全不同,也就有了談判的餘地。鐵鎮總計只有兩萬餘兵力,對聖威爾公國不可能產生安全上的威脅,所以他們也不會有這方面的擔憂。所以,唯一的問題就是,帝國願意出多價錢借出這條路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驚虹人從中阻撓,一方面加強對通往聖潔走廊一帶的道路封鎖,另一方面慫恿鼓勵聖威爾人拒絕借道。對天風帝國來說,要想讓他們借道,就得看帝國願意給出什麼價格了。否則,我們走不通這條路。”
“這麼說,如今我們的命運已經掌握在帝國手中,野王手裡了。”大家都嘆氣。要皇帝救臣子,並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對皇帝來說,要求怕是有些高了,只要聖威爾人的要價稍微狠一些,蒼野就很難點頭。
淺水清笑道:“大家放心,野王不會袖手不管的,而且我在朝中的那些人包括若紫也一定會促此事,我相信他們不會讓我們失,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時間。大家請相信我,只要我們鐵鎮一天不滅,那麼帝國的營救決心就會一天比一天增強。咱們在驚虹逍遙的日子越久,驚虹人的日子就越難過。要想回到家鄉,那麼首先就要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傳令兵道:“報,有位老人要見水中棠水掌旗!”
淺水清眉頭一揚:“什麼人?”
“不知道,來人不肯說姓名,不過他說此事關係到鐵鎮未來家命,請務必一見……他說話用的是天風口音。”
衆將皆是一楞,碧空晴道:“難道是我國派在這裡的細作得了消息來見我們?”
沐立刻說:“既如此,就當求見淺督而非中棠,而且我天風細作自有一套行事方法,不會採用如此鹵莽的做法。”
淺水清和水中棠對了一眼,同時道:“讓他進來。”
胡猜測終不及立時行來得重要。
被士兵帶進來的那個老人,蓬頭垢面,一頭髮如窩般雜,上又髒又臭,看上去彷彿花子一般。這樣的一個乞丐般的人,若不是他的是天風口音,相信鐵鎮的士兵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進來見衆將軍的。
但是就在老人進來的那一刻,水中棠去一下子怔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那老人髮下藏的臉孔,清癯的長臉上,那一雙依然閃爍著,顯示出此人的不同凡響的眼神,令他微微慄。
老人嘿嘿一笑道:“怎麼,是不是老夫最近淪落得太過淒涼,以至於中棠賢侄都認不我來了?”
水中棠終於大起來:“西帥!你是西副帥!”
他一下衝了過去,抱住了眼前的老人。
嗡!會堂裡一下炸了鍋,眼前的老人,竟然就是去年鷹揚大敗,失蹤不見的鷹揚軍團副帥西嶺野!
淺水清和麾下衆將對一眼,同時半膝跪道,抱拳道:“鐵鎮淺水清及麾下諸將,見過西大將軍!”
在西嶺野的面前,就算是淺水清也得執下屬禮。
那個時候,西嶺野長長嘆了口氣:“都起來吧,還什麼西大將軍,敗軍之將不言勇,我現在只是一個落難天涯的糟老頭子罷了。反到是你們……後生可畏啊!沒想到我西嶺野還有活著找到你們的那天。”……
當天下午,西嶺野地洗過一個澡,吃過一頓餐後,重新煥發出一位大將軍的風采。其實他並不太老,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將近五十罷了。整個人一旦重新梳裝,便立刻風采非凡,神奕奕。
當初的糟老頭子形象,到有大半是爲了瞞過驚虹人的耳目所設計。那時他扮演的是一個又聾又老的啞,每日靠乞食爲生,一直到聽說了鐵鎮進驚虹後,他才一路匆匆追趕而來。當初鐵風旗跑得太快,他總是追不上,但平大戰後,驚虹東部暫時沒有可以威脅到鐵鎮的敵人,而戰士們需要時間休養生息,因此才滯留此地,也就給了西嶺野一個找上門來的機會。
眼看著西嶺野風捲殘雲般把席上的食橫掃一空,拍拍吃飽的肚皮,回味無窮地說:“好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還是上自己人好啊。”
水中棠心裡也是一陣發酸:“西帥,這一年多來,您到底是怎麼進驚虹的?又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西嶺野嘿嘿冷哼一聲:“我可沒有什麼山林道讓我發現,還能是怎麼進來的?自然是當了俘虜被孤正帆抓進來的唄。”
去年九月,小梁河大戰,鷹揚軍團大敗之後,寒風關得到了大量戰俘。當時的西嶺野是負責指揮殿後,掩護鷹揚軍團撤退的首領,因此也被孤正帆活捉。不過西嶺野在眼看著迴天無之後,知道以自己的份落到孤正帆的手裡,不僅要備折辱,只怕還要藉此來要挾天風帝國。他也算是當機立斷,下了將軍服,換上了普通兵卒的裳。好在西嶺野平日頗得士兵戴,因此被俘士兵對他也頗爲保護,誓死不願說出他的份,西嶺野就這樣被當一名普通士兵和一衆戰俘被送進了驚虹,去過最辛苦最黑暗的苦役生涯。而天風人則誤以爲他失蹤,驚虹人也不知道他們其實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就此白白錯過。
在運送戰俘的路上,西嶺野煽手下士兵,故意製造混,他自己則及時逃離,然後喬裝改扮乞丐老頭,躲避驚虹軍的追查。驚虹軍眼看只是跑了一個天風士兵,也不以爲意,但是爲了掩護他逃跑,有上百名參與制造混的戰俘被當場死。說到這,西嶺野也唏噓不已:
“我西嶺野一生戎馬,從未有一次如去年般敗得如此悽慘。我不是吝嗇這條命,怕送葬在苦役營中,而是要留著有用之,爲天風帝國做些準備。這一年多來,我本有機會可以回到天風帝國,但是我不甘心就此錯過可以對驚虹的瞭解。我天風細作雖然也可以做這些事,但他們畢竟不是軍人,不可能用一個老軍人的眼去觀察和蒐集一切,所以這件事我來做,未必就做得比他們差了。這一年多來,我幾乎走遍了驚虹的各個角落,爲的就是調查出驚虹各地軍力分配,通訊手段,組織方式等一系列重要報。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東西能派上用,但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起到作用。”
說到這,西嶺野看著淺水清道:“淺將軍的計劃,如今已天下皆知,攻打寒風關的計劃雖然失敗,卻錯不在將軍。將軍膽大心細,謀定而後,部下士卒敢死爭先,雖明知是必死任務亦無怨無悔,我西嶺野佩服。我本以爲我要等到暴風軍團打過寒風關後,纔會有機會重新出現在人前,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淺將軍,西嶺野今天過來,就是爲你送來你目前最需要的一樣東西——驚虹人的兵力佈防圖和各地通關小道,行軍路線圖,以及各地城市的相關資料。老夫相信,這對鐵鎮離困境會很有幫助的。”……
西嶺野的及時出現,爲淺水清解決了一個他一直都難以解決的問題——出於對驚虹地理形勢的有限認知,從而無法制訂切實有效的戰略規劃。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老天爺給他開了那麼大一個玩笑之後,竟然又轉回手送了這樣一件珍貴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