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掀開車簾看窗外悉又陌生的街道,心裡極為複雜。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或者被花轎抬著離開這縣城時的氣憤,覺恍惚又不真實。
同坐馬車的易雲卿從冬的視線看過去,問:“在看什麼?”
“…當初抬花轎時就是走的這條街。我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很多人圍了來看熱鬧,我呆坐在花轎裡蒙著蓋頭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什麼都想了。”收回手靠在車框上陷沉思。當時是有憤怒的吧,畢竟他堂堂男兒卻要嫁為男子為妻,雖然有男妻先例,可他一不是與之投意合,二不是心甘願,三連那人是誰長什麼樣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何況還是那樣的顯赫世家。
易雲卿手與之十指纏。“迎親的時候我到是想了很多。那時我已經冷靜下來了,相比於無謂的氣憤,我更要想的是如何爭口氣,如何不被二叔的計謀打倒,如何讓他放松警惕,又如何反敗為勝。唯一沒想過的是你。”
冬笑下:“那時的我於你來說就是無,沒資格被你記在心上。”
“侯爺這是要跟我算總賬?”易雲卿看著冬眨眨眼。
冬瞪他眼。他若記恨這些,當初離開後就不會再跟他回來。
“那時是過去,而現在你是我的珍寶,至死白頭。”易雲卿這說的沒有不好意思,冬這聽的可不好意思了。
掙開手沒好氣瞪他眼。
易雲卿也不惱,看著他笑下,手倒杯茶遞過來。
冬接了,小小的白瓷杯握在手中很是不占份量。當初初到易家時用這種小杯子喝茶很是不習慣,總覺的很麻煩一點都沒有大茶碗喝的爽快,而現在,已經習以為常。“…其實,我已經對大伯族老他們不恨了。反正我爹娘已經土為安,從此就當沒這門親戚。”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可以不聞不問。“說到底,如果沒有我大伯跟族老當初的迫,我就不會嫁易家,也不會有現在。”
“冬,”易雲卿再次抓了冬手,把玩著他纖長的手指,以前因為生活而磨出來的厚繭在數年養尊優的生活中已經逐漸消失,隨之是被丫環們盯梢每日雪花膏所保養出來的細。“沒有如果。”易雲卿抬頭看他:“沒有以前就沒有現在,可冬,沒有如果。”或許沒有易二爺的迫和衛家大伯的相,他跟冬也許就見不到也或許永遠都不認識,可事實就是事實,沒有如果。不能因為這‘如果’就抹殺掉當初於他們的傷害,畢竟,那一刻的痛楚是真實而絕決的。
“也或許真的沒有這個‘如果’,那我或許在族老或大伯的安排下跟子親,”冬話還沒說完,易雲卿瞇了眼接過話頭。
“生兩個兒然後兒孫滿堂?”
與易雲卿在一起的這麼些年的經曆告訴冬,剩下的話尾還是打住的好。“…只是打個比方。”
“這個比方我不聽。也不想。”只要想想那畫面他心裡就突突的一陣陣痛。易雲卿自認不是個小氣或善妒的人,也曾大方的包容過曾經的敵人對手,更曾包容過朝中大臣偶爾的過錯,也曾忘記過那些對他下過黑手陷害過他的政敵,他的小心眼跟妒忌都留給了眼前這人。問起原因,說是沒有原因不如說是原因太多了。於外人來說吧,冬跟他按理也應該是冬不放心他,進而酸醋吃的多才對,可天地良心,往往吃醋的是他易雲卿而非冬。
瞧了易雲卿神不善,冬悻悻陪笑頭皮發麻。好在管事在車外說到了地方,不用面對生氣的易雲卿。
蒼翠的樹林中一條用青石板鋪的婉涎小道消失在山林中盡頭。冬看易雲卿:“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走吧。”易雲卿說著,已經先一步抬往青石板道而去。
冬跟上。青石板路上去,是數片墳場。埋的全是這縣城中的大姓族人,而衛家的墳場在青石板路的盡頭。那是一片山坡,樹枝林木被修理幹淨,石碑林立不下五六十座。
冬帶著易雲卿來到這些石碑中的兩個。墳頭有經過修整綴放了漢白玉所雕瑞,旁邊四周也綴了石板看起來極是富貴,石碑前也有大肆祭拜的過的痕跡,冬以為是族中人做的,可事實卻不是。
易雲卿看冬神,道:“今年清明,謙兒來祭拜過。”
“謙兒?”
“不只今年,自謙兒遊學那年開始就每年都會空過來祭拜,主持修理墳頭石碑。在之前是錢管家幫著主持祭拜等事項。”丫環婆子打開提盒拿出祭品學兼優,易雲卿一件一件接過擺在石碑前。“知道你不提起這邊的事,所以這些年我們一直瞞著你。”丫環擺上團,易雲卿跟冬曲膝跪下,另有婆子點燃香雙手遞了來。“先祭拜地,等下再告訴你。”
冬回神,恭恭敬敬的磕三個響頭,爾後祭酒燒紙錢。丫環婆子管事識時務的離了開,易雲卿陪著冬跪在石碑前說了好些話,以前的,現在的,以後的,愧疚的,憤怒的,喜悅的等等,話多的全不見平日的寡言。
“爹,娘,是孩兒不孝,”冬眼閃過黯然和悲傷,他何曾不想來拜見,可這個地方這些族人當初給他的傷害太大,讓他連提前的勇氣都沒有。
“冬,”易雲卿握了他手讓其起來。“嶽父嶽母一定知道你心意不會怪你的。往後每年我都陪你來祭拜,可好?”
冬張了張,半晌:“…好。”
易雲卿笑下,跟石碑叨嘮兩句牽了冬手往回走。丫環婆子很有眼力的上前把團收了,管事正待開道,不想跟守墳場的寡老頭撞個正著。
寡老頭扶了下帽子,通紅的酒漕鼻瞧著像昨晚喝完酒宿醉,頭疼裂心不好當下罵罵咧咧囂張至極道:“你們幹什麼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什麼地方都敢闖你們腦袋有幾個?!”
三十來歲的管事到也沉得住氣,拱了道:“我家主子過來祭拜,”
不等管事話說話,寡老頭瞇了眼看管事:“你們是衛家人?”
管事搖頭:“不是。”
“不是衛家人你們過來祭拜什麼?”因為管事擋住,所以寡老頭沒見著石碑前已經祭拜過的痕跡,暈沉的腦袋指著管事直接開罵:“祭拜?你有祭拜的資格嗎?不是我老頭嚇唬你,你知道這裡埋的都是什麼人嗎?京城易大人知道嗎?皇上寵臣,連易大人到了這地兒都要恭恭敬敬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皇上親封的安樂侯,太後義子的親生爹娘就葬在這裡!冒犯了貴人,我看你們頭都不夠砍!”
冬聽了這些話手指冰涼,易雲卿心疼的握了,可冬冷的是心。“當年在祠堂,族老跟大伯以除爹娘名號為由我上花轎,我同意了。只提了兩件要求,一,我爹娘的祭拜族中要一直負責;二,自我上花轎我便與衛家一族毫無關系,不管貧窮或富貴,生老或病死。”蓋上蓋頭的那一刻他便當作沒有這門親戚,也算自我放逐。“……可我,想的太簡單了。”