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從兒子屋裡出來時, 眼睛腫得像核桃。

講了很多話，兒子也說他聽懂了，但兒子到底能不能過去，還要再觀察觀察。

“萬事有我, 你彆擔心。”

見出來, 趙宴平提著燈籠走過去，握住阿的手道。

阿點頭, 與他一路牽著手, 回了二進院。

臉上淚痕一乾, 乾的，阿洗了洗臉，抹上麵脂, 然後將自己的小金庫抱了出來。

一家人搬到吉祥衚衕有七八年了，搬進來時的私賬上有兩百多兩銀子，後來趙宴平鬨出用朝廷筆墨練字的笑話, 家裡因禍得福又從先帝爺那裡得了一千兩，這筆銀子趙宴平也都給了, 再往後，家裡的花銷都從公賬上走, 阿的小金庫越攢越鼓。

一家人隨趙宴平回江南守喪的三年, 趙宴平冇有俸祿, 宣和帝賜了五百兩喪葬金，足以支撐家裡花銷。阿的繡鋪、三十畝良田卻一直都有進項，如今回京也快三年了, 繡鋪田地給阿賺了五百多兩，三品誥命得了二百四十兩的賞賜趙宴平也都給了。

統共算下來，自從搬進吉祥衚衕, 阿手裡攢了兩千多兩銀子。

初錦出嫁，阿從公賬上拿了三分之一，自己的小金庫拿出七百兩，給兒預備了一份嫁妝，現在數一數，自己還能拿出一千四百兩。

算好了賬，阿坐回床邊，對趙宴平道：“如果咱們家過得拮據，皇上賞賜銀子我隻會高興，這次關係到昭哥兒的麵，皇上的銀子你還是還回去吧，我出一千四百兩，公賬拿出一百兩，咱們倆替昭哥兒借錢給王家。王家還不還的，咱們都能與他們撇清關係。”

趙宴平深深地看著：“你把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來了？”

阿眼裡含著淚，扁著道：“誰讓那是我兒子，我能替他還上，就不用向旁人討錢，我都冇跟昭哥兒說皇上賞了一千兩，不然他知道了，這輩子在皇上麵前都抬不起頭，我不想他覺得自己欠了皇上什麼，我又不是冇錢……”

阿趴到丈夫懷裡哭了起來。

捨不得兒子被人議論，捨不得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就這麼拿了出去。

但兒子比銀子重要多了，銀子還能再掙，王家若還了銀子，馬上又是小富婆，兒子的尊嚴卻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消損。

今日甘願一擲千金，換兒子堂堂正正地做人。

欠父母的不算欠，欠外人尤其是皇帝則不一樣。

趙宴平明白阿的意思了，抱著道：“好，就按照你說的辦，以後我的俸祿除了府裡的花銷，剩下的一半放在公賬，一半都給你，如果王家還不上銀子，王家的宅子、鋪子也都記在你的名下，隨你置。”

阿捶他：“誰跟你要銀子了，你當好你的大理寺卿，在外麵照顧好孩子們就行了。”

現在一年能賺一百兩，冇多久小金庫就會重新鼓起來，加上趙宴平的俸祿一年也能攢一百多兩，將婚期定在明年，到時候再從姑母那裡借點，照樣可以把昭哥兒的婚事辦得麵麵，而且阿相信，人家李史看上的是昭哥的品行，不是自家的彩禮。

趙宴平親親的額頭，眼底浮現一擔憂。

鬨出這種事，李史還願意與他們結親嗎？

.

翌日一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

八歲的趙昉被父母矇在鼓裏，並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反而很高興姐姐回家了。

初錦見父母都出了笑容，哥哥似乎也被母親安好了，便下心底的顧慮，笑盈盈的。

早飯的氣氛很好，飯後趙宴平帶上銀匣先去王家簽訂契書，讓孟昭先去翰林院。

趙宴平並不打算安排兒子與王遇安見麵。

孟昭懂，穿七品文的青袍，騎上母親特意為他買的駿馬，若無其事地去了皇城。路上有認出他的員，就算上冇有議論，神也能看出窺視好奇來，孟昭目視前方，腦海裡是武安縣城趙家老宅附近的那條小河。

河水清澈，婦人們喜歡聚集在河邊淘米浣。

就是那些婦人們的議論，曾經差點要了母親的命。

母親一個纖弱子都不怕，他麵對的隻是員們的打量，還冇人敢當麵說話那些刻薄的話，他又怕什麼？

孟昭昂首，如一株拔的青竹，傲然於世。

趙宴平從王家出來，進宮後先去求見宣和帝，將那一張千兩銀票還了回去。

宣和帝臉一沉。

趙宴平低著頭道：“這是臣妻的意思，臣妻說，臣家中有兩千兩存銀，雖然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兩大損元氣，但還不至於無法維持生計，倘若為了省下自己的銀子而收了皇上的賞賜，長此以往，容易滋生貪念，有負先帝與您的恩寵。”

宣和帝聽了，微微詫異，趙宴平那個出不高的妻子，竟然如此通。

“你倒是娶了位賢妻。”宣和帝示意劉公公拿走銀票，語氣也恢複了正常。

趙宴平平時謙虛，這會兒笑了，道：“得娶臣妻，是臣此生第一幸事。”

若一個油舌的人說這話，宣和帝聽聽就是了，偏偏趙宴平平時從不與他談私事，張口閉口案子，此時突然盛誇一個人，話語才耳中，宣和帝雙臂之上便不控製地激起了一層小疙瘩。

“行了行了，退下吧。”宣和帝嫌棄地道。

趙宴平恭敬告退。

剛出來，長春宮的貴妃娘娘又派小太監來宣他了。

趙宴平隻好再去見妹妹。

貴妃這邊，永嘉公主也在。

貴妃娘娘經過的事多，雖然關心兄長侄子的況，臉上不至於表現出來。永嘉公主就不一樣了，眼中的孟昭清高不可侵犯，昨日竟然被一個欠債的落魄商人之妻攔路認親，當時必然被其他員看了笑話，永嘉公主越想越生氣，也越來越擔心孟昭。

永嘉公主從小就冇過委屈，連與母妃不對付的皇後見了都不敢擺嫡母的譜兒管教什麼，永嘉公主喜歡孟昭，就把孟昭當了自己人，也不許旁人讓孟昭委屈。

“舅舅怎麼還不來啊？”好幾次走到長春宮外張都冇有看到舅舅，永嘉公主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心神不寧地道。

貴妃娘娘奇怪地看著兒：“你何時如此關心你大表哥了？”

兄長家的三個孩子，兒經常提起的是初錦，與孟昭都冇見過幾麵吧？

心事突然被母妃提起，永嘉公主臉上一紅，不肯承認，又跑了出去：“我去看看舅舅！”

貴妃娘娘錯愕地看著兒落荒而逃的背影。

冇多久，趙宴平到了，永嘉公主躲在舅舅後，坐下時也坐在舅舅邊，拿側臉對著母妃。

貴妃娘娘暫且冇管兒的心事，打發宮人下去，低聲詢問王家的事。

趙宴平一一道來，隻省略了孟昭真正的生母。

按照他的說法，孟昭的生母是王遇安的一個良妾，懷孕時王遇安外出做生意去了，鄒氏趁丈夫不在，將剛出生的孩子扔了，謊報良妾一兩命，等王遇安回來，良妾早已土，此事便不了了之。

毀了鄒氏的名譽，但那是罪有應得。

貴妃娘娘歎道：“昭哥兒真是可憐，不過王遇安真能重振家業，也不算太辱冇了昭哥兒。”

趙宴平點點頭。

旁突然傳來一聲抑的泣。

趙宴平、貴妃娘娘同時看過來，永嘉公主見了，擋住眼睛又跑了。

趙宴平想到初錦也是這樣，冇有多想什麼。

貴妃娘娘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來邊的宮，低聲吩咐了幾句。

宮去做事了，貴妃娘娘與兄長聊了些家常。

宮很快回來了，手裡拿著兩張銀票。

貴妃娘娘對兄長道：“哥哥，你與嫂子攢些積蓄不容易，我住在宮中，邊留這麼多銀子反而無用，這些你……”

趙宴平冇要宣和帝的，也不會要妹妹的，推辭道：“臣若缺錢，定會向娘娘開口，但臣家中還有存銀，這銀子如何也不能收，臣妻也絕不會要。臣還有事，告退。”

說完，趙宴平轉，匆匆離開，反正是親妹妹，這點失禮不算什麼。

貴妃娘娘無奈地搖搖頭。

邊的宮笑道：“娘娘該高興纔是，趙大人不要您的銀子，說明他隻把您當妹妹，不像有的後妃孃家，一門心思要從後妃上挖好。”

貴妃娘娘笑了笑，讓宮收好銀票，去找兒了。

“永嘉，你是不是看上你大表哥了？”母相見，貴妃娘娘開門見山地問。

永嘉公主眼圈紅紅的，如今臉也紅了。

到底是公主，喜歡什麼就要什麼，既然都被母妃看出來了，小公主便點點頭。

貴妃娘娘好奇地詢問兒何時的春心。

永嘉公主便把與孟昭的幾麵之緣告訴了母親，當然口中形容出來的孟昭，真真了謫仙。

貴妃娘娘笑了，小姑娘喜歡年郎，最初多半都是因為臉。

“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他那樣的世？”

“世怎麼了，他又不能決定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喜歡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親爹親孃。”永嘉公主不但冇有嫌棄心上人，還皺眉反問母妃：“難道您介意他是商家小妾生的孩子，介意他隻是舅舅舅母收養的長子？”

小公主眼睛瞪得圓圓，一副母妃介意就要生氣的模樣，貴妃娘娘笑笑，著兒的臉道：“怎麼會，娘也冇有多高的出，娘隻是怕，你父皇不讚同此事。”

永嘉公主咬，一雙桃花眼轉了轉，開始琢磨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