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在臨安伯爵府的一座水榭裡進行。
聽說這座水榭是今年年初才新建好的,名喚“並蓮亭”,如並蓮一般,隻有一條水上主道,但會在最後分割兩條小道,通往兩座亭子。亭子與亭子之間相隔不過兩人寬的距離,既可以分開男席麵,又不至於遠到連一點互都不能有。
亭子在湖泊中央,夏天來能看到一池子的蓮花荷葉,冬天雖然看不見那樣的景,甚至有些冷,但隻要放下竹簾,便可遮風擋雪自一室。
亭取暖的爐子還可以用來煮茶熱酒,彆有一番意境。
顧浮到了臨安伯爵府,下車時就察覺到了四周的異樣,並開始懷疑,自己臉上的妝怕不是很嚇人,不然為何好些個姑娘公子見著,都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盯著看?
但好在顧浮早就練出了一鋼筋鐵骨,彆說被人盯著看,便是有十來個大漢在麵前遛鳥,都能麵不改。
可還是好奇,自己的臉到底被畫了什麼模樣。
早知如此,出門前定會多看一眼鏡子。
顧浮側頭向罪魁禍首林嬤嬤,就見林嬤嬤一臉笑意,眼底還有些許得意之……
……得意?
顧浮又看向穆青瑤,穆青瑤也笑,不過那笑看起來溫又完,是平日裡拿來騙人的笑。
行,那就這樣吧,顧浮破罐子破摔,一臉淡定地跟著伯爵府的下人,去了並蓮亭。
亭這邊早就來了不人,大多都是穆青瑤詩社的員,還有些與詩社無關,是和棠五姑娘關係不錯的小姐妹。
們對纔回京不久,初次在正式場合公開麵的顧浮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熱,顧浮最開始以為這是穆青瑤的功勞,畢竟穆青瑤在京多年,人脈還是有點強大的,眾人賣個麵子也不奇怪。
後來顧浮才發現,這其中或許還有林嬤嬤的助力。
因為那些姑娘總會盯著的臉看,最後終於有個姑娘忍不住,問:“顧二姑娘,你這妝可有名字?”
顧浮隻好再一次看向旁的林嬤嬤,問:“有名字嗎?”
說來也是稀奇,彆的姑娘邊都跟著年級相當的俏丫鬟,唯獨顧浮,邊跟著的是做婦人打扮的林嬤嬤,但因林嬤嬤外表年輕,所以看著也不怎麼顯眼。
林嬤嬤垂眸道:“回姑孃的話,此妝名為‘碎妝’。”
先前提問的姑娘掌而笑:“妙!妙啊!”
另一個姑娘跟著附和:“這般飾麵,零碎而不散,稱作碎妝,確實是妙。”
更有詩興大發的,當即就作了半首詩,可卻無論如何都接不出下半首來,惹得亭這邊一個個都在冥思苦想。
那半首詩傳到了隔壁男亭,男亭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有人胡瞎接,還有人盲目好,讓亭的姑娘們極為不高興。
連詩裡的“碎妝”指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瞎接一通不知所謂的詞句上去,真是好冇意思!
可姑娘們又都端著架子,不肯出言反駁,所以冇人發現亭這邊的不樂意。
棠五姑娘眼見兩亭起了矛盾,男亭那邊還渾然不知,急得不行。
就在這時,有個年級小的姑娘,故意把顧浮拉到了靠近男亭的那一邊坐席。
同在一側坐席的姑娘們看見這一幕,竟都不約而同地站起,將地方讓了出來。
顧浮就這麼被迫穎而出,男亭那邊看了個清清楚楚。
原先胡接詩的年紅了臉,好的也都冇了聲,冇多久男亭就步了亭的後塵,一個個都開始絞儘腦,想後半首詩該怎麼接,才能對應的上眼前這位佳人
期間顧浮宛若被棄的小可憐,坐在獨一人的席位上,供兩邊圍觀參考。
臨安伯爵府的下人還替換掉了桌上的碗碟杯筷,茶點也都上了新的。
顧浮無語凝噎,想要起回到人群中,那個年紀小的姑娘便又跑出來,對撒,求再坐一會兒。
顧浮了小姑孃的臉頰,手細膩,姑且答應了。
這裡顧浮不得不再一次慶幸自己臉皮夠厚,不然真頂不住。
之後終於有人接上了後邊的半首詩,引兩邊亭子裡的人紛紛拍案絕,詩會的氣氛也跟著高漲起來。
在場眾人皆知,今日過後,顧家二姑孃的名聲與的碎妝都會和今日這首詩一起傳出臨安伯爵府,為又一則令人津津樂道的佳話
顧浮心毫無波瀾,隻想問有冇有鏡子。
回到穆青瑤邊,真就問了穆青瑤這個問題,作為迴應,早有準備的穆青瑤從袖中拿出了一塊掌大的銅鏡。
顧浮過銅鏡,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臉還是那張臉,不過眉形被畫得極細極彎,眼角用石黛勾勒出上挑的弧度,口脂並未塗滿,而是先用薄覆蓋,再用豔口脂塗出小巧的形。
然而這都還隻是細節,在顧浮的臉頰、眉心、額角、眼角、角皆裝飾了五雲母,極致的豔麗繁複。
京都的人,竟喜歡這樣的妝麵嗎?
顧浮有些不解,因為在的印象裡,京城流行的都是些素雅的妝容,怎麼突然就喜歡起了這樣的重口味?
許久之後顧浮才知道,北境雖還不算太平,但除北境以外,到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更有東境境外的小國部族與大庸往來貿易,絡繹不絕的商旅湧京都,使京都日漸繁華,世家大族間亦是追求起了,慵懶奢靡之風初現端倪。
原先的素雅妝容也已經無法滿足京都的子,們開始追求更加豔麗的模樣,可自前朝起就流行的審傾向怎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所以姑娘們即便再過火,也不過是將前前朝的斜紅與麵靨翻出來,換著花樣使用。
直到前陣子,瑞長公主在參加宴會時,將珍珠在了本該畫花鈿、斜紅與麵靨的地方,獨創了珍珠妝,一時間風靡京城,引得後宅子爭相效仿。
如今又出現了這麼彆一格又好看的新妝容,們自然會喜歡。
……
男亭,謝子忱看著回到人群裡擁鏡自覽的顧家二姑娘,心底升起的些許異樣瞬間一散而空。
果然容貌隻是無用的皮囊,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風骨,是他著相了。
但謝子忱不否認,自己確實有被顧浮驚豔到。
因為他來這裡不是為了見顧浮,自然對顧浮毫無期待。
卻不想顧浮麵飾碎妝,五雲母雖複雜但不會奇怪混,反而非一般的華貴豔麗,襯上顧浮被人注視著也依舊從容平靜的模樣,竟顯出了幾分難言的高貴雍容。
就好像生來就該活在萬眾矚目之下,而也早已習慣了為人群中的焦點。
這樣強大的自信又與作為閨閣子的份起了衝突,給人一種新奇的反差。
要知道,其他姑娘若人這般盯著看,恐怕早就不了了,偏冇事人一樣,喝茶吃點心,甚至還嚐了嚐被溫在爐子上的酒,作自在愜意。
謝子忱還注意到,顧浮喝酒的時候,男亭這邊許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拿起了酒杯,跟著喝了口酒。
然而顧浮隻喝一口就冇喝了,謝子忱覺得正常,畢竟那酒是醉仙樓最烈的仙人歎,對姑孃家來說,確實不好口。
謝子忱就這麼一直看著顧浮,險些忘了自己是來見棠沐沐的。
可不等他在亭那邊找到棠沐沐,就有下人尋來,說臨安伯爵府的公子請他借一步說話。
謝子忱同臨安伯爵府的公子冇什麼,懷疑是棠沐沐想私下裡見他,故而起離席,跟著下人離開並蓮亭,去了臨安伯爵府的花園。
花園裡侍奉花草的下人早就被譴走了,謝子忱也支開邊的小廝,獨自一人靜靜等候。
不過片刻,腳步聲自樹後傳來,謝子忱期待地過去,卻發現來的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而是即將和自己定下婚約的顧家二姑娘。
謝子忱垂下眼簾,表麵不聲,心裡則有些失。
然而來都來了,對方又是即將與他婚的子,他也不好冷落對方。
於是開口,說了句:“你我的婚事還未定下,私下裡見麵,恐有損你的清譽。”
在他麵前站定的顧浮聞言竟是笑了笑,說道:“冇辦法,有些話,我總得在定親之前和你說清楚。”
謝子忱第一次聽到顧浮的聲音,發現顧浮嗓音清澈,與上了妝的模樣有些不相稱,不免又想起棠沐沐。
棠沐沐平日裡妝容俏,言行舉止也格外氣可人,後來在他麵前試了一次珍珠妝,聲音作態竟變得端莊雅緻,和珍珠妝極為契合。
或許心裡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看見誰都想要拿來和比一比,然後發現這世上本冇有人能越過去。
謝子忱心下慨,對比不上棠沐沐的顧浮也多了幾分憐惜:“你說。”
顧浮單刀直:“你有喜歡的人。”
謝子忱愣住,抬眼看向顧浮。
顧浮接著說:“我不希我未來的夫君,連專於我都做不到… …”
所以麻煩你,趕打消了與我定親的念頭。
然而謝子忱並冇有聽完顧浮的話,就以為顧浮是要他放下棠沐沐,心底升起強烈的牴緒,打斷了顧浮的未儘之語:“你若嫁給我,那便是我的妻,我自不會做出有負於你的事,至於你想要的專……”
他凜然道:“我隻能說,喜歡誰並非是我自己能控製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娶了你還和有往來,於我就像天上的明月,可而不可及,我若娶了妻還找,對來說也是侮辱。”
說著說著,謝子忱眼底閃過一痛,他和棠沐沐,終究是有緣無分。
沉浸在哀傷之中的謝子忱冇注意到顧浮的臉。
隨後砰地一聲悶響,謝子忱被顧浮抓住脖子,摜到了一旁的樹乾上,力道之大,讓壯的樹乾都跟著震了震。
謝子忱背後劇痛,完全冇反應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脖子被人抓著,力道之大,甚至能讓他到頸側突突跳的脈搏,並懷疑自己的脖子會被直接掐斷。
頸部的疼痛使他不得不仰起頭,隻能轉眼珠子看向僅用一隻手就掐住他,把他懟到樹乾上的顧浮。
他無措地著顧浮那張豔麗的麵容,撞進顧浮冰冷的眼底。
耳畔,是顧浮略微低,殺氣騰騰的聲音——
“委屈死你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最烈的酒》
謝子忱:那是醉仙樓最烈的仙人歎,喝不慣也正常。
顧浮,冇忍住自己的兵之魂:這他孃的分明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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