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東宮側門廣運門出來，沿著皇城和宮城之間的寬闊橫街一路向前走。也許是喚醒了兒時的記憶，楊浩隻覺得太子楊昭無比親近。

“本來我還擔心見不到小七你了，幸好至元道長暫時保全了我的命。”楊昭笑著說道，眉宇間舒展自若，並沒有因為自己時日無多而沮喪、悲傷。

楊浩心一，安道：“殿下吉人天相，未必不能轉危為安……”

楊昭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燦爛道：“小七，你不用安我，我自己的我比誰都清楚，能多茍活些時日，讓我安然返回大興，返回父皇邊，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楊浩無以為應，知道楊昭說的都是實，心中無可奈何地生出一哀傷。

“人若死了，又會去到哪裡呢，會否還記得今世的種種？地府也罷，天宮也好，我覺得都有些虛妄，並不一定真的存在，所以一想到這兒，我便好奇的，連死都不覺得可怕了……”

楊昭仰頭注視著星河閃耀的夜空，眼睛迷離的慨著。

楊浩隨他的目，同樣向了星空，心亦是跌宕起伏。這夜空與千年後的夜空相差無幾，而是人非，若非親自遭遇，斷難相信世間會有此等荒謬事發生。

“師姐應該已經結婚了吧，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懷上小寶寶……師姐那麼漂亮，生的娃娃也一定是無比可的……”楊浩怔怔出神。

楊昭歪頭看到楊浩哀傷的神，大為，以為他是替自己難過呢，不由溫聲笑道：“你也不必替我難過，其實，知道自己生命快到盡頭，我心中還是釋然的……唯一不捨的，就是不能陪著父皇見證大隋江山一天天變得強大、穩固，還有不能陪著楊倓他們長大……”

說到這裡，轉頭看了楊浩一眼，眼帶笑意，開心道：“不過也有驚喜，你猜是什麼？”

“是什麼？”楊浩驚訝地著楊昭，一臉不解。

楊昭笑得眼睛都彎了，滿臉欣道：“當然是小七你呀！”

楊浩愕然。

楊昭自顧自接著說道：“現在想來，幾個月前父皇讓你領驍果右軍，真是英明之極的決定啊！若非如此，我大隋恐怕要要錯過一位天縱奇才了！嗬嗬，誰能想到小七竟然有如此名將材質！”

楊浩汗道：“殿下過譽了！”

“非也！我不會看錯的！”楊昭搖搖頭，自嘲道：“可能是人之將死吧，我反而比別人看得更清楚，小七將來一定會是我大隋的柱梁！”

楊浩呆了呆，震驚看著楊昭，難以置信。

楊昭笑道：“很難理解吧，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小七會大放異彩。我本來是想輔佐父皇把大隋治理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天下才智之士，不管是出高第還是寒門，皆能穎而出，施展抱負，從此天下靖平，四海臣服！可惜，我沒有多時間了，這些也都看不見了……”

臉上憧憬一收，神黯然了下去。

“殿下……”

楊浩還是首次到如此濃烈的無助。之前哪怕麵對封言信的襲殺，宇文智及的威脅，以及西征吐穀渾的慘烈，他都不曾搖半分，一直努力尋求出路。

但是，今天麵對楊昭，他沒有辦法了，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麼，心之沉重，幾乎比前世麵對戰友犧牲的時候還要悲壯！

“嗬嗬，是我失態了，說了這麼多沒用的話……小七，下麵我要和你說些認真的話，你好好聽著……”楊昭先是無奈搖了搖頭，然後神一轉，變得嚴肅起來。

楊浩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殿下請講，楊浩洗耳恭聽。”

楊昭看了一眼跟在後的小道玄。

小道士吐了吐舌頭，再次落後了幾步，故意偏過了頭去，不看楊昭和楊浩兩人，楊昭這才說道：“小七，你最近遭遇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實，當初在東都第一時間得知驍果右軍的神奇，我就預到了今日之局麵，你可知為什麼？”目饒有興趣地著楊浩，等待著他的回答。

楊浩一訝，抿了抿，凝聲道：“殿下是指世家？”

楊昭眼睛一亮，閃過欣賞神，點頭道：“沒錯！正是世家！你在驍果右軍中的諸多改革，很多地方都暗合了父皇的削弱世家的想法，軍中比試隻是表象，更讓世家擔心的卻是你設立的那些遴選、晉升製度！你所製定的那些舉措，等同於將世家子弟與平民百姓放在相同的位置上公平競爭，這對向來信奉出將相的世家子弟是何等的打擊？因此他們跳出來彈劾你，就了必然的事！尤其是當你獲得父皇鼎力支援之後，他們的反彈將會更大！”

“你可能不知道父皇上的那些力，父皇他力排眾議，開運河、修馳道、完善律法、增補均田製，創科舉取士，所有這些，都是為了削弱世家對整個天下的蠶食。而天下世家奉違，明裡以各種所謂的大義牽絆父皇的腳步，暗地裡盤錯節，互為通，甚至鼓民，聚眾擾地方，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要阻撓父皇削弱世家的種種佈置！”

“哼！這兩年，各地盜賊蜂湧而起，世家們都指責父皇用民過甚，所以才引起民怨沸騰，紛紛落草為寇，據山盜，簡直是荒謬！”

楊浩聽得一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觀點，不由有些驚訝。

據他自己有限的歷史知識，模糊記得凡是短命王朝，大概都是因為暴政、濫用民力，從而引起百姓反抗造的，隋朝滅亡，應該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吧。然而聽到楊昭的說法，其中似乎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難道其中有不？

楊昭看到楊浩有些疑的樣子，解釋道：“天下百姓凡八百七十萬戶，男丁共計有一千八百餘萬，修建幾條馳道、開辟江南至的運河，這兩項加起來，呼的民夫不過兩百餘萬人，而且絕大多數民夫都是在本郡甚至是本縣服役，民力耗用過甚這樣的說法，本站不住腳！純粹是世家的藉口！”

“我輔佐政事已經有幾年，民夫的徭役都是流安排的，萬萬不至於出現用民過甚的況！況且你知道我大隋糧倉的積糧有多嗎？從開皇年間開始，我大隋共建了大小近百座糧倉，比較大的諸如興倉、回倉、黎倉等——小七，你猜我大隋朝廷如今存糧有多？”

楊浩如實道：“我不知道。”

楊昭出一手指，在楊浩眼前晃了晃，道：“不算地方的義倉，單單是朝廷的倉，存糧就不下於兩萬萬石！如此多的糧食，即便是徭役規模再大上一倍，也斷斷到不了引起民的程度！”

楊浩好奇道：“那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哼——”

楊昭眼睛瞇了瞇，冷聲道：“當然是世家們的手腳！郡縣以下都是世家掌控，但是偏偏盜賊都出現在世家的範圍，這些盜賊也不攻擊世家，而隻襲擾掠奪普通民戶，你說奇怪不奇怪？”

楊浩腦中劃過一道閃電，震驚道：“殿下是說——盜賊們都是世家放縱的結果？”

楊昭冷笑道：“何止是放縱，其中的貓膩絕不簡單！就拿山東之地來說，父皇派張須陀清剿盜賊，盜賊每每都能聞風而逃，難以全殲，不可說不耐人尋味。”

“原來是這樣啊！”

楊浩聽到這兒，終於明白了。

“現在你知道在世家眼中，天下、百姓甚至是非皆不足道了嗎？”楊昭神略有些沉重。

楊浩輕輕點了點頭。

這不難理解。

階級鬥爭歷來都是殘酷的，腥的，但凡有利益之爭，必定會有謀詭計和你死我活的博弈，既得利益者，一定會瘋狂反撲任何敢於打破利益均衡的人。

比之眼下大隋世家的所作所為，後世的資本戰爭，隻會更加的殘酷。

所以楊浩對楊昭所說，非常能夠理解。

在士族門閥眼中，皇帝楊廣是打破利益均衡的人，楊浩也是。因為楊廣的皇帝份，世家沒辦法明目張膽反抗，但麵對弱勢的楊浩，況就不同了，自然會第一時間發起瘋狂的反擊。

大隋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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