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可以吃的牛!
本朝嚴隨意殺牛,但并非完全食牛,只要是跟府正經報備過的養牛戶,就可以飼養數量不等的牛。殺之前再去衙門給牛“銷戶”,就可以了。
只是牛不易得,手續又繁瑣,價錢幾乎是豬的三四倍,平時有人買。
而桃花鎮又是個小地方,知足常樂的百姓們不大愿意花那麼多銀子買牛,所以平時本見不到。
這家今年有四頭待宰,約九都已經預定給包括王家酒樓在的幾家大酒樓、客棧,以及財主家。本來他們今天是要去送貨的,奈何天公不作,白星到的時候,一家老小連同伙計正撅著腚在路上鏟冰呢。
不鏟冰,大車和牲口本沒法兒走!
白星喜歡吃牛,最要的是有錢!
那還等什麼呢?
當即詢問能否將剩下的都包圓。
賣家吃了一驚,反復確認道:“還剩下大半頭牛呢,額外還有不下水,姑娘莫不是說笑吧?”
這麼多東西,連骨頭帶加起來說三四百斤,怎麼著也得幾十兩銀子,都夠好幾個壯勞力忙活一整年了。
他們本來是想著留些自家吃,剩下的拉去城中散賣:快過年了,就算平時再摳搜的人也會大方一把,每座城鎮分幾十斤,還是可以消耗掉的。
只是那麼做又慢又辛苦,若真能一口氣賣出去,誰愿意遭罪呢?
留在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沒事數錢玩兒不好嗎?
白星的回答是掌心里那錠白花花的銀子。
二十兩方發行的雪花紋銀錠子,叟無欺。
有錢!
在這樣的小地方,饒是辛苦勞作一年都不一定能到多銀子,賣家的眼珠子一下子就挪不開了。
他了手,道了聲對不住,謹慎地拿起來咬了口。
有牙印兒!
是真貨!
銀子拿到手,賣家心里有了譜,略一斟酌,發熱的頭腦反倒漸漸冷靜下來。
“倒也罷了,不過我還想額外留出一些在外頭散賣。”
無需言語約定,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他們都在同一個地方守著同一個攤子賣著同樣的貨。
而也是同一批食客,從年輕買到年老,然后又將這一重任接給孩子們……像某種可的儀式。
無聲的約定,這是屬于普通百姓間獨有的浪漫。
牛價高味,每年都有那麼些人家都等著年底這一口呢,或是日益老邁的長輩,或是吸著手指流口水的孩……新年到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圍坐在一起,說著知心話,吃著吃的,多麼妙。
一口氣賣給同一個人固然省心省力,但難免就讓更多人失而歸。
世上三百六十行,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兒。
當和尚的要撞鐘,當大夫的要看病,當捕快的要抓賊……
而他只是個養牛人,一輩子要堅持的事兒不過就這麼一件:
讓更多的食客吃到想吃的那口牛。
白星點頭,臉上約泛出點笑意,“這個自然。”
家中還有野豬、野,想吃了也可以隨時再買,倒也不必將牛趕盡殺絕。
見這樣通達理,賣家松了口氣,殷勤地幫忙理起來。
白星先前是奔著牛去的,所以手里只帶了兩個皮水囊,結果遇見半頭牛就抓了瞎。
好在錢給足了,賣家十分熱心,不主幫忙將下水清洗干凈,還額外送了一條牛舌、一對牛蛋蛋。
圓滾滾的。
原本他們還想送貨上門,但等清理好道路怎麼也得幾個時辰以后,白星等不及,就跟他們要了一條氈毯子。
先用冷水,不多會兒那毯子就凍了冰坨,然后練地找木簡單固定幾下,直接拉著上路了。
這個法兒還是當年義父教給的,他們在山林間生活時,沒這麼拉東西。
的速度飛快,走得嗖嗖的,沒一會兒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賣家:“……”
姑娘真好漢也!
可想而知,當孟看到白星狗拉爬犁一樣拖著滿滿一氈牛回來時,心是多麼的震撼。
饒是他飽讀詩書,此刻滿腦子里也只剩下三個字:
好多!
自從來到桃花鎮,還是頭一回如此酣暢淋漓地舒展筋骨,白星跑出來一大汗,皮帽子都歪戴著,正熱水壺似的呼哧呼哧往外噴熱氣。
“我買了牛!還有牛!”
獻寶似的道。
孟也跟著高興,“這可是牛呀!”
牛能做的味佳肴可多著吶!
“能結結實實過個好年啦!”他開心道。眼角的余忽然劃過白星腰間別的東西,嗯?滴流圓的一對大球,那是什麼?
白星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瞧,立刻開心地摘下來,往他面前一送,大聲道:“是牛蛋蛋!”
孟腦袋里還沒轉過彎來,下意識點頭,“哦,牛蛋蛋啊……嗯?”
啥?
牛蛋蛋?
蛋蛋?
是他理解的那個蛋蛋嗎?
孟一張臉突然變得紅,好像只要用針輕輕一,里面就會噴出來似的。
兒時家中富貴,他尚且年,這玩意兒自然擺不到他跟前;后來落難,手頭拮據,早已數年不知牛味……
所以自始至終,孟都沒見過牛蛋蛋!
他腦袋里嗡嗡作響,臉上滾燙,一雙眼睛張地四瞟,生怕給人聽見,結結道:“白姑娘,這,這不是好東西!”
白星卻擰起眉,非常堅決地糾正道:“這是寶貝!好吃的!”
頓了頓又稍微帶了點疑的說:“義父以前說蛋蛋大補,可他還是早早死掉了……”
所以,也許是騙人的吧?
不過真的很好吃呀!
聽左一個“牛蛋蛋”,右一個“牛蛋蛋”,孟臉上都快燒起來了。
偏說這話的人形容鎮定,眼神平靜,仿佛只是在講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又讓他無從下口。
這,這該從何說起呢?
然而白星卻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竟往他下半截看去。
孟腦子里頓時嗡的一聲,直接原地蹦了起來,“白,白姑娘!”
他半扭過去,晦地夾著雙。
白星疑道:“男人也有蛋蛋,你為什麼說不是好東西?”
孟:“……”
素來恪守君子之道的書生看上去已經快要哭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中掀開了一張不得了的幕布,出來屬于江湖的險惡的一角!
原來康三爺說的都是真的,江湖多麼可怕!
他紫紅著一張臉,幾乎帶點兒懇求地說:“我們可以不說,不說這個了嗎?”
求你啦!
雖然還是有點不明白,但白星自認對朋友一直很善解人意,于是勉強閉了。
過了會兒,又忍不住道:“你說用牛,真的能做好多點心嗎?”
對此時的孟而言,只要不再繼續提什麼見鬼的蛋蛋,做什麼都好。
于是他立刻點頭,“那是自然,不過要先做一點油。”
許多點心都帶皮,而想要做皮,就必須搞到油。
不過,他馬上又很不好意思地了鼻子,慚愧道:“可是我以前沒做過,需要先翻一翻書。”
他搜集過許多食譜,記得里面就有做油的法子。
白星嗖地舉起手來,興道:“我會做油呀!”
曾在草原待過許久,親手做過不止一次油。
于是兩人便決定分工協作:
白星拿去八生牛做油,孟則用剩下的兩做香餑餑。
但做油的前提就是要把牛放到發酸,所以……白星暫時還是無所事事。
于是就又兒跑回來看孟蒸餑餑。
北方的冬日寒冷干燥,人們往往會一次做許多面食,直接放在外頭凍著,想吃了就取一些上鍋加熱,非常方便。
生牛其實并不太干凈,讓孟直接喝是不太敢的。他用小紗布篩子過濾了兩遍,甚至濾出來幾牛……
短暫的遲疑過后,他還是決定先把牛煮。
他翻箱倒柜找出來一只小巧的銅鍋,倒牛后放到灶眼上。隨著溫度升高,白的鍋子里逐漸有小氣泡產生,空氣中也彌漫著濃郁的香。
兩人一起深吸一口氣,異口同聲道:“真香呀~”
火不可以太大,不然牛既容易溢又容易糊;也不能太小,不然燒不,總覺得不放心。
這可是個難的活兒呢。
不過孟早年熬過不藥,在把控火候方面可謂爐火純青。
等牛滾過幾回,孟小心地端起鍋子倒出來一小杯,“做餑餑用不了這麼許多,你要不要喝一杯呀?這麼喝也是很香的。”
白星看了眼,只有一杯。
眨了眨眼,門路跑去碗柜那里又拿了一只,均勻地分開。
刀客最要的就是眼明手穩,覺得自己分得簡直分毫不差哩!
孟嘿嘿笑了幾聲,倒沒有推辭。
外面還是大雪紛飛,屋里卻充滿著溫甜的香氣,一道屋檐,便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兩人齊齊舉杯,還輕輕地了下,將杯中的熱牛一飲而盡。
干啦!
倒出來的牛本就不多,分兩杯后更,咕嘟咕嘟幾下就喝了個底朝天。
兩人緩緩放下杯子,吐出一口帶著濃郁香的氣,對視一眼,都看著對方上的胡子嘿嘿傻笑起來。
真好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