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三人重新在客棧頭, 關上房門后，孟很高興地宣布自己賺了十五兩銀子。

今天下午他一共轉了六七家書肆，有幾家不收話本, 有兩家價極低, 倒是最后一位年輕的小掌柜十分厚道慷慨，也不賣關子吊胃口, 翻看后直接說可以收，又問他是想每月分還是一次賣斷。

寄賣東西大多有這兩種方式, 前者是雙方劃定利潤分配比例, 簽訂合同契約, 每月分紅；后者顯而易見, 一錘子買賣，往后賠本還是賺錢都與作者再無瓜葛。

不過生意人大多練就一雙利眼, 一般況下，只要被掌柜的看中的，基本沒有賠本, 所以真論起收，還是分紅來的實惠。

之前孟那些話本都是第一種方式, 基本上月月有錢拿, 雖然不多, 但勝在持久, 最后匯總起來, 也不算個小數目。但他知道自己在綏山州待不久, 所以選擇一次賣出。

那小掌柜也不勉強, 略一沉，給出了十五兩的價格。

孟覺得這價格還，也沒還價, 直接就應了。

對方也算厚道，喜歡干脆果斷的買賣，額外送了他一刀紙和一條墨，說若有機會再合作云云。

有了這十五兩銀子，孟一下子就覺得腰包鼓了、心氣兒足了，迫不及待地要跟小伙伴分好消息。

足足十五兩吶，哪怕星星隨便花，也能養好幾天了吧？

“我還特意去看了本地賣得好的話本，也不大難，”有了指之后，孟也來了干勁，“接下來的幾天如果咱們不急著走的話，三五日我就能憋出來一個！”

以前他孤一人，對銀錢不大看重，凡事隨心，就是瞎胡寫。可現在不同了，他有喜歡的人了，一下子就覺得肩頭有了擔子。他覺得自己應該一點，有擔當一點，多多該學著為別人負責了。

他愿意試著為星星改變一點呀。

“才三十五兩！”就聽廖雁非常不屑一顧的道。

他忽然從兩只袖子里嘩啦啦出來好多銀票和銀錠子，“我賺了二三百兩呢！”

說著，就隨意撿了幾塊銀子，約莫能有小四十兩。他素來散漫，也不細細追究，直接丟到白星面前，“噥，還你的三十五兩！”

之后，似乎是有些上頭，甚至又抓了一把丟給孟，豪萬丈道：“拿去，花！大爺有的是銀子！”

白星瞅了眼他飛速水的銀錢堆兒，很理智的沒有說話。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這廝不出七天就能把這些銀子揮霍一空。

孟哇了一聲，滿面驚嘆道：“雁雁你好厲害啊，到底怎麼做到的？”

廖雁直接把兩條長架到桌子上，又翹了個二郎，猛地后仰，只用凳子的一條點著地面，晃晃悠悠道：“老子就是這麼厲害！”

人多的地方就有手，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出去轉一圈引魚上鉤，然后順藤瓜，直搗黃龍。

捅一個賊窩，多銀子翻不出來？他這還只拿了現銀和銀票，各贓和貴重都沒要呢。

孟恍然大悟，“這就是黑吃黑嗎？”

廖雁一抬下，“老子這是替□□道。”

孟哦了聲，想起來中午臨走前對方說的話，又好奇道：“那所以你就用這些贓款買消息去了嗎？”

他記得白星都是這麼干的。

誰知廖雁嗤之以鼻道：“老子才不花那個冤枉錢！”

那些手在此地盤踞多年，多得是下九流的功夫，用來探聽消息最合適不過。他直接放出話去，若對方不聽使喚，保管去把他們的都打折了！

孟：“……”

呃，惡人還需惡人磨，他都不知該不該好了。

一直到得瑟完了，廖雁這才說起自己的收獲。

他和白星打聽到的消息差不多，“宋老大和馬老二兩人應該還沒到，但是原本劃江而治的兩個鏢局鬧起來了。星星，我記得你跟黑風鏢局打過道吧？”

白星嗯了聲。

剛出江湖那幾年，還沒有到賞金獵人這條發財之路，也曾替人走過鏢，其中有兩次就是去黑風鏢局臨時搭了一把手，雙方合作還算愉快。

既然有這段過往在，又不當什麼主持公平正義的大俠，那麼據江湖幫親不幫里的規矩，若黑風鏢局廣發英雄帖，號召江湖朋友來相助，或者直接聽到風聲來請出手時，就不能推。

孟聽出端倪，張兮兮的問道：“會不會有危險呀？”

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句蠢話。刀口的買賣，怎麼不會有危險？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擔心啊。

“我不會死的。”白星認真道。

還沒活夠呢。

廖雁就覺得這倆人磨磨唧唧說些廢話很煩人，當即把桌子一拍，“吃飯吃飯吃飯，啰嗦什麼！”

于是三人又來到大堂吃飯。

剛一下去，廖雁就非常豪邁地將桌子一拍，聲氣道：“好酒好菜都上來。”

大爺有的是錢。

白星忽然對孟道：“你看著吧，不到五天，他又會變窮鬼。”

原本覺得是七天，現在看來，還是自己信心太足了。

孟噗嗤笑出聲。

小二最聽到這樣不知好歹的聲了，于是立刻將十多道招牌菜都上了一遍，最中央坐著一個大盤，里面一條手臂長的鯉魚掛了面糊炸金燦燦的，又力彎拱形，仿佛隨時都會跳出來。

這道菜鯉躍龍門，其實說白了就是糖醋大鯉魚。鯉魚土腥氣很重，平心而論，并不算太好吃，但模樣好看，寓意又好，于是就被重料包裹后，送往千家萬戶的餐桌。

正當過年，合該有一道“年年有余”，又逢科舉，可不正該“魚躍龍門”麼？

旁邊就是一整顆大豬頭燉得稀爛，上桌前應該還被澆了一遍醬，連耳朵尖兒都掛著紅棕的醬，看著就人食大振。豬頭兩只眼睛還笑瞇瞇的，顯然走得很安詳。

挨著的是一大盤足斤足兩的醬牛，聽說是本店十多年的招牌了，綏山州城本地人都是聞著它的味兒長大的。自然的，價格不菲。

不過最昂貴的應該還屬那兩道子貨炒菜：蛋炒韭黃，酸辣黃瓜。

這麼一桌飯菜，再加兩壺上等老燒，一共花去十一兩半。

這還只是吃飯，若一天三頓都如此……現在廖雁手頭未必能有二百兩，再多喝點小酒，浪浪其他的，五天妥妥的。

白星和孟對視一眼，默契的抓過飯碗，開吃。

不得不說招牌菜果然有點門道。

也不知后廚怎麼調和的醬，酸甜可口卻不過分，下土腥氣的同時還能彰顯出魚本的細膩，這就很難得了。

豬頭看著很完整，其實已經在大鐵鍋里足足燜了三四個時辰，早就爛了，若非大師傅技藝驚人，想完整的拿出來都難。此時拿筷子輕輕一撥弄，一大塊的臉頰就掉下來。

想夾到碗里可不容易，好在店家給配了勺子。

用勺子舀著蘸蘸蒜泥，用舌頭一抿，直接就在里化開了。

沒吃過的人可能一看有些而生畏，可經過長時間的燜煮，里的油脂早就熬出來，只剩下一片如瓊脂的爽，輕輕一就巍巍的，竟顯得有幾分可人了。嘗過一口后再只吃瘦的，難免會覺得枯燥呢。

孟立刻了幾碗米飯，取瘦相間的部分在飯碗里搗碎，然后地澆一層醬，將所有米粒都染麗的紅棕。

米粒和碎粘結在一，不可分，再配一點鮮的韭黃，一口下去，還有啥不滿足的？

他滿足地呼出一口帶著濃郁香味的熱氣，心想，燒真是好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