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這幾日總是不缺轟的消息。

懷王造反沒多久，陛下就下了罪己詔，承認了他在二十年多年前所犯下的過錯，此消息一經傳出，京師頓時嘩然。

罪己詔是天子自省或檢討自己過失、過錯發出的一種口諭或文書，歷朝歷代，很有天子會頒布這種東西。

作為一國之君，皇帝怎麼可能做錯，怎麼可能承認自己做錯，能正視自己錯誤的帝王，無一不有著博大的懷。

至此，當初的懷王和如今蕭玨所請命的舊案，終于有了結果。

唐寧在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震驚了一會兒，才接了這個事實。

認錯不是陳皇的格，下罪己詔更不是，但這卻是他用來破局的最有效的一招。

百姓或者員犯了罪，自有律法懲治。

皇帝犯了罪，下罪己詔就好了。

在這個世界上，犯了錯之后，能用一句“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要怎麼樣”輕易掩蓋過去的，除了人之外，還有皇帝。

除了皇帝自己，沒有人能治他的罪。

蕭玨方家能夠迫陳皇下罪己詔，承認當年的過錯，但他們要敢陳皇退位，那就是造反，不管功與否，都會在史書上留下難以抹去的污名。

這一道罪己詔下了之后，這件二十多前的舊案，就算徹底的揭過去了，沒有人能重新提起。

這對蕭玨和懷王算是有了代，但也到此為止了。

然而唐寧知道，對于陳皇來說，這只是開始，這件事之后，君臣之間的博弈，才會正式拉開。

……

省殿。

陳皇看著懷王，問道：“你滿意了？”

懷王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沒有看他，也沒有開口。

“可朕還沒有滿意。”陳皇目逐漸變得冰冷，說道：“朕沒有想到，趙家的朝堂之上，竟然已經被這些人牢牢把控，兩位宰相，五部尚書，都要朕認錯，朕這個皇帝，當的可真是憋屈……”

懷王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父皇還是不認為你錯了。”

“朕有何錯？”陳皇凝視著他，問道：“自古以來，心者是不了大事的，朕錯就錯在沒有及早的發現朝中的那些苗頭，才釀今日佞臣政之禍！”

懷王平靜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造下的孽，遲早要加倍的還回來。”

陳皇站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朕該還的已經還了，現在到他們了……”

懷王微微一笑，便沒有再開口了。

陳皇看了他一眼，就走出省殿，來到書房，說道：“召小宛使臣覲見。”

小半個時辰之后，小宛使臣出現在了書房，對陳皇躬了躬，說道：“見過皇帝陛下。”

陳皇看著三人，說道：“使臣免禮。”

一名使臣抬起頭，問道：“不知陛下召見我等，有何要事？”

陳皇看著他們，說道：“為平公主和親西域一事。”

那使臣表一愣，問道：“和親的不是安公主嗎？”

陳皇面平靜，說道：“為了現出我陳國的誠意，朕愿意將兩位公主都嫁過去……”

三位使臣同時一愣，抬頭問道：“這，可以嗎？”

陳皇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朕金口玉言，還能有假？”

三位使臣對視一眼，同時躬，高聲道：“謝過皇帝陛下。”

陳皇看著他們，說道：“你們準備一下，即日送親……”

三位小宛使臣走后，陳皇沉默了片刻，看向魏間，說道：“讓唐寧來見朕。”

……

陳皇下了罪己詔，將懷王和蕭玨要調查的舊案徹底接過。

接下來，不出意外的話，他便要對方家派系手了。

方鴻和王相等人，自然也要做出相應的對策。

方鴻派人來請唐寧前去議事，被唐寧拒絕了。

他看著那方府的管家，說道：“告訴方大人，潤王的事，以后他們自己做主吧……”

蕭皇后的案子，是唐寧幫助蕭玨做的最后一件事，從此以后，不管方家有什麼計劃，都與他無關了。

方府管家離開沒多久，魏間便出現在了唐寧眼前。

他面復雜的看著唐寧，嘆息道：“唐相，陛下要見你。”

……

書房，唐寧緩步走進去，魏間從外面關上殿門。

殿只有一道影，背對著唐寧，負手而立。

唐寧拱手躬，說道：“臣參見陛下。”

陳皇回過頭，目炯炯的看著他，問道：“你還當朕是皇帝嗎？”

不等唐寧回答，他便沉聲問道：“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不是要朕退位，以后你既是丞相又是帝師，是不是比你現在的地位要高多了？”

唐寧抬起頭，說道：“臣辭，請陛下恩準。”

“你要辭？”陳皇看著他，問道：“你們距離功只有一步之遙，你說你要辭？”

“不是我們。”唐寧搖了搖頭，說道：“丞相也好，帝師也罷，臣從來都沒有在乎過。”

陳皇看著他的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清澈。

他收回視線，最終低下頭，頹然問道：“你也覺得朕錯了？”

唐寧看著他，說道：“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朕沒錯。”陳皇臉上先是浮現出一自我懷疑，隨后就變的堅定，說道：“沒有朕當年的選擇，就沒有今日的朕，朕是皇帝，朕怎麼會有錯？”

說到最后兩句時，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

唐寧靜靜的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許久，陳皇的目才看著他，說道：“你要辭，朕……準了。”

唐寧躬道：“謝陛下。”

“朕從未虧待過你，終究是你負了朕。”陳皇看著他，失道：“朕已經答應了小宛使臣，讓平和安一起和親小宛，這是你背叛朕的代價。”

唐寧并未從使者口中得知這件事，想來此事也是剛剛才發生的。

他站直，一躬到底，說道：“臣謝陛下……”

唐寧的表現全然不似他預料，陳皇擰眉道：“謝朕什麼？”

唐寧抬起頭，笑了笑，說道：“多謝陛下這些年的栽培，臣告退……”

看著唐寧的背影即將消失，陳皇忽然開口。

“留下來！”

他目死死的盯著唐寧，說道：“權勢，人，你要什麼，朕給你什麼，朝廷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唐寧的腳步一頓，緩緩的轉過，再次對陳皇深深的鞠了一躬，之后便走出大殿，再也沒有回頭。

陳皇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魏間，問道：“朕真的錯了嗎？”

魏間沒有接口，靜靜的站在他的后，仿佛一座礁石。

良久，陳皇的目向殿外，淡淡的說道：“君臣一場，既然他執意要走，那朕便送他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