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為最的侍，二十多年追隨相伴，尚太監也不曾見過楊廣如此剖心置腹袒自己的緒，尤其是涉及天下國運以及皇家事，更讓他心中多了一份戰戰兢兢的興。

“朕這幾個兄弟裡麵，唯秦王仁恕慈，雖喜畫屋雕棟、金玉竹，但絕不是豪奢無度罔顧國法之人。從去晉之後，朕發現三弟有些變化，等到他被先帝勒令回到大興更是令人瞠目，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其後不過數載，秦王越來越差，最後竟然被認定是王妃崔氏下毒所害！嗬嗬……”

楊廣忽然臉一冷，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尚太監，“朕與秦王關係最，素來好，尚欽，朕且問你——你說那崔氏到底是何等人？”

尚太監肅容道：“回聖上，奴婢對崔氏印象很深，那崔氏卻是個溫婉的好子，膽子極小，連蟲蟻之屬都不敢。當年因為此事還常常被秦王取笑，崔氏也不惱，隻說‘蟲子也有父母妻兒，放它一馬’，秦王笑著搖頭，然後依言而行。秦王夫婦琴瑟和諧，恐怕世間十之七八的夫婦皆不如也。”

楊廣嘆道：“這樣的一個子，會下毒毒害自己的丈夫？朕當年便有疑慮，所以才會讓你暗查秦王府。”

尚太監點點頭，略有些慚愧道：“聖上英明，當年奴婢確實查到了秦王府裡有個行為異常的婢，隻是不曾想……那婢竟然懷武藝，提前察覺到了奴婢的佈置，拚死而逃，奴婢帶人追了幾日，那婢見勢不妙，最後自戕而死，查探的唯一線索就此中斷，實在是可惜！”

楊廣沉重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復雜的神，悵然道：“秦王之死疑點很多，先帝草草定案，死了崔氏，其中的一些考慮，很難說沒有到當年國運事的影響，放到現在來看，恐怕是錯了的！”

尚太監震驚低下頭去，楊廣述說往事，而且說先帝犯錯了。這種事，他卻不敢隨意附和，隻能默默聽著。

隻聽楊廣又道：“其實一開始，朕也以為那次金殿之上出現的‘秦’字指的是秦王府。玄令損毀的暗示，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個秦字會阻礙大隋國運，朕也半信半疑，或者說信者猶多。然而——”

“此後數年，朕輔佐先帝理政事，再等到繼位之後，朕親掌天下，卻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秦王府是大隋的秦王府，秦王是先帝的兒子，怎麼可能對大隋天下不利呢？若說秦王府中之人，能扭轉國運，甚至是做到朕的位置上，朕捫心自問，似乎也不是難以接，朕所求者，唯我大隋國祚長久，其它的都不甚重要。”

“況且天下興衰，自在人心，依托於神莫測之事，實在是捨本逐末之舉！自始皇帝以下，屢有漢高祖斬白蛇之類的傳說，朕卻覺得不齒。歷來得天下者，皆能除惡權、惠百姓，此其能得天下之本也，而非鬼神庇佑。”

“今朕之大隋，最大之敵非是鬼神之念，而是人心蠱！”

“自魏晉以來，天下幾分幾合，民不聊生，然而世家大族卻是越來越盛，士族固，門閥高深。不客氣的說，先帝能建立大隋，也是因為楊家乃門閥之列，得其擁護，遂可以代北周而立隋！”

“觀今天下，以北魏八柱國集團為代表的關隴貴族，盤錯節，勢力極大；山東的五姓七家，博陵崔氏、趙郡李氏、清河崔氏、範盧氏、滎鄭氏、隴西李氏、太原王氏，何其龐雜！除此之外，還有盤踞江南數百年的吳姓士族顧、陸、朱、張等，與南遷的僑姓士族，雖然實力有損，但是江南田糧莊園，積累極，也不可小視。”

“天下如此多的世家，朕想想都覺得寢食難安，與其說朕與世家共天下，倒不如說朕是世家手中的籌碼，如果出價得當，隻怕他們立刻會毫不猶豫將朕賣掉！”楊廣神激著氣，臉上閃過一猙獰。

尚太監震駭道：“他們豈敢如此！”

楊廣看了尚太監一眼，嗤笑道：“他們如何不敢！”

尚太監啞口無言，默然以對。

也是，隋既然能代北周而立，焉知隋不會被其他人所代替？世家們甚至不用站到臺前，他們隻是暗地裡湧，就能左右時局。這是一龐大到令人震驚的力量，連皇帝也不敢輕視，隻要讓他們尋覓到機會，聯合起來，天翻地覆又有何難呢？

楊廣悠然道：“所以朕殫竭慮，也要削弱世家，為我大隋，為天下百姓除此蛀賊！世家門閥掌握地方，朕便要修馳道、開運河，弱其枝乾；士族子弟出將相，朕便要廢九品中正，開科舉，廣絡天下之才！”

“大隋之國運，天下之基石，在此一舉！”

“則世家弱而天下固，敗則……敗則朕與大隋皆亡！”

尚太監跪在地上，聲道：“聖上必能功！奴婢一定陪伴聖上一起埋葬天下世家！”

楊廣笑了笑，嘆了口氣，無奈道：“尚欽不必如此言重！朕也不是要將世家們斬盡殺絕，隻要他們能限製好自己的力量，盡可能的蛀蝕天下，朕就心滿意足了。說到底，世家對大隋也是有功勞的，也非全無是。隻是當他們壯大到足以影響社稷安危的時候，如果沒有反哺天下的良知，則就了大害、國之蛀賊！”

“朕要做如此難的一件事，坎坷自不必說，世家的反彈也絕不會，朕憂心忡忡啊，能值得朕信任、依靠的人實在是太了！”

“楊素、宇文述都是朕的肱骨之臣，相比其他世家來說，朕暫時也隻能依靠他們，所以當宇文家與楊浩起了沖突，朕也隻能委屈楊浩一二，另外，宇文述兩個兒子，雖然犯了國法，朕也唯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到這裡，楊廣沉鬱的臉上，忽然浮起了一笑意，著尚太監，笑道：“尚欽，你有沒有覺得楊浩的有些舉，暗暗契合朕的心意？”

尚太監微微一驚，想了想後，不敢確定地試探著說道：“聖上，是說驍果右軍的諸多製度嗎？”

楊廣頻頻點頭，大笑道：“正是！正是！楊浩革除了所有驍果右軍中的武，一律以比武方式遴選最低等軍，然後層層選拔起來，豈不像極了朕開創的‘進士科’取士辦法？”

尚太監眼睛一亮，驚喜道：“果然是有些相同！”

楊廣自得的笑了一下，“尚欽，你等著看吧，肯定會有人跳出來要朕奪了楊浩的兵權的！”

尚太監失聲道：“聖上是說虞侍郎？”

楊廣搖了搖頭，冷哼道：“當然不是他！虞世基不過是被人當了槍使，背後自然還有別人！唉，虞世基對朕算是忠心耿耿，但是太迂腐死板，不知變通，卻也不好嗬責於他”

“真正對楊浩不滿的，還是朕剛才說的那些世家。在驍果右軍出現之前，世家子弟出則為將，好不威風，連朕都沒有辦法，不得不依靠他們領天下府兵，嗬嗬，沒想到讓楊浩輕輕鬆鬆破了此局，你說，那些世家會不會因此驚醒，要把楊浩換下去？”

尚太監一驚，下意識問道：“那楊浩豈不是要糟了，咦，不對！驍果軍是聖上親自下令招募的，楊浩的廢與立，決定權在聖上手中呀。”

楊廣神笑道：“話是如此，不過朕倒要看看楊浩他如何反應，這小傢夥，越來越有意思了！”

尚太監訕訕笑了笑，心中暗暗焦急。聽皇帝的意思，似乎並沒有想站出來直接支援楊浩，這麼一來，楊浩怕是要吃些苦頭了，不免替他擔心。

正思慮著，忽然心中咯噔一下，清醒了過來，暗暗道：“對呀！灑家為什麼要替楊浩擔心呢？這小子差點害慘了灑家，他的死活，灑家纔不管呢，哼”

楊廣瞧見尚太監臉上忽憂忽怒的神，差點笑出聲來，也不揭破，自顧自說道：“楊浩或許做得有些之過急了，不過對朕來說，卻是極好，替朕分擔了許多愁悶，哈哈——”

尚太監勉強神一振，恭敬道：“陛下聖明！”

楊廣案微笑不語，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計較。

大隋秦王

大隋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