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靜悄悄的，推開門也未見著人。

燭搖曳，窗戶半開著，風吹著屋的帷幔盈盈而，沈木兮瞧了一圈也沒瞧見薄鈺的蹤跡，尋思著是不是自己走錯地方了，便又退出殿門，在外頭觀了半晌。

「怎麼不進去？」薄雲岫不解。

「沒人呢！」沈木兮眨著眼睛。

聞言，薄雲岫疾步進門，「薄鈺？」

薄鈺人呢？？

門外的奴才慌忙行禮，「王爺，人沒有出來，小公子一直在殿，方纔太醫都來看過了，小公子剛剛還在床榻上坐著，這會……著實沒見小公子出門。」

薄雲岫冷著臉，「薄鈺，你出來！」

「噓！」沈木兮示意奴才們退下，讓薄雲岫莫要出聲，顧自將藥箱靜靜的擱在桌案上，躡手躡腳的朝著床榻走去。

見狀，薄雲岫眉心陡蹙。

薄鈺難道真的出事了？

沈木兮停在床尾，在床尾和櫃子之間空出了一段距離，這個位置照不明，尤其是夜裡，更是黑漆漆的。慢慢蹲下子，看著一團暗影一圈，就這麼窩在櫃子的邊角。

「薄鈺？」沈木兮低輕喚。

薄雲岫駭然，快速上前兩步，那一瞬的詫異，足以讓他心慌，這孩子到底是離王府養大的，為什麼會突然變這樣？暗衛不是說，隻是吃了點苦頭，連病痛都未有嗎？

小小的子，刺蝟一般。

薄鈺胳膊抱著雙膝，腦袋埋在膝中，如同鴕鳥一般，將腦袋埋在沙子裡，彷彿隻有這樣，才能找到他的歸屬，他的安全。

方纔沈木兮這麼一，薄鈺的子顯然抖了一下。

「鈺兒？」薄雲岫輕喚。

薄鈺瞬時渾戰慄，猛地抬起頭，雙眼瞪得鬥大，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眼前兩人，愈發抱了自己，「別、別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問，我再也不問了，不要吃我，我還不想死……」

「鈺兒！」薄雲岫疾步上前，快速抱起薄鈺，「鈺兒，你怎麼回事？」

「將他抱到床榻上去！」沈木兮忙道，「他應該是了刺激，才會變這樣，先讓他安靜下來再說。」

薄鈺窩在薄雲岫的懷裡，雙眼充滿了，整個人神誌不清，一直絮絮叨叨著「不要吃我」這四個字，可見是嚇壞了。

薄雲岫周寒戾，抱著薄鈺時，麵上盡顯心疼之。

孩子終究是孩子，他當然知道自己當時的懲罰，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的確是重了點，可若不經歷一些磨難痛楚，孩子永遠都會被母親矇騙，沉浸在不可一世的迷夢中。

他讓暗衛盯著，不許孩子有所損傷。

那個窩棚，如果不是暗衛攔著，誰會讓他們母子居住？

甚至於宜珠……

「鈺兒？」薄雲岫呼吸微促，「鈺兒，我是你爹，鈺兒，你看看清楚！鈺兒，鈺兒！」

「你別喊了，他神誌不清，誰都認不得！」沈木兮開啟藥箱，快速為薄鈺診脈，心頗為驚愕，「脈象這麼？？」

起，掰開薄鈺的上眼瞼，沈木兮讓薄雲岫掰開孩子的，看看薄鈺的舌頭，麵上的神愈發凝重起來，「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可有救？」薄雲岫急問。

沈木兮點頭，「好好靜養，會好起來的。隻是有個前提條件，我們得弄清楚他為什麼會變這樣，否則平素一刺激，他就會複發！如此反覆多回，就再也沒有康復的可能了。」

薄雲岫抱了懷中的薄鈺，許是對父親的殘存意識，讓薄鈺真的漸漸安靜下來。

「你把他平躺，我給他施針，暫時穩定住他的心神，再給他開一副安神湯，先看看再說！」沈木兮開啟針包，「慢點！小心點，別嚇著他。」

「你要幹什麼？」魏仙兒瘋似的衝進來。

事發生得太突然，沈木兮正著針，被這冷不防的一推，針尖瞬時在手背上劃開一道口子，剎那間鮮淋漓，疼得沈木兮當即皺起了眉頭。

若非薄雲岫還半抱著薄鈺，絕不會允許魏仙兒胡鬧。

「黍離！」薄雲岫一聲吼，放開薄鈺衝到沈木兮跟前，快速牽著行至桌案前，轉便去藥箱裡拿葯。

黍離領著人衝進來，魏仙兒還死抱著薄鈺不撒手，卻被黍離一記手刀敲暈，讓人抬了出去。

「卑職該死，卑職……」

「滾出去！」還不等黍離說完，薄雲岫冷然下令，「再敢讓人衝進來，提頭來見！」

「是！」黍離慌忙退出，順帶合上殿門。

沈木兮瞧著薄雲岫為自己包紮傷口的冷態，心裡卻擔心著薄鈺，哪知……

「嗤……」 「弄疼你了？」薄雲岫慌忙去拆已經包好的繃帶。

「不是！」沈木兮拂開他的手，款步朝著床榻走去。

不知道為何，薄鈺竟然很安靜，方纔這麼鬧騰，按理說他如今的病況應該會刺激才對，可現在呢？老老實實的躺在床榻上，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眼珠子左右轉，卻沒有再大喊大。

這狀況很反常！

「鈺兒？」薄雲岫輕喚。

沈木兮示意他不要開口，重新取出銀針為薄鈺施針，期間薄鈺隻是渾劇，不喊疼，不說話，瞧著像是木頭人一般。

看著孩子變這樣，沈木兮心不忍，那個衝而蠻橫無理的孩子消失了，眼前這個是破碎的娃娃，彷彿隻要輕輕一，就會徹底消亡。

誰都不知道薄鈺經歷過什麼，以至於了這般模樣。

待施針完畢，薄鈺已經合上眼睛睡著了，呼吸均勻，皺的眉頭終於被平。

薄雲岫仔細的為孩子蓋好薄被，靜靜的坐在床沿看著薄鈺，若說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明知道孩子了他母親的挑唆，才會做出那種事，可他還是連薄鈺一起懲罰了。

驅逐出府，就等於把薄鈺從巔峰，拽到了深淵，年人尚且承不住，何況薄鈺隻是個孩子。

「其實……」沈木兮也不知該怎麼說，「為母親，我大概能會你的，恨不能以相代。可事既然發生了，不如好好的去解決，悔恨終是無濟於事。」

「這事，定然跟魏仙兒不了關係。」薄雲岫麵肅冷。

「饒是如此，又能怎樣？殺了你兒子的母親嗎？」沈木兮問，「魏仙兒自己都瘋瘋癲癲。」

薄雲岫說不出話來，半低著頭，瞧著床榻上沉沉睡去的薄鈺。

「如果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拚勁全力治好他。」沈木兮取了筆墨紙硯，端坐在案前提筆寫方子，「這方子暫且先吃著，若是效果不好我再調整。孩子年紀小，不敢用虎狼之葯，是以必須小心斟酌！」

薄雲岫起，走到旁站著。的字跡真是半點都沒變，初遇時用左手寫字，打量著能矇混過關，可不知，有些東西滲進了骨頭裡，是怎麼都挖不掉的。

沈木兮並未多想，寫好方子輕輕的用吹了吹，這才轉給薄雲岫，「宮裡的太醫院抓藥比較方便，我就不湊熱鬧了。至於薄鈺，他是你兒子，你自己看著辦，沈木兮一介外人，不敢置喙王爺的家務事。」

他著方子，很想告訴，這不是他的家務事。沒有的離王府，隻是個讓他遮風擋雨的地方。

他想個家，家裡隻有！

「事已經結束，還請王爺派人送我回離王府，我還得趕著給郅兒做早飯！」沈木兮已經收拾好了藥箱，拎起便往外走。

「沈木兮！」他手裡的方子。

回頭看他，「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別告訴我，讓我去給魏仙兒瞧病。我願意去醫治薄鈺，不代表我原諒了他們，我隻是懷著一顆做母親的心，盡醫者的本分。至於魏仙兒瘋癲無狀，那是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是以……恕我不能答應治！」

「本王沒打算讓你治！」薄雲岫咬著牙。

「那王爺想怎樣？讓我留在宮裡照顧薄鈺？」沈木兮冷笑，果然是親疏有別，照顧薄鈺，誰來照顧的郅兒？簡直可笑，「薄雲岫，你別欺人太甚，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

薄雲岫麵黢冷，「你就不能聽本王把話說完？」

「不能！」斬釘截鐵，「說完了，還有辯駁的機會嗎？」

語罷，已經開啟了殿門。

「滾回來！」薄雲岫一聲吼，疾步去拽。

外頭的黍離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王爺這一聲吼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沈木兮被薄雲岫拽回去的那一瞬，黍離眼疾手快，重新合上殿門，轉而拂袖支開了底下的奴才，有些事兒可不敢讓太多人知道。

橫豎這是在宮裡，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沈木兮，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自以為是？自以為能揣別人的意思？」薄雲岫咬著牙，將這不知好歹的人抵在牆壁上。

沈木兮吃痛，皺眉盯著他，又發什麼瘋？

「從始至終，你可聽本王說過一句，讓你留下來嗎？沒有對嗎？那有沒有提過半句讓你去治魏仙兒？」薄雲岫目猩紅，那一刻真是恨不能掐斷的脖子，如此便算一了百了。

沈木兮想了想，倒是沒提過。

「沒提過不代表沒想過！」沈木兮推搡著，奈何這人武藝卓絕，膛得跟鐵板似的，別說是推，硌著都覺得疼，「薄雲岫，你閃開，我要回去！」

「魏仙兒臉上的傷是本王所傷。」他說。

沈木兮心頭一震，不知他提及此事，是想說明什麼？

「為了懲罰，傷了你！」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很輕，聲若蚊蠅，若不是隔得近，隻怕都未能聽清。

「王爺這麼說，到底想說明什麼？」倔強的梗著脖子，別開頭不去看他，開口說著冰涼的話，「說明王爺喜新厭舊，還是王爺心存仁善，大義滅親？不管你如何置魏仙兒，王爺和側妃，終是離王府的務之事，同誰都沒關係。」

薄雲岫目灼灼的盯著，猛地攫起的下顎，迫使迎上自己的眼睛，「沈木兮，你是不是忘了，本王曾經在太後麵前，跟你提過親？」

沈木兮，「？？」

「那句話不是氣話，也不是戲言！」他磁重的嗓音，如同擂鼓一般，狠狠敲在的心頭，「我娶你！」 娶你？

那又如何？

當年也說過，後來不還是妻妾群？

魏仙兒在他邊這麼多年，孩子都這麼大了，也沒撈著正妃的位置，他現在如此言語，是不是等著激涕零的謝恩？

謝離王殿下納娶之恩？

「抱歉。」此意已決，「沈木兮寧守寡一生，也不會二嫁，王爺若想要找個離王妃，不妨另尋……唔？」

眉眼駭然睜大，手中的藥箱「吧嗒」落地。

「沈木兮，聽清楚！」他的用力的碾著的，「薄鈺不是我兒子，不是！」

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沈木兮瞬時僵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