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領著新兵們呼啦一聲圍過去,見地上一灘跡,還有一雙腳印。
暮青道:“兇手從對麵上來,自後襲擊了死者,捂著死者的口鼻,一刀割斷了他的嚨。就勢將人放倒後,人就倒在這裡,頭朝此。看見頭後麵那雙腳印了嗎?那是兇手留下的,他當時就蹲在這裡,靜待了一會兒,所以才留下了這一灘跡。”
“靜待?”
“對。”暮青抬頭看章同,“兇手殺他的時候,我們就在前方,並未走遠,但誰都沒發現。”
世上最殘酷的真相莫過於原本可以挽救,卻最終因疏忽而錯失。
“我不信!他為何如此膽大?”章同無法接,他無法接自己的兵因他的疏忽死了,更無法接人死時就在離他不遠。
“他就是如此膽大,我以為看過的人就該對他的大膽有最直觀的認知。”暮青抬手,指向坡下那道拖痕,“他在這裡靜待了片刻是因為他要將人拖下山坡,怕靜太大被我們發現,所以他就蹲在這裡看著我們走遠。”
氣氛靜默,眾人向小徑遠,彷彿看見他們那時走在那遠,有人歡欣鼓舞,有人垂頭喪氣,而他們後,有一個人蹲在地上盯住他們的背影,那雙眼睛在黑夜裡目殘忍而嘲諷。
“我們走後,他將人拖下山坡,拖的時候刀仍在脖子裡,這般拖拽的力道下,刀便在脖子裡越砍越深,所以骨麵形了類似砍創的創麵。”暮青說罷起,下了山坡,“現在,再回到林子裡。”
林子裡,暮青站在那灘跡旁,這回未阻止人靠近。
“兇手在這裡一刀劃開了死者的腹,徒手撕開死者的腔和腹腔,再用麻繩將人繞頸吊去了樹上。以上便是行兇過程,我下麵要說的纔是重點。”年負手而立,看向魯大。
“兇手膽大、殘暴、心理極度變態。他徒手撕開死者,崇尚原始暴力,將死者開膛破肚掛於樹上,就像街市鋪裡被掛著的牛羊豬狗。他不把死者當人,他隻把自己當人,或者他把自己當做天神,總之他高於一切主宰生命的快樂,視掌控生死為終極權力。此乃縱樂型的殺手,機源於。所以,不要奇怪他為何敢殺西北新軍的兵,五萬大軍在他眼裡是五萬生命,這隻會讓他更興。”
山林茂,風吹來,更幽寂。
“魯將軍,借一步說話。”暮青看了魯大一眼,走出林子。
片刻後,魯大獨自出來,後連親兵都未跟。
“你小子,行啊!老子看人走眼這回走大了。”魯大眼中有贊賞神,卻因死了新兵之事沒出幾分笑意來,隻問,“老子出來,是有啥話不方便說?”
“我不方便說的是,係列殺人案的兇手多有緒冷卻期,兇手會預謀犯罪,幻想自己殺人的場麵,然後挑選害人。當時機適宜,並且上一次殺人帶給他的激已經冷卻時,他就會實施下一起。這段冷卻期可能是數日、十數日或者數月。此乃係列殺人案的規律,但憾的是我們的兇手是縱樂型的殺手,此規律對這一型別的殺手無參考意義。縱樂殺人害者之間無共通點,為隨即選擇,並且兇手不存在緒冷卻期。”
暮青說了一堆,魯大的眉頭擰的結越來越,眼中的風刀明晃晃。
“啥意思?”他已大致猜出,問此話時臉已沉。
“意思就是,還會有下一個害者。”暮青說出了魯大心中的擔憂,並且補充,“棘手的是,無法估計兇手下次殺人會是何時,也無法估計他會挑選何人。”
也就是說,人人都有危險。
這便是暮青沒有當眾把話說完的原因。
今晚的事,那些新兵可能會認為是單一案件,因為即便說兇手殺人是為取樂,人的固定思維還是很難改變。新兵們還是會認為兇手殺了一人,已經挑起了西北軍將領的怒火,不會再敢犯下一起。既如此,暮青沒有必要非得說出實,這些新兵親眼見過,對兇手的殘暴有直觀的瞭解,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可能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像今晚死去的人那樣慘死,他們定會恐懼。
新軍在外,不易生事端。暮青沒猜錯的話,今晚這件案子軍中將領一定不會對全軍公開,今晚在場的人定會被下封口令。新兵們以為案子結束了,又出於對軍中將領的敬畏,許會守口如瓶,可如果讓他們知道實,他們定會極度恐懼。人在極端緒中時,行為是很難控製的,事萬一傳了出去,或者被添油加醋傳了出去,恐慌就會像瘟疫般蔓延全軍。
萬一出現逃兵,西北軍隨軍的三千將士本就控製不住這五萬兵。
這也是今夜暮青不允許任何一人離開林子的另一層原因,難保不會有人沒腦子,將此事當故事說出去解悶,就像今夜聽見的那個“娘子大雪白”的故事一樣。
“你小子,心細!”魯大拍拍暮青肩膀,心細這點在賭坊那晚他就領教過了,隻是沒想到還能領兵,還是仵作。仵作雖是賤籍,但軍中不認這個,能殺胡虜的就是好兵!且這小子會驗,膽子忒大,這在軍中是難求的寶,上戰場殺敵不怕見,場麵再慘烈他大概眉頭都不皺一下。
“待到了西北,老子定向大將軍舉薦你!”魯大道。這小子如今已嶄頭角,進了西北一路剿匪,他再給他些機會好好表現,到時向大將軍舉薦就不算任人唯親,應該舉賢任能,哈哈!
找到了棵好苗子,大概便是今晚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但想到那殺手,魯大剛舒展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點頭道:“行了,老子知道了,此事回去得跟顧老頭商量,先回營再說。”
魯大說罷便趕著回林中,暮青卻在背後又喚了一聲。
“將軍,還有件事。”
“還有?”
“這件事沒有證據,隻是我心中的疑慮。我且說,將軍且聽,若沒有最好,若有最好留心。”暮青道。
“你說!”
“將軍可有想過兇手從何來?為何能恰巧上回營的我們?”
魯大麵一沉!
“我們紮營之在青州山山腹,附近百裡無人煙,兇手殺人即便要挑偏僻,怎會偏僻到這裡來?”
“你說兇手不是青州百姓或者路過這裡,是專盯著我們來的?”
“我們今夜演練是將軍臨時決定的。”暮青提醒道。
魯大倏地盯向暮青,目如刀,“你是說,老子邊有?”
“不一定在將軍邊,演練之事宣佈時將軍並未避人,且那時百人嘩鬧,旁邊營帳的人也都知道,這等熱鬧向來傳得快,等我們令命而去時,事就能一傳十十傳百,傳出好幾裡去。若軍中確有,此事便不太好查,範圍有些廣。當然,此事也可能隻是湊巧了,世上也是有這等湊巧之事的。”暮青實事求是道,所以說此事沒有證據,隻是心裡存疑而已。
“好,老子知道了,這事兒會留心。”魯大拍拍暮青肩膀,問,“還有別的嗎?”
“沒了。”
“回營!”
事的置如暮青所料,魯大回到林中後,便下了封口令——事若傳出,便斬百人!事若嚴守,考覈從優!
今夜的這百名新兵,跟著暮青的那三十四人贏了演練,表現甚佳,前途明,考覈若優,便有升小將的機會。戰敗的那些新兵考覈若從優,便表示今晚嘩鬧之事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前途。
魯大恩威並施,新兵們心存敬畏地立了軍令狀。
眾人就地埋了那死了的兵,孤墳殘碑,就此留在了這莽莽青州大山中。
臨走時,章同走在最後,暮青回頭時,見他跪在那孤墳前,鄭重磕了頭,起時與四目相,目復雜地轉開了臉。
回到營中後,眾人統一口風,說那兵路上鬧肚子落在後頭,眾人找到後已經拉得虛了,魯將軍去瞧了瞧,命人伐了木做了擔架,繞小路抬去十裡外的軍醫帳中了。
既然人是被抬去軍醫帳中的,那自然就得有抬人的人跟著去,於是暮青和韓其初就了那關同袍自告勇的兵。兩人“去了十裡外”,自然不能隨眾人回營,便抄小路候在五裡外,跟著巡營回來的魯大一路去了大軍營帳。
魯大不是隨便點了暮青和韓其初“抬擔架”,而是因為今夜暮青驗,韓其初負責寫詳細文書,出了這麼大的事,魯大需與顧老將軍回稟,因此把兩人帶來了。
大軍牙帳高闊,裡麵燈火明亮,暮青和韓其初在外頭等候傳召。隻聽裡頭顧老將軍和魯大一通激烈流,魯大掀了簾帳大步出來,對暮青道:“顧老頭要見你!老子跟你說,這老頭出了名的壞脾氣,一會兒別聽他唬你,你該說啥就說啥,隻要你沒犯軍規,你就是氣死他,他也不會罰你,這老頑固就這點好。”
魯大這番代,聲音半點兒也沒低,帳中忽一聲怒喝!
“混賬!”
那怒喝聲中氣十足,伴著風聲,一把流纓大刀從帳中刷地擲出,簾帳飛卷,刀寒寂,晃了人眼,映山間月飛渡,直三丈外一棵老樹,刀沒樹,錚一聲,久不散!
韓其初目一亮,他雖不懂武藝,但也看得出這位顧老將軍,好臂力!
顧乾顧老將軍已是花甲之年,戎馬一生,聲名赫赫。西北軍未建時,他便戍守西北邊關,元修剛去西北軍中歷練時便是顧老將軍帳下的兵,如今元修雖為西北軍主帥,位在老將軍之上,仍敬他如師長。
老將軍在西北軍中德高重,敢跟他對著乾的隻有魯大,為此魯大也挨過元修多次斥責,但他就是改不了。
魯大刷地轉頭,看那樹中大刀,額上青筋直跳,大步走過去刷地將刀出,提刀便往帳中去,“顧老頭!你扔老子的刀?咋不扔你自個兒的?”
“哼哼!”帳中老人冷笑,“老夫的刀乃先皇所賜,豈能隨意丟?”
韓其初肩膀輕抖,角還沒揚起來,便聽帳中又一喝。
“帳外那倆愣頭小子,還不給老夫進來!老夫提著先皇所賜的刀去請嗎?”
韓其初忙把笑意收起,與暮青一同走了進去。
進帳見禮,兩人頭尚未抬,便聽上首顧乾問道:“哪個是週二蛋?”
暮青上前一步,尚未答,便能顧乾忽問:“你可知罪?”
暮青聞言抬眼,見大帳寬敞,四角置燈,上首一案,案後坐一花甲之年的老者,虎威銀甲凜凜如鐵,照得老者目含劍,麵紅潤,胡須花白。老者後,置一高闊的武架,其上橫架一刀,刀三尺,燦若霜雪,其刃對著帳外,令人目一落,便覺那刀鋒人,不敢直視。
“混賬!老夫問你話!”顧乾見暮青竟敢不答話,先環視帳中,眼中有亮,臉上卻有怒容。
“不知。”暮青這才答。
“你與那章同小子爭口角,致使軍中嘩鬧!今夜之事,都因你們所起,還不知罪?”
“老將軍方纔與魯將軍爭口角,末將在帳外起鬨,敢問此事老將軍會承認是自己之過嗎?”暮青淡立,麵無表,站得筆直,“若老將軍肯承認是自己之過,那末將就知錯。”
“你!”顧乾沒想到會被反將一軍,頓時老臉憋紅。
魯大哈哈大笑一聲,氣得顧乾轉頭瞪他,“你薦的臭小子,跟你一個德行!告訴你,老夫不允!休想日後大將軍帳中多個跟你一樣氣老夫的。”
“那可不行。”魯大收了笑,“軍中出了這等事,需得有件事來引導士氣。演練的戰績已經傳開了,給這小子升一升有助於提升全軍士氣!讓全軍都瞅準這小子是咋升上來的,跟他一樣拚,把士氣給老子嗷嗷提上去,咱們還得接著練兵!西北戰事要,不能因為一個兇手就誤了練兵進度。”
“接下來練兵是夜裡,萬一再死了人,你如何保證不傳開?”
“那就先改白天!先白天演練,依戰時軍規,夜裡全軍不得私自走,違令者軍法置!”魯大爭論道,轉頭又問暮青,“你覺得那兇手敢白天手不?”
“白天手比夜裡有難度,他未必不敢,這隻會被他視為挑戰。”暮青道,不認為白天就能安全。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兇手盯著他們,隻要他想手,總能找到時機。最可靠的辦法就是將兇手引出來擒殺,但此事有難度,隻這一起案子,本無法得出兇手的作案地點有何偏好。
小徑?林?
青州山中這等地方多了去了!
顧乾和魯大聞言都沉默了,帳中靜了下來,隻聞老者那老樹般的手指敲打桌案的聲音。
篤!篤!
過了半晌,才聽顧乾開了口,“好,先傳令全軍今夜不得私自走。明天全軍休整,老夫今夜再思慮思慮。西北戰事是要,可是保住這五萬新軍更要,練兵可待日後,若引起逃兵來,我們這三千人如何阻止得了?”
魯大聞言沉默,轉出去傳令去了。
暮青和韓其初留在大帳中向顧乾細述了今夜兇案細節,出來時已夜深了。因已下了軍令夜裡不得私自走,兩人便沒回去,這夜宿在了魯大的親兵帳中,隻待明日一早再回去。
哪知天剛矇矇亮,尚未到晨起的時辰,魯大便刷地掀了帳簾大步走了進來!
暮青自從了軍,夜裡睡眠向來淺,那簾子一掀,便睜開眼猛一翻起來,袖中薄刀著,幸好看清來人前未出手。
魯大一怔,道:“你小子倒是警醒,這軍中新兵都跟你一樣警醒就好了。”
暮青一聽這話便沉了眉眼,“昨夜死人了?”
魯大的臉更沉,轉便往簾外走,“跟老子去瞧瞧!”
昨夜全軍宵,但第二個害者還是出現了。
死的那兵昨夜鬧肚子,不好不他外出,起初他陌長陪著他,後來嫌他跑的次數太多,那味兒又太燻人,見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宵快解了,便沒再陪他。
也正是那一次,他沒有再回來。
他陌長覺得去得太久了,這才往林中找,結果發現了他的。
的慘烈與第一件案子一樣,但還好發現的那陌長是西北軍的老兵,知道事的嚴重,沒聲張,隻趕報了軍帳。魯大帶著暮青和韓其初來時,林外已有他的親兵把守。
因未到晨起的時辰,還沒有新兵發現林外的戒嚴,因此魯大要求驗從速,趕在新兵晨起前驗完。
這起案子的手法與昨夜是一樣的,人同樣是被開膛破肚,吊在樹上,但檢結果略有不同。
放下來後,繩子拿掉後,那脖頸的創口沒有第一那麼深。第一的頭顱都快掉了下來,頸後隻有一層皮連著,這一頸部創口清晰平整,兩頭尖,中間深,呈圓弧形。
暮青看過之後皺了眉頭,抬頭向魯大,“兇是……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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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