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殺道:「主子,節度使如此作為,大圖的兵馬是靠不住了,今夜叛軍必來,既然城門關不上,這城樓之上也就不宜久留了。」
「自然靠不住。」暮青嘲弄地揚了揚角,目落向城外,閑談般地道,「你看,這不是來了嗎?」
月殺猛地回頭去,隻見道遠約可見火萬點,夾雜著漫天揚塵,宛若狼煙化龍,奔騰而來!
月殺回了眼海上,沉聲道:「眼下天已黑,海上戰事必然已起,雖不知魏大將軍何時才能率戰船趕到,但我們殺過去也要時間,隻能馬上了。」
說話時,知縣抬起頭來,慌慌張張地爬到城樓那頭兒,著城牆往道上探看了一眼,回頭說道:「殿下,既是叛軍來了,何需冒險殺去海上?殿下就在此安坐,讓燕軍和叛軍相互殘殺豈不妙哉?」
知縣久聞暮青之名,頭一回親眼得見其容,隻見背倚城牆而坐,穿喜服,頭戴冠,冠失了珠簪,歪歪斜斜,卻毫不令那清卓風姿失,尤其是那雙眸子,清冷明澈,可比寒泉,敢較日月,彷彿能一眼悉人心世,人不敢久視。
知縣慌忙俯首,心跳如鼓,竟有種心思被看穿了的虧心。他提此計自然是存有私心的,英睿皇後一走,燕軍必追,鎮上沒有一兵一卒,豈不是要被叛軍所佔?一旦叛軍城,必先殺縣衙降,不降者死,可若降了,萬一朝廷日後收復此鎮,同樣得死!唯有將英睿皇後留於城樓之上,令燕軍與叛軍廝殺,方能救這一城吏命。
「你以為叛軍此來是想擒住本宮?你錯了。」暮青沒有穿知縣的心思,甚至已無悲憤蒼涼之,搖了搖頭,波瀾不驚地道,「他們與燕軍是一夥兒的。」
「什麼?!」知縣大驚,難以置信地看向暮青。
暮青未作解釋,拔下冠棄去一旁,回頭向了海上。知道南興海師就在海上,但也知道,為了儲存戰力,兩軍一定會在和元修登岸之後才會開戰,戰事和航行都需要時間,所以一開始才往城門的方向殺,而非往海上去。北燕的使船就停在港口,在南興戰船抵達之前,即便殺到海邊也是自投羅網。
但此刻戰事應該已起,出海的時機已到,是時候離開了。
「主子,事不宜遲!」月殺從旁催促,而後看了一個侍衛一眼。
那侍衛點了點頭,本想就地,手剛放到腰帶上就瞥了暮青一眼,而後退向了城樓盡頭。片刻後,他捧著神甲回來呈到了暮青麵前,似乎料到暮青會拒絕,搶先道:「主子,刀劍無眼,您想想陛下,想想鄂族。」
暮青一愣,剛到邊的話忽然哽在口,出去推拒的手頓在半空,半晌,鄭重地落在了神甲上。
這件神甲是剛從侍衛上下的,還帶著溫,隻是溫熱罷了,卻燙人手心,激人熱。
暮青並未多言,隻是將手重重地拍在了那侍衛的肩膀上。
侍衛咧一笑,也無贅言。
城外的火越發近了,暮青沒時間躲遠穿,反正的外袍被棄在長街上了,此刻隻穿著中,於是乾脆將神甲穿在了外頭,而後猛地起,雙手一撐,率先站在了城垛上。
麵海而立,夜風扯青,如墨如旗,流箭在腳下,的目隻遙著東海,那是回家的方向。
月殺和呼延查烈躍上城垛,伴在暮青左右,侍衛們護在三人兩側,遠遠去,像餘鎮的城樓上豎著一排筆直的旗桿。
月殺揚手一,一道煙哨放出,在夜空中炸開,亮若明月。
長街上的殺聲停頓了一刻,在燕軍中拚殺的侍衛和義士們仰頭向城樓,聽見暮青立在城垛上對他們高喊:「走!我們回國!」
話音隨夜風送遠,月殺攬住暮青就要躍下城樓。
正當此時,忽聽一聲戰馬長嘶傳來!
侍衛們趕來時都騎著馬匹,護著暮青上了城樓後,許多馬匹就地棄在了長街上。方纔月殺一放煙哨,就有武林義士將戰馬牽到了城樓下,等待月殺帶著暮青躍上馬背殺出長街,可這聲馬鳴不是城樓下的戰馬發出的。
它來自城外。
這道嘶鳴異常響亮,有驚山海之雄壯,震山河之氣魄,如箭嘯長空,雷擊莽原,乃烈馬之,非尋常戰馬能有!
這嘶鳴太耳,侍衛們紛紛收住力,暮青猛地回向了城外。
那支舉著火把的兵馬已經到了護城河外,火照亮了半池河水,也照著領兵之人。
那人著匹神駒,神駒渾浴,那人的如雲紅袍也似乎在裡浸過,風拂來,鐵甲森寒,滿城腥風,他卻彷彿從雲霞翠軒中、煙波畫樓裡來。
這東海邊城,異國小鎮,實不該迎來這般謫仙人,可他來了,跋涉山河萬裡,染烈馬紅袍。
那紅袍,那風華,皆如五年寒暑,夢裡所見。
可暮青不敢認,呆在了城樓上。
見這般神,男子騎馬上了弔橋。
這馬本是西北關外的野馬王,素來桀驁,經年不見,竟學了主子的懶骨似的,慢悠悠地踏著步子,可每踏一步,橋上都會留下兩趟蹄印。
馬頸已被染紅,遠遠瞧著,像紮著朵紅綢牡丹,而男子馬而來,任袖風腥烈,劍寒氣銳,像極了騎馬佩劍前來城下迎親的新郎兒。
步惜歡到了城下,仰頭向城樓,漫天星映眸底,笑意剎那間勝過了三春韶,他道:「五年未見,天地未老,莫不是為夫老了,竟至於城下重逢,娘子不識親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