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最近個頭猛漲、頗有些英武拔的穆離，在眾人離開後，於楊浩麵前再次流出略帶著稚氣的悲憤來。

楊浩嘆息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你父親黑水王的事……果然如剛才蕭司馬等人所說，你父親是被吐穀渾王族陷害的？這些事，你還有印象嗎？”

穆離搖搖頭，淒絕道：“不記得了，隻模糊記得一家人被人追殺，父親斷後，掩護母親還有我和妹妹逃走，其他的便都不記得了！”

楊浩聽得默然，沉靜了好一會，纔再次開口道：“你若是想追查當年的真相，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幫你查一下……不過，眼下咱們征討吐穀渾，須得等日後回長安再說……”說到這裡，楊浩稍微頓了頓，看了穆離一眼後，又說道：“此番隋軍鐵蹄，馳踏西北，若是滅了伏允，我會想辦法幫你奪回你父親的一切……”

“啊！不！郎君，我不願意！”

穆離聽到楊浩的話語，大吃一驚，驚慌地跪伏在地上，連連搖頭，眼淚更是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楊浩一愣，道：“你出吐穀渾的王族，若是有機會重回故土，隻要能恪守睦鄰之道，無論對吐穀渾，還是對大隋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我想你還是考慮一下吧！”

其實，在出征吐穀渾之前，楊浩早就在心中設想過西征勝利之後，吐穀渾故地的善後事宜。吐穀渾應該不會擋住隋軍的征伐腳步，但是隋軍也不可能將幾百萬吐穀渾人完全滅殺掉，再加上西海乃是苦寒之地，納大隋版圖，實行郡縣管理，短期來看，難度也十分之大。因此，最合適的方式，一定是采取某種形式的化外治理策略，比如培植一個聽話、與大隋好的新王。

不過如此重大的政事，楊浩在沒有充分的話語權之前，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把穆離扶植起來，難度非常之大。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隻要楊浩的右軍在西征過程中，足夠出的話，倒也是能爭取到一些主。對於這一點，無論是楊浩自己，還是右軍的其他的人，都深信不疑。

自從知道了穆氏兄妹的世之後，楊浩暗暗就為穆離兄妹的未來打算著，並不想一直留他們在邊為奴為婢，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和方式。方纔蕭鉉與段彥宏提到了吐穀渾的黑水王，乃至吐穀渾的鬥，倒是讓他找到了機會，正式地跟穆離說起來。

令他意外的是，穆離竟然想都未想，一口回絕了楊浩的好意！

“郎君，你可是厭煩了我和小珂，要趕我們走嗎？”

穆離眼眶一紅，當即就啞著聲音哭訴道。

楊浩哭笑不得，板著臉道：“你先起來！我怎麼會厭煩你們呢！我從來不曾把你們兄妹當奴婢來看待，更何況你們是吐穀渾人，以後……”

“不！我不是吐穀渾人！”

穆離仍舊跪在地上，不過迅速抬起頭來，拿袖胡的了一把涕淚後，急忙分辯道：“我們娘親死之前跟我鄭重說過，是漢人，父親是鮮卑人，所以我們是漢人也行，鮮卑人也行，卻永遠不可能是吐穀渾人！我父親雖然做過吐穀渾的黑水王，不過，我們一族是從遼東黑水河畔遷徙而來，祖輩世代都是黑水王，我纔不稀罕做吐穀渾人！我與他們不共戴天！”

“呃……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楊浩驚訝地著穆離，彷彿此刻又重新認識了他一般。

他的眉頭稍微皺了起來，顯然穆離的反應，遠遠超過了楊浩的想象。一時之間，之前所做的打算，似乎都要推倒重做了。

“按照穆離的意思，他非但不會主吐穀渾，甚至對吐穀渾充滿了敵對，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郎君……”

隻聽穆離又說話了，“我和小珂，纔不在乎什麼為奴為婢呢，我隻知道，在秦王府，在郎君邊，比我們之前所有的生活，都要快活！除非郎君趕我……不……就算郎君趕我們走，我也不會離開！”

年的聲音裡，帶著一決然，讓楊浩覺得好氣好笑的同時，又覺到十分的溫暖。

“我可能是大隋最沒有威嚴的郎君了，穆離、穆珂，甚至小鸞、石進他們，我從來沒有把他們當是奴仆，這是骨子裡的東西，改怕是很難改了……”

穆離看著一言不發的楊浩，心裡不由惴惴不安起來，生怕自己剛才哪裡說錯了，招惹郎君不高興了。

“郎君……我……我真的不想當什麼黑水王……”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看楊浩的表反應。

楊浩搖頭笑了笑：“算了，既然你不願意，那這事就先這樣吧。”

兩人一同出了營帳，恰好看見秦叔寶和一個軍士在不遠說話。那軍士楊浩略有些眼，似乎是斥候營的一名魏姓的武。

“什麼！軍營裡混進來一個子？”

秦叔寶正與那軍士說著，突然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幾乎驚了起來。

“喂！秦將軍，你小聲點！”

那軍士被秦叔寶的高聲嚇了一跳，連忙提醒他。

秦叔寶了嚨，聲音小了許多，卻仍顯震驚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軍營裡哪裡來的子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將軍，你聽我說……呃……”

魏典用眼睛餘掃了四周，恰好看到楊浩與穆離從軍帳中出來，登時言又止起來。

“真是急死個人！你倒是快說啊！”

秦叔寶催促道。

魏典卻斂息看著秦叔寶背後，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你這突然怎麼了……”秦叔寶察覺到有人靠近，一邊嘟囔著，一邊轉去看，也不由呆了呆。

“呃……郎君……”

“斥候營一營校尉，見過將軍！”

魏典矮拜倒在地。

他是斥候營校尉，也上過幾次軍事課，不過為人穩重，且不善言辭，大多是默默聽講，不似沈等人那麼鋒芒畢。

“原來是你！你……魏典……對吧……我記得你的名字！你的斥候資訊，學得很不錯，用得更不錯！”

楊浩目在魏典臉上轉了一圈，笑了起來。

“啊！將軍竟然記得我的名字！魏典賤名何足掛齒！”魏典臉紅漲起來，有些抑不住的興。

“嗬嗬，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留名於青史，不宜妄自菲薄！哦，對了，你們剛纔在說什麼呢？”楊浩淡淡點了一句後，話音一轉。

其實以他的聽力，早就聽到了魏典所說的軍營裡混進了子的事，心中正好奇著呢，卻沒有一對違背軍紀的惱怒。

“這……”

可惜魏典卻不知道楊浩的想法，心中徒自七上八下的驚慌著，上不由猶豫著，同時眼睛求助似的向了秦叔寶。

“你看我做甚麼！說啊，當著將軍的麵，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

秦叔寶知道魏典心中的顧忌，不笑罵起來。

他知楊浩的脾氣，軍營裡混進了子，雖然也是違背軍紀的，但是終究與趙行樞禍軍營不同，不可能被嚴厲責罰的。更何況帶子軍營，首先破例的便是郎君自己，秦叔寶心知肚明，自然有底氣。

魏典見秦叔寶幾乎要發火，慌忙把事原委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咦，原來是這樣！”

秦叔寶聽到那子竟然是被斥候營的軍士救回來的，不由有些驚訝。

“田娃傷了？是他把那子救回來的？”

“正是。”

魏典小心地應答著，不時觀察一下秦叔寶和楊浩的表，看到兩人似乎都沒有太把注意力放在‘違反軍紀’的事上，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不過他仍然不敢放鬆心，最終咬了咬牙，單膝跪在楊浩麵前，鼓起勇氣接著道：“將軍，田娃是斥候一營最出的斥候，這次了重傷，到現在還沒有離危險。那子雖然是田娃救回來的，但是在回歸軍營之前，田娃就倒地昏迷了，帶子軍營，不是田娃的主意。如果……將軍要追究違背軍紀的責任，那就……記在我魏典的頭上吧！是我一時不察，沒有認清子份，這才釀了事故……”

楊浩笑著看了秦叔寶一眼，道：“叔寶，你看此事……”

秦叔寶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郎君，依我看啊，這純碎是意外，算不上違背軍紀吧？”

楊浩故作正道：“你是斥候營的統領，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嘿嘿，好！”秦叔寶笑嘻嘻道。

旁邊的魏典聽到這裡，終於豁然開朗，大喜道：“將軍英明！秦將軍英明！”

“拍馬屁！田娃了重傷？你領我去看看！”秦叔寶笑罵了一句，讓魏典在前麵帶路。

“是！秦將軍！”

魏典心中的擔憂，如此輕描淡寫的解決了，讓他喜不自勝。

“你們等等！我也隨你們一起去！”

楊浩開口喊住了兩人。

他剛才聽魏典述說田娃的英勇事跡，心中一，除了佩這個田娃的年外，倒是想起了一個好主意。

雲麾軍，雲麾勛章，田娃倒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啊！將軍……”魏典一臉癡呆。

楊浩道：“田娃是個好兒郎，不但有功於右軍，而且有功於大隋，我作為右軍之將，前去探，實屬本分。”

“是！”

魏典神一振，在前麵帶路，引著楊浩和秦叔寶朝傷兵營行去。

……

嗚——

渾厚的銀犀號角吹響，巨大的吐穀渾王帳，拔地而起，然後被收攏，列裝到了馬車之上。

“起！”

臨羌城外，湟水沿岸，一座座巨一般的糧草資馬車，在吐穀渾人的控之下，緩緩了起來，沿著湟水河穀，逆流而上，退往西海之地。這些都是此次侵掠隋境的收獲，足以彌補天災對吐穀渾的損失。

其實，回西海，更好的路程，應該是沿著湟水的支流——長寧河的穀地，是最便捷的道路。

但是誰曾料，隋軍來勢洶洶，居然如此迅速！

除了前期早已經轉移的大世王世略缽，走的是長寧河穀，現在仍然滯留在西平郡的吐穀渾人，已經不能再走長寧河穀這一最優路線了，隻能退而求其次，先走湟水穀地，然後再伺機北上，繞道回長寧河穀那條道路。

“唉，若不是連斥候都安不過去，就算是闖，我也會選擇走長寧河穀的！”

大世王的兒子世略勤一錦服，幾乎媲中原漢家郎君的風範，端坐在寬大的馬車，搖頭嘆息道。

“世子不必懊喪！湟水河穀雖然難行，但是目前來看，一定是更安全的道路。屬下猜測隋軍恐怕早已經占據了土樓山，強行繞道長寧河穀，隻怕正好了隋軍的埋伏。”同樣是漢家著的崔回，捋著山羊鬍子，如此回應著世略勤。

！

世略勤一拳擊在了車廂上，震得木質的車廂簌簌作響。

“可惡！如此一來，隻怕單單是行路，我們都要折損些人馬了！隋軍裡麵當真有戰神一般的存在嗎？我們是不是有些太過高看隋軍了？”世略勤皺著眉頭，斜著眼睛著崔回，眼神裡寫滿了疑和不甘。

崔回苦笑道：“世子，前幾日我軍的傷亡，十分的蹊蹺，就連烏律幹那樣的勇士，都死得無聲無息，實在是可怕！此番隋軍將領的用兵，非我能夠猜度一二，在清楚對方行之前，避而遠之纔是上策啊！”

世略勤驚愕道：“崔先生都不能看對方的用兵嗎？大隋會有這等人嗎？簡直難以想象！”

崔回臉上尷尬之，一閃而逝，隨即鄭重道：“中原之地，人才輩出，崔回……崔回不過是中人之姿，哪敢小視天下英雄……”

世略勤聽出了崔回話中的落寞之意，乾笑道：“先生不必過謙，先生的長是經世治國，長於謀略，短於兵戈，無需長他人誌氣！”

“世子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